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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陈言听到了杜林甫的话,但他已没有力气怒骂了。他瞪着有些迷茫的眼睛,慢慢摇了摇头,嘴唇张合了两下:“我……不会说。”说完,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还行吗?给他查查。”杜林甫对那个医生说。
医生走过来,掏出听诊器,检查了一番,回答道:“心律呼吸都还行,就是身体虚弱了一些。”
“好!一会儿再给他上点热的。我就不信这个邪!他是铁打的?!”杜林甫咬着牙说。
半小时后,追子从“浴缸”中舀了一碗红彤彤的辣椒水端到陈言的身边。碗里的辣椒水晃荡着,像稀释的血液,令人血脉贲张。
医生一见,连忙制止他。
“不行!太多了,这样会把他搞死的。先灌20毫升看看。”
追子又低着头,弓着腰,跑回“浴缸”边,将辣椒水倒进缸内,只留下一点点在碗里。然后找来一个牙膏状的塑料吸管,把碗里的辣椒水吸进去。
追子捏着吸管,眼睛望了一下杜林甫。杜林甫点了一下头,追子就将吸管对准陈言的鼻孔,两个指头一按,一股红色的液体射进鼻孔。
“咳咳咳——”陈言立即发出剧烈的咳嗽,脸涨得通红,眼里呛出了泪水,嘴巴大张,头一歪,吐出一摊液体。
他感到一团灼热的火焰从鼻孔里钻进身体。瞬间,脑腔“轰”地一下被火焰充满了。接着,这团火焰又从气管窜向肺部,在胸腔里“呼呼”地燃烧。他觉得眼前通红,身体向空中飘浮起来。
红红的火光中,他看到一只凤凰向空中升腾,留下一道迤逦而优美的身影,绚烂的羽毛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他闭上眼睛,似乎不再感到痛苦。残存的意识对肉体的焚烧不再敏感。模模糊糊的影子在大脑中飘来飘去。他从烈火中体验到了一种特别的快感。那是什么快感呢?对,是殉道的快感!
“我要死了……凤凰涅盘……”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浅笑。
“死亡并不痛苦……是解脱……我马上就要解脱了……我……”他的眼前浮现出两个人的面容,一个是他的爸爸,一个是他的妹妹。
陈言出身在安徽繁昌县的一个偏僻小山村。小山村名叫横岭冲,紧挨长江南岸,风光秀丽。陈言家境贫寒,10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从此,他和妹妹陈红萍就靠父亲胡乱拉扯着勉强度日。又过了一年,家里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幼小的妹妹整天饿得嗷嗷乱叫。父亲陈德伦没有办法,就到村里的赵财主家借粮,遭到拒绝和嘲讽。陈德伦一气之下,铤而走险,深夜偷了赵财主粮仓的一袋大米。可是,他扛着米袋刚溜出大院,就被发现,只好丢下米袋逃跑了。过了两年,陈德伦悄悄回家,陈言才知道父亲参加了共产党的游击队。又过了几年,在陈言16岁那年,家里发生了一起大变故,陈言挥泪离家,从此再也没有见过爸爸和妹妹。
1941年,陈言参加了新四军茅山游击队。10年斗争,他已成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军事指挥员和地下党组织的领导者。他没有妻子儿女,他知道斗争的残酷,他随时都在和死亡约会,他不想结婚,他不想给他人带来痛苦。他要做一个孤独的战士,一个为理想和信仰而赴汤蹈火的战神。他做到了,他今天真正做到了!
“红萍萍……你现在在哪里……你是我唯一的牵挂……”
妹妹陈红萍的小脸在陈言闭着的眼睑中晃来晃去。他和妹妹的感情很深。但是,1941年的那个黄昏,他不得不离开了妹妹,这成了他人生中最悔恨不已的事。
“红萍萍……你在哪里……我走了……你不要怪我……你自己照顾自己……”
陈言昂在半空中的头颅垂落下来。
“停!”杜林甫连忙下令,“赶快抢救!我要活的!”
医生赶忙奔过来,边奔边说:“就怕器官衰竭。”
原来,辣椒水从受刑者的鼻孔灌进去,经由呼吸道进入肺部,会给人造成燃烧的感觉,大脑虚无,意识混沌,此时,铁汉也易屈服。但是,辣椒水使用过量,易造成肺部等器官衰竭,从而置人于死地。
杜林甫不希望陈言马上就死。他要得到更有价值的东西。
他点了一支烟,走到院子里。
“真是条好汉。是什么在支撑着他?他们的主义就有那么大的力量?……共产党有这样的人,难怪他们越来越强大……看来,任何酷刑都不能使他低头……他宁可在酷刑中死去,也不愿在酷刑中偷生……这不是普通人的意志啊,这是殉道者的意志……古往今来,有很多人选择在烈火中自焚。他们为什么不采用其他自杀的方法?痛苦少一点的方法?比如:溺水、上吊、服药,甚至割腕?为什么偏偏采用这种最痛楚最非人的方法?我明白了,我今天明白了,他们是在用最宝贵的生命寻求那种殉道的快感!”
想到这里,杜林甫终于感到自己失败了。
“看来,任何酷刑对他都不管用。要换一种方法……对!不是还有‘一等享受’没有使用过吗?就用在他身上……看看美国佬搞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如他们所吹嘘的那样人道、科学、管用……明天就试。得让他休息一下。这个‘一等享受’需要人在清醒的状态下才有效。虚弱状态或昏迷状态下,据说都没用。”
他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把烟头扔在地上,并用脚狠狠地踩了踩。
陈言躺在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感到世界很安静。
他动了动有点发沉的头,又伸出两只手放在眼前看了看。十根手指肿胀麻木,像充了气似的。
“我这两天死了两回。”他想道。
“第一回应该是在前天夜里,我中了两颗子弹,醒来后,想举枪自杀未成。第二回就是昨天,死神缠了我很长时间。但是,它为什么没有把我带走?”他感到很费解。
他望着雪白的墙壁,又看看干净的床单,再用手掌在上面走了一下,很柔软很舒服。他活了将近30年,还没有睡过这么舒适的床,住过这么整洁的屋子。他的心里涌起了对人生的留恋之情。
然而,当他的目光接触到黑色的铁窗时,瞬间的温情一扫而光。他顿时明白,他还在监狱里,还在魔鬼的手掌中!他甚至恐惧地想到,自己现在还活着是最可怕的结果!
“我为什么没有死?我为什么还在这个世上?我是怎么挺过来的?”想到昨天的酷刑,他不寒而栗。
“再受刑我就受不了啦。这里比地狱还要恐怖。不行!我要赶紧死!”他想抬起头,可是大脑非常沉重。他只好转转眼珠,在屋内寻找可以自杀的工具。
没有枪。
没有刀。
没有绳子。
没有任何可以解脱的工具。
他要起身下床。可是当他的手掌放在床单上想撑起身体的时候,他才感到手掌如同一把肿胀的面团,大脑的指令无法通过神经传递到手上。
他叹了一口气。极度的疲惫又使他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杜林甫和张怀文走进了“自省室”。杜林甫轻轻拍了拍陈言的胳膊,低声喊道:“陈将军,陈将军。”陈言睁开眼睛。杜林甫瘦削的脸庞在他的眼里显得异常狰狞。陈言又闭上了眼睛,并把头歪向一边。
“你看你,这是何苦呢?我都替你心疼。”杜林甫望着陈言的脸,又摸了摸他肿胀的手。
陈言还是不睁眼。
“你就说了吧。说出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也好向上峰交差。你呢,终于可以为国效力了。”
“枪毙我。”陈言有气无力地说。
杜林甫脸一沉,不吭声了。他走出了屋子,张怀文也跟了出来。“把他弄到‘特殊咨询室’去。”
“是。”
张怀文指挥几个人将陈言抬进了“咨询室”。
“你们要遭报应的!”陈言吃力地诅咒道。
几个人并不理会这些。他们把陈言放进那个透明的有机玻璃箱中。
“你们要干什么?”
“你昨天都挺过来了,今天这一关就好过了。不疼不痛,绝无皮肉之苦。”杜林甫冷冷地说。
“用哪一种?”张怀文问道。
“用最大的。你们去把它抬出来。“杜林甫指了指最里面那间昏暗的库房。
库房里放着很多箱子。有铁皮的,有木头的,有塑料的,还有黄纸板的。有的箱子密封,有的箱子上透着孔眼。
这些箱子里装的都是动物。比如蚂蚁、蚂蟥、蚯蚓,甚至蛆虫等,而且数量都非常多,一箱半箱的。它们就是杜林甫所说的“一等享受”中的主角,这个月初刚刚从美国引进的审讯“新发明”。
最近几年来,美国的人权运动甚是厉害。这给联邦调查局(FBI)、中央情报局(CIA)之类的侦讯机构提出了一个新的课题——形势不容许他们再肆无忌惮地搞一些毫无人道、触目惊心、令人发指的刑讯逼供。他们迫切需要一些新的审讯手段,既要让受讯者乖乖就范,又不能在他们的身上留下刑讯逼供的印记,否则将给受讯人及人权组织以口实。于是,中情局想到了普林斯顿大学。
普林斯顿大学是美国的常春藤名校,文理工各科都堪称全球一流。心理学研究更是学界翘楚。该校在21世纪引人注目的“意志科学研究会”即发轫于此。当年的“心理与意志”项目研究小组发现:每个人都有他万分恐惧的事物,但每一类人恐惧的事物又各不相同。这个道理似乎不需要去研究,但是,其中的原委却耐人寻味。
比如,很多人惧怕老虎、狮子等猛兽。原因很简单,人与这些猛兽相比,无疑是弱者。谁不幸与它们狭路相逢,必然死多活少。光是血盆大口的想象就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再比如,还有一些人害怕很渺小的动物,如苍蝇、蚂蚁。当然不是一两只苍蝇、蚂蚁,而是成千上万只聚集在一起的苍蝇、蚂蚁;还有的人害怕一些丑陋的动物,如鳄鱼、蟾蜍;有的人害怕一些光滑的动物,如鳗鱼、鳝鱼;有的人害怕蠕动的动物,如蚂蟥、蛆虫;有的人害怕有斑纹的动物;有的人害怕有鳞片、鳞甲的动物……不一而足。
这都不奇怪。
奇怪的是,有些人情愿被狮虎咬死,也不愿意让蚂蟥、蛆虫爬在身上。研究发现,这类人有英雄主义和完美主义的倾向。他们不害怕死亡,但害怕“恐惧”!与此相反的是,害怕狮虎不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