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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诩也觉得这题目甚雅。
少年拿起一杆毛笔,在另一张宣纸上写下了“踏花归来马蹄香”七个字,读过些书的人立刻拍手称赞起来。
“好字!好题!”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凝练成七字为题果然是妙啊。”晋卿在一旁说道。
章持几乎要高兴得跳了起来,刁钻得磕碜的题目亏着长得俊俏的公子能想得出来,他不由得挤到了前面,他要在最佳的位置,最近地距离看王诩的失败,要在王诩的面前,当着所有的人大肆羞辱王诩。
王诩想了想,提起毛笔,沾着墨就开始画了起来。
周遭安静一片,不管懂不懂绘画的人都伸长着脖子要看看王诩能画个什么东西出来,当然其中有期待的,有看闹热的,更有想看出丑的。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王诩起身放下了毛笔,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径直走到了冉儿身边,朝周围的人拱了拱手,护着冉儿就离开了。
“他,他怎么就走了?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他画的这是什么东西!”章持率先反应过来,刚才还在省视画的时候,不慎被王诩溜走了,他很是恼火。
“不是说踏花归来马蹄香吗?花呢?花都没有!浪得虚名之徒!全靠着使钱。着人给他抬了个什么名声起来!他配吗?根本不配!”章持此时已经有些狂乱了。像一条疯狗一样开始乱吠起来,他要发泄,要弄臭王诩,要把他死死地踩在脚下。
“咳咳,这位官人,你说的话怕是有些过头。”画师出言提醒,他看了好一会儿虽让觉得王诩画不对题。但是就画工论,却是很不一般,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但是确实在他之上。
出题的俊艳公子鄙视地瞥了瞥章持,走回人群里,朝着那高他半头的年轻公子道。“这人是谁?真是讨厌。那王诩画得也不错,虽然有些跑题了。”
“长…公子,那人可是当朝宰相章惇的次子,至于说这画嘛…我看有些蹊跷。”
矮个的公子撇嘴呲了呲回答他问题的王诜(字晋卿),他很是不喜欢自己的这个亲戚,但奈何他十一哥却和王诜臭味相投,而且他也不得不承认王诜在这方面的造诣要高出他二人许多,就连自视甚高的他有时候也不得不低头。这是他唯一还和王诜往来交往的理由。
他侧头看了看十一哥。却见他像是入魔一般盯着那副画。
“哎。真是个痴人!”他在心中暗忖。
“过头?哪里过头?他王诩猖狂放话,如今却没有兑现。趁人不备,就开溜……”
“这位公子,看样子你是个读书人,既然是读书人那就该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若说经义你可能知晓一二,但是着绘画,你却是一窍不通。”另一个年长的画师站了起来,打断了章持的话。
“师父。”中年画师将王诩的画恭恭敬敬地呈给了鹤发须眉的老人。
“画非文非字,讲求的乃是意境,这就是我们选择相国寺作画的原因。奈何一众弟子无才,不能领会。”老人不无叹息地摇头说完,中年画师脸上有些难堪和愧疚。
老人持画展于众人,言语一转,“然而此画却是深得画之‘意境’二字。”
“望老先生不吝赐教。”王诜身边的年轻公子出言相问道,急切的心情溢于言表。
“呵呵”老人捋须笑笑,“看来这位公子亦是爱画之人,此画的意境生动自然、清奇冲淡、委曲含蓄、耐人寻味,使人能从所写之物中冥观未写之物,从所道之事中默识未道之事……这便是画之境界。”
年轻人怔怔地看了看宣纸上画的孤零零的一匹奔腾的马,其四蹄周围蝴蝶环绕,并无一朵鲜花,周围却是大片的留白……
这天,王诩正在院子里修剪枝条,陈卯就走了进来。
“邵牧兄,有人送来了一封请柬。”陈卯鼻子冻得通红,看来还是不大适应北方的生活。
王诩接过打开一看,却是何昌言等人请他赴宴的请柬,“归安,叫上存良和白石一同去。”
陈卯揉揉鼻子,咳嗽了两声,“我恐怕去不了,白石现在痴迷上了勾栏戏剧,天天往那跑,估计他也是不会去了。至于存良…”
“朱勔怎么了?”王诩急切地追问道。
“他一早就被彭逢邀走了。”陈卯在礼部省试的那天亦是把彭逢讥讽王诩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不知道为何朱勔会和彭逢搅合在一起。
“他们俩来往有多久了?”王诩清楚来自成都府路的彭逢亦是和他一样,没通过乡试和州试,通过地方大员的推荐,直接参加的省试,应该是有些门路。
“算了,不用太过在意,放了榜之后,他估计就会回江南。既然你和白石都不去,那我就只有自己一人前往了。”王诩收好了请柬。
陈卯点点头,他和朱勔算是同窗,知道朱勔的学问有多少,王诩的话虽然是暗含朱勔会落榜的意思,但是这的确也是事实了。
半柱香的功夫,王诩就到了四海楼。刚一下马车,王诩抬头一望匾额,身旁一人冒冒失失地撞上了王诩。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人接连道了歉,捂着胳膊就走了,似乎被撞的人是他。
王诩摇摇头,也不计较,随即便进了四海楼。
“忠孺兄,各位仁兄久候了。”王诩刚一上了二楼。就拱手朝着等着他的四人寒暄道。
何昌言起身还礼。将王诩迎入了座位。
“我与邵牧兄算是久识了…”
何昌言还没说完,就被李元膺促狭打断道,“忠孺兄不实诚,明明都是那日国子监门口相识的,为何你要说是久识。”
“文河兄且听我说完,我与邵牧相识还有段故事。”
“莫不是杜撰?”
“当然不是。”接着何昌言就将孔家结亲一事说了出来。
一众人等听完,纷纷道出自己的观点看法。或是义愤填膺。或是影射朝政,或是悲天悯人,不一而足。
王诩静静地听着他们说,从中倒是看出了这几人的不同的性格特地,李元膺言辞犀利,事事求真较理。胡安国满腹才学。看重民生,注重修身养性,受二程影响较大。方天若主张一切以务实为基础,强调所有事物都应有价值才有存在。而何昌言受新党影响较重,时常提及变革,不满社会现状。
他们四人当中,方天若和何昌言的思想更契合王诩的学术,因而非常推崇王诩的学说。时常附和王诩的观点。
“你们瞧。那是谁。”方天若支支下巴,示意众人看去。
“怎么哪都有他。”李元膺看了远处的章持一眼。不屑地扭开头去。
王诩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章持上次在相国寺羞辱他不成,绝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章成文品行不端,上次窃题未中,今次再来,恐怕也是白忙活一趟。心若不正,如何能做成好文章。”胡安国摇头叹气,依旧是按照修身养性的一套评判他人。
看来苏轼漏题的事是路人皆知了,章惇也算是善于权谋,只奈何虎父养了犬子了。王诩心里暗想,却并不接话。
王诩一边喝着茶,一边听四人高谈阔论,忽然邻桌的一人让他觉得似乎在哪见过……报社!
王诩心中咯噔一声,这个收集消息的记者来这儿干什么,报社事宜都是马华在处理,所以他只是去过一次,这些个记者编辑也不认识他。
要出事!心头刚一蹦出三个字。忽然一阵蹭蹭蹭的上楼声,搅乱一众客人冬日品茶的闲适。
“就是他!就是那个人!”一个穿着朴实,面相悲戚的人从几个官差中走了出来,指着王诩大声道。
王诩莫名其妙地看着指责自己的人,似乎这人是在哪见过。
“你确定是他?”几个官差中,一个领头的人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斜睨了一眼王诩,问来人道。
“没错,就是他,就是他刚才在楼下撞了我一下,我祖传的玉佩就不见了!”
王诩一愕,迅速地回过神来,厉眼看向了不远处的章持,只见其端着茶杯遥敬一杯,面上的得色溢于言表。
“呼啦”一声,周围事先被章持通知来的记者纷纷围了过来。
“这不是写《孟子集注》的王邵牧吗?怎么会做这等下作之事?”
“听说王诩对金石古玩特别爱好,所以……”
“他还参加了进士科,这不是对朝廷的侮辱吗?”
记者们七嘴八舌开始议论起来,直接就坐实了王诩的偷窃行为,而官差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也不阻挠这些记者说话。
“啪!”李元膺拍案而起,“什么是言而有据!什么是秉实而论!你们是哪些报社的记者?你们的报社就教你们胡言乱语吗?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说邵牧偷了东西,你们就蜂拥而上,谁给你们的钱,谁让你们早就在此等着的!”
记者被李元膺的一连串质问问得哑口无言,纷纷挠着脑袋,退了几步。
“咳咳,既然有人报案,那么就要查实。某是开封府右厢勾当公事汪铭传,王官人,有人说你偷窃了他的祖传玉佩,可有此事。”汪铭传笑笑呵呵地拨开了记者,走上前来,这些记者的预热功效已经发挥出来了,再用他们就是案子断定之后了,现在轮到他上场了,他可不想被别人抢了风头。
李元膺还要说话,却被王诩拦住了。王诩感激地给李元膺道了谢。随即上前答道,“我是在楼下撞了一下他,但是绝没有偷他的东西。汪勾当你慧眼如炬,就我二人身份来看,我会去偷他的东西?一块玉佩能值当多少钱?一百块玉佩的钱我都拿得出来。”
“至于…某些图谋不轨,藏头藏尾的小人,邵牧奉劝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王诩说着,目光直接投向了章持。
章持无比愤恨地将茶杯死死地捏在手里,双眼鼓瞪着,直欲喷出火来。章惇一再赞赏王诩,让他心里很是不平衡,一直想要找个机会羞辱王诩。好让世人,让自己的爹看看,究竟你们看好,你们欣赏,你们赞扬的王诩是个块什么料。
王诩啊王诩,上次相国寺算你运气好,这次就要让你身败名裂,让整个京城。整个士林知道你是一个不学无术。偷玉窃银的小人。
“你你你…你胡说!”那指认王诩之人没料到王诩竟然如此强势,面对官差都丝毫不惧怕。
汪铭传摆了摆手。让那人退下,他收到消息赶来,想捞个立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