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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让坐在国相主位上,油灯的光亮照得他脸上两道鼻唇沟如同两把利刃。给人的感觉首先是恶霸,然后才是身体缺了点什么的太监。他那脸上挂着的奸笑,是曹操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恶心表情。
张让眯起眼睛盯着曹操,心想当年那个翻墙入院的莽撞少年,如今已经成长为比他的目光还硬的骨鲠官员。没想到当年那笔小帐,今天才可以做个了断。张让再把目光挪向曹嵩:曹亭侯,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回洛阳?害得我怪想念,等不及就来济南找你。
曹嵩并不理会张让的阴阳怪气,昂起头:我的罪过我承担,跟我儿子无关。
张让胜券在握,像逼视待宰的绵羊:没关系?你可是几十年的老官场,该知道我朝法律。
侍卫从曹嵩房内搜出的认罪书,递给张让,张让看后切切假笑:好,够厉害,够种!我就不懂,这济南国相就这么吸引你们父子,还赖着不走。只要我高兴,随便就能给你个两千石的官当当。还非得选择“认罪伏法”这等惨烈的自毁行径?我是个仁义的人,很是念旧,要不看两位在曹大长秋份上,你曹家坟头早长出茂草。
曹操大骂张让:我祖父的份上,就不用张常侍你看了。你都不知道拿什么脸去见他!
张让恼羞成怒,要曹操听旨:今有太学生曹操,禀赋清廉、能明古学、实乃帝之辅弼、国之堪用。着令免去其济南国相一职,拜为议郎,以资帝询,钦此!
曹嵩用眼神告诉张让,这只不过是一则假造的圣旨。张让并不买账,恶狠狠地用目光射了一下曹嵩。
曹操并不知情,满面怀疑。这是什么意思?说了好几句好话,就是为了要将他贬为议郎?曹操的心彻底冰凉。本来以为皇帝能知道他在济南的努力,皇帝能像过去那样,嘉奖自己,肯定自己的付出。可如今一卷撤职的竹简,就把他彻底抛弃!谁知曹操并不下跪接旨,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写好的辞职信,张让看完辞职信:好!有骨气!那……议郎你还当不当?
曹操坚定地回答:不当!
张让脸上挂不住,指挥左右:好,拿笔墨来,让他再写封辞职信!
曹操挥笔写下:今有曹操,辞去议郎一职。
张让看着两份辞职报告,曹操如此主动,看来用不着他再使出那些更见不得人的阴招,目的就已经达到。
张让等人回去时已经天光放亮,曹操和父亲简单收拾,跟国相府工作人员一一告别。陈宫帮忙到码头雇佣了一条小船。
中午,曹操一行离开国相府前往黄河马头,济南街头热闹非凡。权贵们、被曹操奏免的张流、钱山等,及他们的亲戚家属宗族故旧,敲锣打鼓放鞭炮,庆贺曹操滚出济南。
曹操带着父亲和从洛阳带来的随从,在欢闹的人群中寻找济南国君刘泰,看来又要把这个烂摊子留给他和后任了。从装束可以看出,那些被他奏免的人,已经官复原职。
曹嵩坐在车上,看着前面骑马的曹操的背影,心中说了一万遍对不起,是他将儿子戕害了。一直被他认为白交了学费的儿子,如今正因为他遭受莫大的耻辱。
曹操一行还没走到渡口,不知道从哪里涌出的百姓沿途塞道,诸位带着妻儿老小,跪在当街,阻止曹操和曹嵩拉行李的车马前行。原来是船主把曹操辞职要回京的消息传播出去,百姓们痛哭呼喊,说要向皇帝请愿,留曹操在济南。
百姓越是这样,曹操越遗憾。他只是做了一个官员该做的,却得到百姓这么多感激。如果负责任的好官再多些,相信百姓不会对他的离去如此伤感。
皇帝看不见百姓的需求,自己只是一颗棋子,如今连棋子也不能做了。
到黄河岸边十几里路程,曹操走了大半天。好不容易走到济北黄河岸边,却无法上船离岸,有很多百姓要拖家带口跟随曹操。
岸上聚集了成千上万的济北人,他们都来为曹操送行。
济北年年水患,得到全面救助,恢复生产自救,仅此一次。好官不用多做解释,人民知道什么是好官。
曹操不得不下车,来到百姓中间,百姓们纷纷跪倒一大片。曹操站着,忍住泪水:洛阳此去千里,你们拖家携口,前路迢迢,不如乡土适合诸位安身。
追随明吏而居,是秦汉时期“人治”时代的特有民俗。百姓没有户籍和固定土地,凭力气吃饭的他们,只要他们遇到好的官员,就想要追随之。日后不久的广陵太守陈琳、河东太守杜畿、成皋令司马朗等,由于他们爱惜百姓,临调任之际,皆有百姓追随而去。
牧民逐水草而居,农人逐良臣而住。
曹操上船,百姓们沿着黄河在岸上跟着小船送别,直到几十里外。父子俩第一次挤在狭小的空间里,经历漫长的水上旅程,有的是时间理清这半生的思绪。他们之间将有着怎样的心灵交汇?
痛大莫过于心死
夏天的黄河水位高涨,水体像悬挂在两边良田的半空,随时都有可能倾倒下来。它就像悬挂在两岸百姓头上的一把刀,随时都可能吞噬生命。
曹操想到桥玄说过,朝廷那帮太监杀人不用刀,吃人不吐骨头。这样的体会此时看来,如此深刻。
曹操和曹嵩坐在夜晚的船头,黄河水在船舷上泛起波浪,艄公在划桨。曹操想起问曹嵩:曾子说的孝道最次的是什么?
曹嵩白一眼曹操:小学就该学的道理,怎么都不知道?
曹操尴尬地抬抬眉毛,曹嵩这才想到曹操小学时期正经上课的时间不超过一半,便叹口气说:最次的,只能养活父母。
曹嵩一言说得曹操低头,一股自责和羞愧袭上心头,直到现在,他还没能养活曹嵩,连最次的孝道都没达到。
曹操突然想起来,祖父好像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可惜,早就忘了。为什么很多道理,直到错了再错后才能明白?曹操伸出手臂,再一次握住曹嵩苍老的手:儿子……很不孝。
一股暖流霎那间直涌进曹嵩心坎,他甚至被这种感动激励得说话的声音也微微颤抖。曹操终于兑现十五岁时说过要保护父亲的那句话,忍不住说:当朝廷送“教子有方”匾到我们家时,我就觉得,有你这样的儿子,我很满足。
曹操眼睛发涩:可惜,那样的感觉,儿子给得太少。
曹嵩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出绝望,忍不住说出实情:圣旨是假的。
曹操愣住:什么?圣旨还能作假?
曹嵩坚定地点点头。曹操凄凉地苦笑:他们既然圣旨都敢做假,也会下个假圣旨将我们全家抄斩。算了,父亲,就像您说的,回老家,归隐田园,吟词作赋,自得其乐。
曹嵩从曹操上次应诏奔赴洛阳起,就认定他绝对不是块愿意安心一辈子呆在谯郡享受田园生活的料。为了省得他来回折腾,竟然挤出热情:别那样想,回到京城,我再找人想想办法。
曹操朝曹嵩微微一笑:不用劝了,我已经决定。
曹操不介意圣旨是真还是假,都对皇帝感到绝望。作为皇帝,应该紧握生杀二柄是皇帝治国的根本,更是上至官员下至百姓的命脉,怎么能旁落群丑祸国殃民?这样的皇帝,还值得谁为他效忠?午后!书社。
曹操突然想起一件总想问却总忘记的事:父亲,您为什么总腹痛?
曹嵩看着曹操,儿子的脸颊上也长出了两寸来长的胡须,浓密而健壮。细长的眼睛里由过去的懵懂莽撞变成了坚毅与睿智。他似乎感到些许安慰,抚摸胃部,悠悠地说:它只在你闯祸和我犯错的时候疼。
曹操羞涩而嗔怪曹嵩:父亲就是胆小,那么多困难都闯过来了,我们不都还好好的吗?
曹嵩点头:记得第一次胃疼,应该是因为你打伤了钵子。
曹操抿唇深深点头,搂着曹嵩的肩膀:儿子保证,以后绝不了。
漫长水路有的是时间,父子俩把这半辈子没来得及说的话都说了,也有足够多的时间筹划未来,就是没能预计到即将发生的情况。
张让等难得到济南,自然要贪得钱财货物直装到船的吃水临界线,才肯动身。所以要多待几日。济南百姓知道张让在当地,请求张让要曹操重回济南。张让在贪污的同时多了些考查济南的情况,他虽然一手遮天,颠倒黑白,至少他能分得出官员的好坏。
曹操和曹嵩回到洛阳,准备回老家。带了十八船金银财宝的张让回洛阳,因为要给济南国再派新国相,曹操辞职一事必须禀告皇帝刘宏。刘宏听说曹操已经回到洛阳,登时要宣召来见,被张让巧妙挡住。皇帝嘱咐张让,不要浪费了曹操这样的人才,应该把他放到更重要的位置上去。张让和赵忠想来想去,眼下确实有一“美差”——东郡太守。
东郡是兖州的治所,算起来这官可比济南国相势力范围大。那地方由于自然灾害严重,民不聊生。百姓最擅长的就是杀害长官闹革命,前两任太守都被杀,到现在委派了数位官员皆无人敢去。
尚书府按照张让的指示,跟曹嵩商量,问他愿不愿意去那个地方?曹操既有治世能力,又有征伐黄巾军的成功经验,知道怎么对付那些老百姓,他应该是东郡太守的最佳人选。
曹操暗笑,“对付”老百姓?老百姓想要的能安安稳稳地当好百姓就不错,还需要“对付”?
曹嵩在一边劝说曹操:你不是需要实现自我吗?你不是在济南想要修理一座防洪大坝吗?你不是想要打击豪强吗?东郡就可以满足你的心愿。
曹操断然拒绝。
东郡和济南差不多,也处在黄河南岸,曹操哭笑不得,来人说的什么话?我天生贱骨头,喜欢折腾,好打击别人。只要有张让等人在,做多少到头来也抵不上一份“圣旨”。
曹操从那么那么地想做官,对做官彻底绝望,令张让都感到意外,以为曹操是在生他的气,以跟曹嵩商量增加农业税收项目为由,亲自到曹操家当说客。
“正事”说完,张让转入主题:曹校尉,你在济南干那么起劲,为什么不想去东郡?皇帝让你去那,就如同换了一群羊让你放牧。
张让的话,顿时惹怒曹操,曹嵩给他眼色。他强忍怒火,死捏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