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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油灯的灯光一闪,熄灭了,却是灯油已经烧干。
考舍里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耳朵只“沙沙”的雨声,间或几声压抑的咳嗽。
这是最后一天的黎明。
最后一题的题目是〈皆雅言也叶公〉,这是一个现代人感到十分奇怪的所谓的“截搭题”。
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把上面一章书的最后一句或几个字,和下一章书的开头几个字或开头一句联在一起,甚至语不成文,照样可以作为题目,以之写八股文。
如这道题目:上半句“皆雅言也”,出自上《论语》、《述而》第十五章。原章书云:“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
下半句“叶公”二字,出自同篇第十六章。原章书云:“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述而》篇是记孔子廉己诲人之辞,容貌行事之实的一篇,各章书都很出名,这两章书更都是《论语》中的名文,常被人们引用。而此题只出前一章最后四字及第二章开头两字,连在一起,“皆雅言也、叶公”,从表面逻辑上讲,简直不知所云。
这题目出得怪,估计是包应霞觉得前面三题实在简单,故意弄了这么一出。
不过,这种题目要想难到考场里的答题高手们,也不是那么容易,但至少可以刷掉一批学养不够渊博,思维不够活跃的考生吧。
吴节早早地想了范文,又写好了最后部分的大结。
正要誊录,灯却熄了。
只等躺下睡觉,等到下午时在誊录上去,然后交卷出场。
乡试终于要结束了。
躺在炕上脑子却那篇范文的字字句句却不断涌上心头:“明圣训之有常,而楚大夫又可记矣。
夫雅言而曰皆,则诗书礼之外,夫子固不言也。彼叶公者,又何以书哉?
……
此所以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乃置于不答:殆以其人其言,不过在南人有言之例,吾夫子之雅言,固不足以语之也。
……”
这篇文章的原作者已经不可考,却写得不错。而且,这种怪题,只要能答出来,就算是过关了。
“最后我能拿第几名呢,中举应该没任何问题,关键是名次。”吴节朦胧地睡着了。
时差没有倒过来,这一觉睡得浅,竟被冷得醒了过来,抬头一看,雨丝依旧,天色黯淡。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可对面考试考舍的考生们都已经停笔不作了。
那陆轩和林廷陈更是生起了火,悠闲地坐在考棚里品着茶水,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显然考得不错。
就连那死胖子也作完了卷子,恹恹地坐在凳子上,依着墙壁,额头上敷着湿棉巾,估计正在发烧。也不知道他做得如何,但看他的气色,灰败到极处,估计是弄砸了。
“竟然睡了一天。”吴节大吃一惊,慌忙提笔誊录。再耽搁下去,天一黑,可就糟糕。灯油都燃尽了,难不成还要交白卷。
好在天黑之前总算将卷子抄完,可一双眼睛已熬得发涨。
各考舍都亮起了灯,在雨水中显得无比辉煌壮丽。
又过了一阵,一声炮响,终于到了收卷时刻。就有收卷官过来将卷子收了,然后又有号官过来开了号门的锁。
士子们拿了照出签排队,依次到贡院大门将签字交给门官,出门回家。
“终于考完了,三场九天,加上中途休息了两个日夜和开考场时点名入场,快半个月了。这科举考试,太恶劣,太没人性了。”吴节摸了摸长满绒毛的上嘴唇,长长地吐了一口热气。
又伸手扶住跌跌撞撞艰难行走的陆畅,他发现四胖子没有带考篮:“你的东西呢?”
“不要了,没力气。”死胖子一声热得跟碳火一样,说起话来不住喘着粗气,一身也颤个不停。
……
第二百零八章逼帐的上门了
屋外的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天气有点冷。
炕烧得暖暖的,被子散发着一股新鲜的棉布味道,一双素手将壶里的热水冲进茶杯。须臾,绿茶那清新的香味便在屋中氤氲开来。
吴节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着蛾子忙前忙后,心中突然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宁静。他已经醒过来有一阵子了,却还是不想下床。
蛾子又走到床头,掖了掖他身下的被子,又拿一块枕头垫在吴节的头下。
天见可怜,公子总算从考场里出来了,昨天夜里回来的时候,身上又脏又臭,一张脸上全是烟尘,瘦得颧骨都显出来了。
蛾子一看,就心疼得直掉泪。至于公子考的如何,却不敢问,生怕问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蛾子将枕头垫好之后,又端起茶水喂了吴节一口,这才小声问:“公子睡得可好,要起来了吗?”
温暖的茶水灌进胃中,吴节只觉得浑身通泰,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累死了,再睡一会儿吧。这几日突然冷了下来,考场里又湿又冷,根本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秋闱秋闱,我看是冬闱才对,来年春闱估计也不好受。”
蛾子听他这么说,心中更疼:“都快小雪了,自然是要冷下去的。”
吴节有些惊讶,突然想起现在虽然是农历九月中旬,可换算成后世的公历,已经是十月底。北方的冬天来得早,冷得也快,再过半月应该就是小雪。一转眼,到明朝都快一年了,日子过得真快呀!
再看那蛾子,身上也加了一件水葱色的袄子,配合上她窈窕的身子,白皙的皮肤,别有一番清丽的韵味。
这男人早晨起床时,半梦半醒之间,人也没那么多顾虑。顿时觉得小腹有一团热气涌起来,就大着胆子伸出手在她腰上一抱。
蛾子眼睛一瞪,推开吴节的手:“别闹,有客人来了,公子你还是快些起床,别让人等。”
“有人来访,会是谁呢,是不是学堂里的同窗,或者是今期乡试的同年?”吴节问。
可想了想,却立即否定这个想法。说学堂里的同窗吧,自己和他们平日里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私底下也没有任何来往。只同死胖子交情不浅,可惜陆畅烧得厉害,看他的模样,以明朝的医疗水平,估计会在床上躺半个月。
这胖小子看起来很随和的,其实却是一个意志坚定之人。都病成那样了,依旧强撑着在考场里呆了三天,光这份坚强就很让人佩服。
至于其他同年,等到发榜还有几日。要大家都在榜上了,才算得上是同年,才有可能带着礼物相互拜访拉关系什么的。
这才是考完之后的第一天,怎么就有人来了?
见吴节问,蛾子道:“是那个什么老黄过来寻你。”
吴节脑袋还有些迷糊:“哪个老黄?”
蛾子笑着又喂了吴节一口热茶:“还会是哪个,就是公子你考前去过的那个道观,嘻,嘻痒,别闹……”原来,吴节趁她说话时,将手放在了腰上。
蛾子也没抗拒,脸却微微红了。难得地有些害羞:“老黄还在书房里侯着呢,连叔正在那里陪他说话。”
“啊,黄锦,这个阴魂不散的。”吴节立即清醒过来,急忙地手抽了回来。
黄锦不会平白无故地跑吴节这里来,肯定有其他的原因。让一个内相在书房里等着,而他却在卧室里酣睡,传了出去,也不知道要吓死多少人。
对了,难道是皇帝要传自己去西苑做事?
这可不好耽搁。
急忙从床上一个箭步跳了下来,叫道:“蛾子,快拿洗脸水、毛巾。”
等梳洗完毕,刚一走出卧室,迎面就是一道冷风袭来,让吴节打了个喷嚏。
眼前白晃晃一片,再定睛看去,地上已是一片薄薄的白雪,空中也是柳絮状的雪花轻悠悠随风飘扬。
终于下雪了。
一声浑厚的低喝响起:“你我都是一流好手,高手交手,一招即判生死。老黄,真要动手吗?”
黄锦尖锐的鸭公嗓子传来:“老连,像你这种道门的功夫倒是少见,小老儿心痒得很。若你不拿出全副本事,怎么能过瘾。放心好了,你这套拳法看起来也没学多久,伤不了我的,尽管使出全力。”
吴节抬头一看,却原来是黄锦和连老三二人正立在院中,你看我,我看你,都是微弓着身子,暗暗蓄力。
而连老三女儿则担心地躲在屋里,只将半张脸从门后探出来。
这两人身上都有一股强大的气势,往那里一站,渊停岳峙,一派宗师风范。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连老三也不客气,脚下一转,便踩着一种玄奥的步伐,围着黄锦慢慢地转起了圈子。
“怎么就打起来了,老黄,你跑过来做什么?”吴节好笑,这连老三就是这么陪客人的,竟跟人打起来了。
“有事,嘿!”黄锦身体一闪,一拳朝连老三太阳穴上擦去。
原来,乘黄锦回头与吴节说话,连老三突然出手了。可这一切都尽在黄锦的预料之后,立即就闪到一边,右手如鞭子一样抽出去,在空中炸出清脆的响声。
这一声响脆生生地嘹亮,可见其中蕴涵了多大的力道。若被击中太阳穴,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头牛也活不成了。
“好!”连老三也不躲闪,一个高探马,然后又是一记斜飞式,使的正是陈氏太极拳的路子,顿时将黄锦的拳劲卸到一边,接着又是一送。
黄锦只觉得自己这一拳落到了空处,浑身上下有说不出的难受,下盘也是不稳,朝旁边打了个旋,顺手提起靠在围墙上的一根竹竿,“呼!”一声抖了个枪花,朝连老三刺去。
断喝道:“好厉害的内家功夫,试试我这套杨家枪,也是内家的法门。”
这一枪来得厉害,只见满天都是枪影,组成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圆,颇有些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八卦,生生不休的意境。
这一套枪法有些来历,传自元初枪法大家杨妙真,在世上有好几个版本流传,也涌现了不少靠这套枪法打遍天下的好手。这其中,以戚继光最为有名。所谓:戚龙俞虎中的戚,就是知使杨家枪的戚继光;至于俞虎,则是指少林棍法高手,抗倭名将俞大猷。
吴节一直知道连老三和黄锦都是当世第一流的武林高手。穿越到明朝之后,他这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