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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伴伴,为什么每次出来,客奶都要去潭拓寺进香呀,一去就要半个多时辰。”在喧闹的大街上,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一边嘟囔,一边看向身边的中年人。
中年人面皮白净,不到四十岁的样子,在少年身边显得十分恭谨、老实。“少爷,客奶心地虔诚,这是去为您烧香祈福啊。”
“原来是这样,客奶果然是一心为我好。只是这烧香拜佛的事,我真就没有什么兴趣。”少年说着,一双小眼睛四下扫量着街上的景物,很快,一个木器摊位进入他的眼中。
少年看到木器摊位,似乎很是兴奋,不在理会身边的中年人,撒腿冲了过去。拿起摊位上的木器,把玩起来。中年人摇头一笑,急忙跟上,小心翼翼地陪在少年身边。
少年先后拿起几件木器,看了几眼就摇头放下,口中嘟囔道:“你这手艺也太粗糙了,做的这些玩意,也好意思拿出来现眼。”
木器摊位上有一位老头,年纪能有六十多岁,见一个半大孩子如此说自己,老脸马上拉的老长。“这位公子,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如果嫌弃,不买就是。”
“怎么?你做的不好,还不行让人说几句。”少年又抓起一个木质的香炉,说道:“瞧你这香炉周边的雕刻,根本是模糊不清,四不像么,谁能看出你雕的是些什么。还有这底座,棱角也不分明,做活的时候分明是敷衍了事。”
老头气的半死,但自己就是一个做木匠活的,见对方的穿戴,便知是有钱人,不敢得罪。可被一个孩子数落,实在是丢不起那个人,说道:“这位公子爷,照你这么说,你的手艺一定是比我强了。”
少年倒不谦虚,笑道:“自然是比你强,要不然也不敢说这话。你这点手段,不要在街头丢人现眼了,回家再练几年。”
“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我刘一斧在这街上摆了二十多年摊子,还从来没人这么说我。且不论我的做工如何,就算是年纪,做你爷爷也够了,哪有这样出口伤人的。你若不买,别在这里挑三拣四的,赶紧走。”
“大胆……你说做谁爷爷……是不是不想活了……”不等少年开口,他身边的中年人就不让了,扯着嗓子喊了起来。那声音十分尖锐。
一听中年人的声音,老头当即听出是太监的声音,在这北京城里,能发出这动静的,只有阉人。老头吓了一跳,再也不敢多嘴,唯唯诺诺的垂下头。跟着,又听中年人说道:“公子,您别和这老家伙一般见识,咱们找个茶楼坐坐。等一会,客奶就回来了。”
少年的不满似乎还没有发泄完,拿起一个木雕的麒麟镇纸,嘲笑道:“你这也算是麒麟,我看跟狗也差不多……”接下来的语言更为不逊,说的那老头把脑袋垂的更低,是敢怒而不敢言,身子却气的是瑟瑟发抖。谁叫人家身边跟着一个太监。
少年继续嘲讽,正在兴头上的时候,身边却多了一个人。
“这位小兄弟,你有些太过份了吧,人家已经不再吭声,何必咄咄逼人。”
“你算那颗葱?”少年这才意识到旁边来了个人,扭头看去,见是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人。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岳肃。
岳肃在大街上闲逛,正好看到木器摊位的老者,想起父亲也时常到城里摆个摊位卖木器,便信步走了过去。听到少年一个劲侮辱老人,忍不住帮着打句圆场。
“就是,你算什么东西,也有资格跟我们少爷称兄道弟!”少年身边的中年人,一听到岳肃管自家少爷叫“小兄弟”,立刻来了火。
岳肃两辈子加在一起,也没看到真太监长得是啥样,还以为中年人是个娘娘腔,并没有在意。也不多言,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柄小刀,拿起少年批判过的麒麟镇纸,刷刷点点地雕刻起来,只几下功夫,那麒麟已经被他修的是栩栩如生。
“小兄弟,你说的这些瑕疵,已经被修补好了。如果没别的事,请走吧,不要影响这位老伯做生意。”
“都说了,不许和我们公子称兄道……”中年人见岳肃还口称小兄弟,随即发飙。可不等他把话说完,少年却伸手拦住了他,示意不要再说。
接着,就听少年说道:“你叫什么名字,真是好手段。可敢和我比试一下吗?”
“和你比,你行吗?”岳肃可是木匠家族出身,读书之余,就跟着父亲做活,练了一把好手艺。再看那少年,年纪十二三岁,难道还能是打娘胎里出来就学木匠。所以,语气中尽是不屑之意。
少年看出岳肃的不屑,心中更气,打定主意,要和岳肃比试一下。说道:“魏伴伴,你取两块木头过来。”说完,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柄刻刀来。
他手中的刻刀十分精致,刀柄之上还缠有金丝,刀刃之上,映着寒光。再看少年稚嫩的小手,已是布满茧子,瞧这架势,做木匠活已有了年头。
中年人对少年是言听计从,往摊位上扔了一把铜钱,随后取过两块方木。这木头值得几厘,可中年人出手倒也大方。
少年接过一块,示意中年人将另一块给岳肃,等岳肃接过,才道:“咱俩互相雕刻对方,看谁雕的像,你若赢了,我就把腰上的玉佩赏赐给你。你要是输了,我也不要别的,只需你对跪下磕三个头,说声服了便可。”
岳肃实在没有想到,这少年如此爽快,瞧他腰上的玉佩,价值应该不菲,可自己输了,只需磕头说声服了。想来是少年不差钱,只在乎一口气。
“好!我答应你,咱们来吧。”
岳肃说完,二人一起动刀,开始雕刻起对方。岳肃年长,手腕有力,少年虽然力气不如岳肃,但仗着刻刀锋利,仍然是入木三分。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二人已经将对方刻完,只是速度方面,岳肃略胜一筹。
刻完之后,二人摊出手中的木人比对,可以说,皆是栩栩如生。
少年的脸上露出微笑,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不错,果然是好手段,佩服佩服。”说完,少年按照赌约,取下腰上的玉佩递给岳肃,“给你了。”
玉佩晶莹剔透,做工精美,上刻双龙抢珠。别看岳肃不懂古玩,现在近距离观看,也知好东西。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道:“只不过是一场游戏,小兄弟何必如此认真,只要你不再刁难这位老伯,也就是了。”
“我一向说一不二,计算是游戏,也断不可食言。”少年说着,将玉佩塞进岳肃手中,又道:“你叫什么名字?”这一次寻问岳肃名字时,语气明显客气许多。
“在下姓岳名肃字秉严,不知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我叫朱……”少年刚说了个“朱”字,一旁的中年人已经抢道:“我叫少爷叫朱一郎。”
“原来是朱兄弟。”
岳肃客气地和朱一郎聊了几句,不一会,中年人说道:“少爷,客奶应该快回来了,咱们到饭庄等她吧。”
“也好。”朱一郎点头,随即和岳肃告辞,手中那岳肃模样的小木人,已经揣入怀里。
岳肃也含笑告辞,连玉佩与少年的木人一起揣进袖口。在岳肃继续闲逛之时,却没有留意到,有一个人正一直注视着他。
“这不是岳相公吗?怎么他也来京城了,我的赶紧去通知小姐。”这人是丫鬟装扮,在她身边,还有四个仆人,仆人手中都大包小包拎着东西,看样子,是跟随这丫鬟出来采购的。
见到岳肃之后,丫鬟也没有采购的心情了,带着仆人匆匆而去。走了半天,来到一个好大的宅子前,进宅之后,直奔后院绣楼。
绣楼上有一妙龄少女,正对着窗外发呆,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李琼盈。
年前李文彰收到方从哲的信函,请他进京一叙,于是李文彰便于徐绍吉一同来到京城。因为担心自己离家之后,女儿趁机溜走,所以将她也带到京城。
李家在北京有多处宅院,李文彰就把女儿关在宅子里,不让她四处走动,需要什么,自有丫鬟、仆人去买。而他自己,则是时常到相府走动。
今天李琼盈让丫鬟上街购物,自己没有出府的自由,只好坐在绣楼上发呆。正无聊间,丫鬟跑了上来,“小姐……”
李琼盈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兰儿,二人情同姐妹,当初女扮男装跑路之时,兰儿就装扮成书童模样。“瞧你兴冲冲的,碰到什么高兴事了?”
“小姐,你猜我今天碰到谁了?”兰儿兴高采烈地道。
“在这京城能碰到谁呀,难道有你的相好?”李琼盈故意调笑道。
“确实是个相好的,不过不是我的,而是你的。”
“我的?”李琼盈也是八面玲珑的人,马上反应过来,眼睛睁得老大,“你……你遇到他了……”
“可不是,他现在正在街上闲逛呢。你不是说他在广西阳朔当县令么,怎么跑到京城来了?”
兰儿不知所以,李琼盈却是知道的,今年是京察年,岳肃是七品县令,当然要进京。她没有回答兰儿的问题,冥思半天,说道:“你可知道他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兰儿摇摇头,“这个我不太清楚。”
“这样,你出去打听打听,京城里有没有广西会馆,要是有的话,就到会馆问问,广西来京京察的官员是否住在这里。”
“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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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肃闲逛一天,次日上午,穿好元服,拿着考绩,前往吏部报到。别的官员,多是结伴前往,只有岳肃这个另类,没啥朋友,是自己一个人去。
他到的还算早的,排队排在二十多位,可队伍却是磨磨蹭蹭,半天才能进去一个,有的甚至排到了号,也是半天进不去,要在一边候着。
约莫到了巳时三刻,来的官吏已经很多,有一人拿了份名单出来,开始一个个点名,凡是被点到名字的人,便不用排队,立即就能进去。这是为何,岳肃也能猜到个究竟,应该是走后门的。
终于轮到岳肃,他整理一下衣襟,拿了考绩,朝大门走去。这这时,一个门吏马上把他拦住,说道:“喂,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官职,吏部衙门,是你说进就能进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