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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兰心亭中平地一阵大风吹起,小云不顾一切地跳起身喊道:“快跑,有埋伏!”“砰”!亭中央悬挂的灯笼炸裂,四周登时一片漆黑。张义的手狠狠向下一挥,一阵羽箭的破空之声从身后传来,亭中的小云和那十几人纷纷中箭倒地。张义一挥手,弓弦之声停止,他扭头对身后的家奴道:“走,去看看!”说着,他伸手拔出腰刀,率十几名家奴向兰心亭奔去。
张义率人走进兰心亭,只见地上躺满了黑衣人的尸身,小云的尸体伏在石桌上。他伸手抓住小云的头发,猛地,小云的头一昂,身体倒蹿,飞起一脚重重地踹在张义的胸前。张义一声惨叫,口中喷血,身体飞出亭外。家奴们大惊,一拥而上。说时迟,那时快,地上的死尸纷纷疾跃而起,寒光闪烁,霎时间亭中血光四射,家奴们号叫着倒在地上。
亭外的张义挣扎着爬起来,对碎石滩上的家奴们高叫着:“放箭,放箭!”
话音未落,江面传来一阵海螺的鸣叫。紧接着,数十条类似滑水板一样的东西自江面飞驶而来,滑板之上,站立着黑衣弓箭手。霎时间,羽箭破空之声响成一片,碎石滩上的家奴们惨叫着纷纷倒下。
张义说完长叹一声:“事情就是这样,太可怕了,小人从来没有见过速度如此之快的杀手。不到一刻钟的工夫,我带的七八十人便全部被杀,小人也身受重伤。”
狄公与李元芳对视了一眼道:“看来这些黄国公的后人不简单呀。”
张义道:“真没想到,这些李氏余党竟有如此强大的实力!早知如此,我们侯爷恐怕也不会定下这样一条计策。哎,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最后连他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了!”
狄公点点头:“张义呀,你将小云进府的前后情形,详详细细地说与本阁。”
张义道:“是。大人,这个小云是两年前嫁入侯府的,很得我们侯爷的欢心。可半年前,侯爷忽然对我说小云经常在他的茶中下迷药,命我暗察究竟。小的奉命跟踪,发现她经常趁侯爷熟睡之际,暗察府中的各间房舍。”
狄公问:“她想找什么?”
张义道:“后来小人才从侯爷的口中得知,她在找一封密信。”
狄公和元芳对视了一眼:“什么密信?”
张义道:“据侯爷所说,那是一封皇帝写给他的信,具体是什么内容,就不清楚了。”
狄公缓缓点了点头:“关于这封信,薛青麟还提到过什么?”
张义想了想道:“前几天,侯爷曾说十年前黄国公案后,皇帝曾经下旨严令他将信焚毁,可他为了日后救命才将那封信留了下来。”
狄公问道:“救命?你说他是为了保命才将那封密信留下?”
张义点头道:“侯爷是这么说的。”
狄公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张义道:“他说,两年前在州城吃醉酒,将此事说 了出去,被人密奏皇上。他似乎很害怕那封信落入皇帝手中,据他说只要皇上看到那封信,他就是抄家灭门之罪。”
狄公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望向李元芳。李元芳道:“那封信现在何处?”
张义道:“小人不知。”
狄公望着他,发出一阵冷笑:“张义,我劝你实话实说,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义道:“小、小人真的不知。”
狄公冷冷地道:“那好吧,我来给你提个醒,锦娘逃出侯府,带走了什么?”
张义不禁一惊,踌躇了片刻,长叹一声道:“也罢,既然大人什么都知道,那小的也就不必隐瞒了。不错,确实是锦娘将那封信盗走了。”
狄公看了一眼元芳道:“果然如此!”
张义愣住了:“原来大人是在诈我。”
狄公冷冷地道:“我还是那句话,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尚可开脱,否则,天威降临,你便是死路一条!”
张义赶忙道:“是,是。”
狄公问:“锦娘是如何将那封信盗走的?”
张义道:“我听管家杜二说起,她用酒将侯爷灌醉,而后潜入后堂暗室之中,从暗阁里取走了那封信。”
狄公问:“具体经过是怎样的?”
张义苦笑道:“大人,小的虽是师爷,但并不是任何事都管;这件事是管家杜二经办的,小人所知的也仅止这些了。”
狄公望着他,许久,点了点头道:“好吧,对锦娘你还知道些什么?”
张义道:“锦娘是一年前侯爷从小蒲村硬抢进府的,本想纳为侍妾,却因夫人小云的搅闹而作罢。但是,自从她进府之后,侯爷天天与她一起厮混,真没想到,锦娘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狄公与李元芳对视一眼道:“薛青麟与冯万春、张贤拱等人是什么关系?”
张义道:“侯爷对此事讳莫如深,从不提起。若不是此次冯万春四人前来五平,我们根本不知侯爷还有这四位朋友。”
狄公道:“杀死黄文越、葛斌、张贤拱和吴顺的, 是不是薛青麟?”
张义望着他,长叹一声道:“反正侯爷也死了,我就说实话吧。是的,就是他。”
狄公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道:“他是怎样动手的?”
张义道:“大人,小的要是说了实话,能不能免小人一死?”
狄公点点头:“只要你老实交代,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张义一咬牙:“那我就实话实说了。黄文越、葛斌、张贤拱和吴顺这四宗血案,都是我们侯爷亲自所为,而且,小人一直从旁协助。”
狄公惊呆了:“哦?”
张义点点头:“正是。我记得,杀黄文越时的情形是这样的……”
趁着夜色,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缓缓走进江州馆驿,馆丞赶忙迎上:“这位先生,您找谁?”
黑斗篷道:“我想求见原五平县令黄文越大人。”
馆丞道:“请您跟我来。”二人向院内走去。
黑影一闪,薛青麟披着一件同样的黑斗篷快步潜了进来,他四下看了看,将风帽戴在头上,手提铁锥,向后院奔去。
馆丞敲响了房门,“吱呀”一声,黄文越露出头来:“有事吗?”
馆丞道:“黄大人,有人找。”说完,他转身回前院去了。
黄文越看了看黑斗篷:“你是何人?”
黑斗篷伸手揭下风帽,正是张义,黄文越一愣:“张义,是你呀,怎么穿得如此奇怪?”
张义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侯爷让我把这封信交给您。”黄文越接过信。
张义道:“那小的就告辞了。”说着,他戴上风帽快步离去。黄文越不解地望着他的背影。
张义道:“小人走后,侯爷下手将黄文越杀死。”
狄公道:“如此说来,那个在平阳客栈中引走店小二,使刺客潜入店中的另一个黑斗篷,以及在返回江州的夜船之上,假扮渔夫,诱张、吴上船之人就都是你了。”
张义猛吃一惊:“大人,这些,您、您怎么会知 道?”
狄公一摆手:“这一点已经不重要了。我来问你,薛青麟为什么要杀掉这五位拜把兄弟?”
张义道:“小人只知道,十年前他们六个人共同做过一件什么事情,我们侯爷一直担心另外五人会将他的秘密泄露出去,因此,才要杀人灭口。但具体是什么事情,小的就不知道了。”
狄公深吸了一口气,与李元芳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转身走出偏房。有顷,狄公叹了口气道:“元芳,看来这一次你是正确的,那个神秘的刺客黑斗篷确实是薛青麟。”
李元芳点了点头:“大人,我们在张贤拱和吴顺死亡现场的船头还拓下了一个鞋印,让狄春拿来给他比上一比,以为佐证。”
狄公摇头道:“不必了,张义之言应该不差。今夜他所说的,很有价值。首先我们可以确定那个在江州和五平连犯血案、而至今悬而未决的杀手——黑斗篷,就是薛青麟;其次,我们确定了,小云和锦娘共同寻找的那件重要物事,乃是一封密信;第三,我们知道了,锦娘已将这封密信盗走。”
李元芳道:“依照大人前日所说,五平城内隐藏着多股势力的推论,小云一伙肯定应该算得上是其中之一;而锦娘则代表了另外一股势力。”
狄公徐徐点了点头:“她代表的这股势力,虽然不像小云一伙那么强大,但这些人行事精谨缜密,不露丝毫破绽,迄今为止,除锦娘外,他们尚未露出任何马脚。所以,这些人不容小视呀!”
李元芳道:“而今,我们已经发现的两股势力,竟同时指向了这封密信,可见此物在本案中的作用啊!”
狄公微笑着道:“你说得非常正确,这封密信才应该说是本案的真正核心,我们一定要找到它。”
李元芳道:“大人,按照刚刚张义所说,那封密信就应该在锦娘手中啊。”
狄公摇了摇头:“从近日锦娘的表现来看,恐怕这封信并没有在她身上。”
李元芳一愣:“哦,何以见得?”
狄公道:“你想一想,如果信真的在她身上,她还会屡屡出府,四下寻找吗?”
李元芳吃惊道:“大人,您是说锦娘这几天的异常举动,是在找那封信?”
狄公道:“难道不是吗?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会令她如此焦虑呢?可她明明已将密信盗出侯府,怎么会……”狄公沉思起来。忽然他抬起头来,“元芳,明日我们到小蒲村走上一趟。”李元芳点点头。
小蒲村吴四家门前,“吱呀”一声,柴扉打开,狄公和李元芳身着便服走进来。二人四下看着:这是一明两暗三间房舍的小院,正房的门大开着,里面传出了声响。狄公和李元芳吃了一惊,快步走到门边向房内望去,只见一位老大娘,正在收拾着屋内桌上、地上凌乱散落的东西。
狄公叫了声“老人家”,老大娘一惊,回过头来:“啊,先生,你们找谁?”
狄公道:“我们是县衙里的县尉,到这里来了解一些情况。”
老大娘吃了一惊,赶忙双膝跪倒:“老婆子给大人磕头。”
狄公赶忙将她搀起:“起来,快起来。”老大娘站起身来。
狄公道:“这里不是吴四的家吗?”
老大娘道:“正是。”
狄公问:“那,您是吴四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