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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绿道:“那韩山曾在一次宴会上,与秦四郎等几个世家子弟聚在一处,私下里议论娘子们,韩山说到他观殷三娘走动时的腰臀,敢断言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殷四娘假扮殷三娘,本就战战兢兢,不知从谁口中听说此事,便更加惶恐,于是想到了魏氏。”
“说到魏氏,她对外声称自己是落没士族的孤女,虽人已中年,但一直守身如玉。她生得美貌风韵,凌夫人自生过殷三娘和殷四娘之后,身子便不大好,因此殷闻书才纳她为妾。可是殷四娘却发现她经常和彩秀馆的翠眉见面,打听到翠眉是一个擅长箜篌的乐妓,便故意在魏氏跟前说,自己想学习箜篌,可惜会箜篌的人极少,寻不到好的老师。”
“魏氏为了能常常见到翠眉,便上了当,将翠眉以乐师的身份介绍入府。然后殷四娘便顺藤摸瓜,从翠眉的身世查到了魏娘头上。原来魏娘是士族孤女不假,却是教坊的乐倡,后来还与人有染,生了个女儿,便是翠眉。”
乐户也算是贱民一类,即便教坊中的奴婢是为皇上服务,但贱民依旧是贱民,一旦出了教坊,那曾经的身份更是会成为一种脱不去的印记。
而魏娘不知用什么法子,给自己弄了个良民的身份,再加之她本身气度不凡,长安西去路途遥远,在苏州自然也能瞒得过去。
魏娘居然也瞒过了殷闻书自己不是处子之身,这让冉颜很是惊讶,不知是该感叹殷闻书无知,还是该感叹她手段高明。
殷晚晚便用魏娘的身份要挟翠眉,让她勾引韩山,给他下毒。
秦四郎殴打韩山,恰巧赶上他毒发,这本不是在殷晚晚的计算之内,但这件事情也激发了殷晚晚的“灵感”,更激发了她内心的压抑和疯狂滋长的仇恨。
第84章 你没穿衣服的样子
怪不得翠眉要用那样激烈的方式自杀,她为保护母亲不得不把自己给搭了进去,事后要抽身时却发现已经万劫不复。
身染梅毒,容颜俱损,珠胎暗结,有把柄抓在别人手上,还有,她内心也许对韩山有那么一丝丝情意。有人说,通往女人心底最近的距离是阴道,对于翠眉这样在妓馆还守身的乐妓来说,想来也同样适用。
“是谁杀了繁春?又是谁想杀你?”冉颜问道。
“繁春是殷四娘和未夏所杀。”晚绿说起殷晚晚便是一阵唏嘘,心里也不知是同情还是痛恨抑或惋惜,“繁春是殷三娘原来的侍婢,茶宴的前几天魏娘说人手不够用,殷四娘便主动把繁春派过去帮忙,第二天下午,殷四娘去拜访魏娘,‘不慎’把自己的衣物泼脏了,便在魏娘的院子里沐浴更衣,当时是未夏和繁春两个人伺候,殷四娘与未夏合力杀了她。”
这看起来是一场蓄意谋杀,杀繁春的原因,也很容易便能想到。繁春是原来殷渺渺的贴身侍婢,她对于自己家娘子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节,也许会比殷闻书和凌夫人更加清楚。韩山只说了那样一句话,便被殷晚晚设计谋杀,更何况繁春呢?
“至于奴婢,奴婢那日在花园中听见翠眉和一个女子密谋陷害秦四郎,却被人从身后砸晕,从未夏口中得知,当天砸奴婢的人正是殷四娘,而奴婢当时头被砸得有些发蒙,看不太清楚东西,只瞧见一直带着玉镯的手掐住了奴婢的脖子。”晚绿想了想,补充道:“未夏说,与翠眉密谋的人,是她。”
冉颜再回忆起那个一袭樱红襦裙的活泼少女,当真不能将她与后来的殷晚晚联系到一起,一个天真无邪,一个疯狂极端。她最初到最后唯一未曾改变的,便是她对秦慕生的爱意。
“当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冉颜咕哝一句,她看秦慕生,从头到脚也没有发现什么好处,偏偏殷晚晚对他矢志不渝。
造成这些悲剧的开端便是因为秦慕生的一封书信,他被张斐骗着写了一封对殷渺渺的邀约信,殷晚晚偷看到之后,便偷偷摸到了约会地点,不幸被张斐夺去清白。
可是自始至终,殷晚晚都不曾怨恨过他。
邢娘叹了口气,转身去厨房把热好的饭菜端了出来,放在廊下的几上,对晚绿道:“累了一天了,多少也吃点吧。”
晚绿无奈地抓起筷箸,扒拉着米饭,看起来没有多大胃口。
冉颜从身旁的一摞书里抽出一本书,这是晚饭时庵中送来的佛经,冉颜随手翻了翻,看见里面的字顿时觉得头如斗大——每一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全然不知所云。
就着灯光看了一会,冉颜抚额叹了一声,丢下书册便起身会寝房休息去了。反正她来影梅庵清修只不过是为了做给外人看,看不看得懂佛经也都没多大关系。
晚绿刨着饭,疑惑地看了看邢娘,“娘子怎么了?”
“许是……听到这么多寒心的事,心里不大舒服吧。”邢娘说着,伸手收拾摆了一地的书籍。
晚绿点点头,继续往嘴里刨饭,邢娘横了她一眼道:“不是说不饿么,我看留的这些饭还不够你吃。”
晚绿鼓着腮帮含糊不清地道:“刚才心里堵得慌,说一说又好受了,这些事儿跟我又没多大关系,我干嘛要放在心上。”
“没心没肺的样儿!”邢娘伸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是谁跟我保证说要把自己的心眼捏得比绣花针还细?”
晚绿翻了白眼,心想心眼细就要伤春悲秋,一片落叶掉了也要感怀半晌么!想是这么想,但心知若是跟邢娘顶嘴,恐怕就是没完没了,遂一言不发,埋头专心致志地往嘴里扒着饭菜。
邢娘坐在廊上看着晚绿粗鲁的吃饭模样,眼圈微微一红,“歌蓝真真是个让人疼到心坎里的孩子,自小便那样懂事,样样为娘子操心,人也端的生得好气度,学问也好,唉!只盼能辨出她的尸骨来,好生安葬了,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晚绿只顾埋头吃饭,小满也隐隐知道这件事情是几人心里的痛处,她也不便插嘴。一时无人应答,邢娘也似是浑不在意,喃喃道:“她那样好的孩子,定然能投个好身世……好在娘子也放下了心结,她知道了也会高兴。”
邢娘哽咽着抹了抹眼泪。
晚绿喉头发涩,狠狠咽下一口饭,嘟囔道:“你就是成心在我吃饭的时候添堵,省下这一口饭。”
说罢又胡乱吃了几口,便伸手收拾,小满也过来帮忙,两个人搭手很快将廊下收拾干净。
影梅庵穷得厉害,天黑之后,除了供奉菩萨的前殿中还留着两盏微弱的油灯之外,其它地方没有任何照明。
荒郊蚊虫多,冉颜也不愿意在外面待着,便早早地上榻休息了。时间太早,冉颜没有多少睡意,便思虑该如何处置手里这几张房契。
这个案子,魏娘从头至尾都没有杀人,严格算起来,她也是个受害者,所能判罪的,唯有她隐瞒自己的贱籍嫁入世家罢了,唐律有令,凡身份相差两个等级结为夫妇的,要判流放,为妾,要受鞭刑。
从两年多前开始到现在,这个案子一共死了六个人,殷渺渺、歌蓝、繁春、韩山、张斐、殷晚晚……算是个大案了,要送至刑部审核,刘刺史也很难从轻发落,且判刑还至少要等刑部的消息返回,一来一去少说三月,多则一年半载。
这段时间能否让东市那两家铺面为己所用?冉颜思量着。同时,她也隐隐感觉魏娘那日把东西交给她时,已经立了死志。
想着想着,冉颜朦朦胧胧有了些许睡意,有一阵缥缈的琴音隐隐传来,冉颜忽而想到,昨晚答应苏伏把伞扔进林子里的事情,连忙起身到墙角的箱子里翻找。白日她曾问过邢娘,说是把伞放在这里了。
翻了片刻,冉颜的手触到微微泛凉的伞柄,便拿了出来,转身从屏风上取了缎衣披上,便抱着素面的油纸伞出了院子。
月色皎皎,冉颜一出门,便听见琴音稍微清晰了些,但依旧缥缥缈缈,弹的也不知是什么曲,清幽古雅,仿佛远处林间流泻而出的小溪。
冉颜抱着伞驻足在果林边,听了一会儿,琴音袅袅收尾,她才将伞用力抛入林子中。
伞丢进果林里,触碰到枝叶,发出沙沙的声音,直至安静,冉颜也没有听到落地的声音,心里惊奇的同时,未免觉得有些没着落,不禁伸头张望。
最近的一棵果树上,砰的一声,一面素白的油纸伞绽开,树上的果实纷纷如雨般砸落在地上。
素白的伞面移开,影影绰绰中露出一张宛如神祇的脸,他闲闲地倚靠在树上,一身素白中衣,墨发披散,将浑身的冷意冲淡了两分。
“我还道你这样一个冷然的人竟十分有才情,原来并不是你弹得琴。”冉颜缓缓道。
苏伏并未答话,而是用手轻轻拉开伞柄,剑锋摩擦的清冷声响传来,月光折射出一片雪光,原来那伞柄抽出之后,竟然是一把两尺来长的剑。
明晃晃的寒光反射在苏伏俊美绝伦的脸上,照亮了那双幽暗泛着深蓝的眼眸,一时间,他浑身的气质与手中的这把剑浑然一体,仿佛随时可能夺人性命。
冉颜心中紧了紧,她可没有忘记,苏伏曾经考虑过要不要弄杀她的事情。
“帮我一件事。”苏伏轻轻落下树,将剑放回伞柄中。
冉颜沉静的眼眸看着他,“我能拒绝么?”
“当然可以。”苏伏把伞支撑在身前,仿佛拄剑的姿势,宽厚的臂膀宛如一座坚实可靠的山,他薄唇微启,“不过,希望你仔细考虑。”
冉颜微微抿唇,他这话中有几分威胁的意思?
夜风轻轻,两人静静对峙着,冉颜十分不喜欢这种威逼胁迫,有时候她可以低头,但不是现在,“那要看是什么事情,若非我所愿,你便是杀了我也无用。”
“验尸。”苏伏直截了当地答道。
冉颜挑眉看了他一眼,心道一个杀手怎么改断案了?口中却道:“现在深更半夜,光线若是不充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