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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闻到了书墨香气,不像我们家,一股世俗之气。”
方孝孺说了一句“殿下太客气了,你说是书香之气,更多的人说是酸腐之气呢”。他笑着与朱棣分宾主坐定,朱高炽三兄弟打横分坐两侧。丫环穿梭般过来上手巾把、上茶和干鲜果品。
朱棣早就听蜀王说过方先生学富五车,只是无缘结识,去年在临淮关陌路相逢,又是个不愉快的见面。朱棣说过后想来,很抱愧。
方孝孺说,殿下奔丧,归心似箭,这也是人之常情,在下奉旨劝阻,也是基于太祖遗诏,这并不伤彼此感情。
朱棣道:“说得好。没想到,我的儿子们有幸受方夫子熏陶。”
方孝孺称赞世子和两位公子都是极其聪颖的,他方才还在批改他们的文章。方孝孺说,文如其人,个个都有不凡气质。
朱棣说:“过奖。”他转对朱高炽说:“高炽,把我送给方先生的礼物拿来。”方孝孺一听就不高兴了,也有几分惶惑,他说:“我知道殿下富有,可我不希望坏了我的规矩,我从不收学生任何礼物。不信,可问问世子和二位公子。”
朱棣早知道。但他一本正经地说:“本藩岂敢坏先生清规?我按孔圣人礼数,先生该不会拒绝吧?”
方孝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朱高炽已经呈上一束肉干,一共十条,干干巴巴的,很不像样子。方孝孺先是一愣,随即开怀大笑,说:“好,好,我收下这束修,孔夫子收十条肉干,我收了也不为过。”
朱棣也说:“孔圣人收学生的束修,不就是十条肉干吗?这礼物没使先生为难吧?”
显然,朱棣这举动博得了方孝孺的好感。他说:“如不嫌弃,殿下父子留下吃便饭,正好我也没吃呢,不知可赏脸否?”
朱棣很痛快地应承下来:“太好了,我非常想与先生多交谈几句,长长见识,只是不好意思叨扰。”
方孝孺说:“我也拿不出山珍海味来招待王爷,诚如殿下所言,一起说说话吧。”他吩咐守候在门口的方仁说:“你去告诉厨师,买点新鲜菜蔬,收拾一桌清淡好菜,还有,就用自家酿的米酒。”
方仁答应一声离去。朱棣突然问:“记得在临淮关相见时,方先生是带了公子同行的,公子不在吗?”
因方行子今天是女儿装,不敢让她露脸,方孝孺就笑着说:“不巧,犬子不在,倒是女儿在家。”他想,朱棣不会见他女儿?
却不料朱棣说:“何不请出一见?”
无奈,方孝孺便命门口的仆妇:“去把小姐叫来。”
仆妇去后,方行子很快来了,风摆杨柳地进来,美丽而又带着大家风范,她先向朱棣道了个万福,说:“见过殿下,恭请大安。”又转过去说:“世子、公子好。”
朱棣和三个儿子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美丽少女。朱棣说:“上次临淮关见到的是她弟弟,还是哥哥呀?”
方行子说:“是我弟弟。”
朱棣说:“长的太像了,太像了。”
朱高燧也说:“像一个人一样。”
朱高煦问:“在宫里教皇子武艺的,就是你弟弟吗?”他听说过,却没见过。
方行子看了父亲一眼说:“正是。”
朱棣夸奖说:“方先生课子有方啊。”
方孝孺说:“不行不行,自己的刀总是削不了自己的把呀。”他对方行子说:“给殿下添一杯茶,下去吧。”
方行子给朱棣倒了茶,犹豫了一下,也给朱高炽三兄弟添了茶,她发现,朱高煦一双眼睛一直在她脸上看,她装看不见,走了出去。
宴席上,果然没有鱼翅、燕窝、熊掌之类的山珍海味,多是菜蔬瓜豆,朱棣父子却觉得新鲜,吃得很尽兴,都说好吃,比皇宫的好吃,方孝孺忍不住乐。
觥筹交错,早已酒过三巡。朱棣说:“既然先生说他们三个大有长进,我很欣慰,我这次北归,想把他们带回去,你看如何?”他知道方孝孺是天子近臣,所以这话也带有试探性质。
方孝孺警惕起来,他才不表这个态呢。他说:“这是殿下自己的事呀。更何况,殿下需奏明皇上才是。”
“那自然。”朱棣说,“如果方便的话,先生可否在皇上面前进一言?就说高炽他们兄弟学业有成,可以回去了。”
方孝孺在大事上可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说,这怕不方便。一来他只管教书,管不着他们的去留。二来,他读了大半生书,也不敢说学业有成,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朱棣很尴尬。朱高炽打圆场说:“父亲是想儿子想得太切了,这事怎么好求先生?父亲直接去问皇上,也许会放我们回去的。按我的本心,真想多留几年,以期跟着方先生有更大进益。”朱棣借坡下驴地说:“高炽说的是,我是思子心切,烧香没找对门。”
方孝孺深知皇上是不会放他们走的,这是唯一可以牵制朱棣的,他挽留朱高炽他们的理由冠冕堂皇。他说,让他们多在太学读几年书,有益无害,江南大儒云集金陵,这里有钟灵毓秀之气,讲做学问,总比北平强啊。况且,即便是要走,也要过了年根。
朱棣问他这是为什么?
方孝孺说,朝廷在张罗兰亭诗会,文人骚客谁不想躬逢其盛、一展才华?世子三兄弟实在不该错过这个机会。兰亭诗会是有这么回事,但是否一定要朱高炽他们参加,完全是方孝孺随口说的。
朱棣只得说:“方先生此言有理。我是想,让他们回去,过些时候,我把先生接过去,专门为我课子几年,岂不更好。”
方孝孺推托说:“好是好,我也愿意。只是皇上晨昏召问,我实在离不开呀。”朱棣碰了个软钉子,无言可对。
? 首席大臣说朱允炆就缺手段
朱允炆的嗅觉和触觉都是很灵敏的,朱棣造访方府的第二天,他就知道了。散朝时,他把方孝孺留下,约他到御花园湖心亭坐坐。方孝孺立刻猜到,有耳报神把消息传过去了,幸好他心里没鬼,可以坦然面对。其实皇上不问,他也会奏报的。
皇上和方孝孺坐在湖心亭石桌旁,太监上了茶,皇上由天气说到唐诗宋词,又说到咸水鸭,漫无边际地东拉西扯。
方孝孺忍不住了,他说:“皇上把臣留下,是有话说吧?”
朱允炆笑道,没事时请教学问的次数也不少啊。
方孝孺说:“这次不同,皇上是听到什么风了吧?”
朱允炆笑了,不再拐弯:“是呀,听说燕王礼贤下士,带着三个儿子到府上去谢师了?”
方孝孺说,谢师也谢得很别致,不落俗套,送了十条肉干,真正的束修。朱允炆说:“这不是本来用意吧?”
方孝孺只能实话实说:“他想求我在圣上面前说句话,说他三个儿子都已学业有成,可以回北平了。”
朱允炆没想到会有这事,这可不像朱棣了,这不是太露骨了吗?他太急于让儿子离开南京,他不怕露了马脚吗?
方孝孺说,这是当局者迷吧。他没答应朱棣,他还会来求皇上的。
朱允炆说:“不放人,总得找点理由吧?”
“理由是现成的,陛下也不妨这么说。”方孝孺说,他告诉燕王,说年尾朝廷要在浙江兰亭办兰亭诗会,他说让燕王的几个儿子与会后再走。这样不是可以拖延时间吗?
朱允炆并不认为这是上策,这只能搪塞一时,兰亭诗会后又怎么办?皇上还想把他们三人一生一世扣在南京啊?方孝孺说,半年后,我看鹿死谁手,也该见分晓了。这话也是,朱允炆点了点头。
方孝孺接着说,这几天,他一直忐忑不安,心里不能不为燕王的不宣而到担忧。
朱允炆认为方孝孺说得很对。朱棣回京,在朝野上下刮了一场大风。朱允炆问他有何说法?
方孝孺说:“臣说了也没用。”
朱允炆说:“这叫什么话?有别人这么说的,没先生这么说的。朝臣中有人很嫉妒你,认为朕对你的话言听计从,连恢复西周井田制都听,说朕是复古皇帝呢。”
方孝孺说,齐泰的话是对的。燕王回京,可没闲着,这几天,忙着拜访在京各亲王、公主、郡主,他想扮成哀兵,博得同情。他敢回来,他是想让人们明白,他光明正大,心里没鬼,绝无反意。
朱允炆很犯愁,朱棣这一招出其不意,很高明。朱允炆还真不好下手,齐泰他们主张趁这机会削他藩,这恰恰不是时机,朱允炆怕天下人指责他。那是皇上太仁慈为怀了。方孝孺趁机再次建议,即使不削他封号,不治他罪,也该趁此机会调虎离山,把他改封到长沙,或南方随便什么地方,那他就是虎落平阳了。
听了方孝孺的话,朱允炆很奇怪,方孝孺是最宽容的老夫子了,他也会有此奏议?方孝孺说,连他这老夫子都被逼出了这样的想法,可见当机立断处置燕王是多么急迫。倘这次坐失良机,再放虎归山,那朝廷就只好等着自食恶果了。
朱允炆说他这几天睡不好觉,也想不出好主意来。也许,朱棣是真心悔过,不想与朝廷作对。那天在奉先殿上哭得震天动地的,连朱允炆都很伤感,毕竟是他的亲叔叔啊,他已经连削五藩了,那五藩又毕竟是有过失、有人告发的。燕王就不同了,他对社稷有功,地位举足轻重,但凡能相安无事,也是社稷之福。朱允炆想再找他叙叙亲情,人心总是肉长的,他难道不明白,想谋夺大位又谈何容易,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不怕遗臭万年吗?
方孝孺摇头叹息着说:“看来臣的话皇上很难听得进去了,唉,太祖的聪明才智都传给了皇上,只有一样,皇上没有学到手。”
朱允炆问:“是什么?”
方孝孺苦笑:“还用臣说吗?”
朱允炆明白了,也不想细问了。方孝孺一定想说,他没把太祖高皇帝的权谋和威猛继承下来,这么说是客气的,方孝孺没说出口的词也许更挖苦、更难听。
与朱允炆一样,朱棣也不轻松,紧张地与朱高炽等三个儿子磋商,他最害怕的是朱允炆也拿出什么兰亭诗会来阻挠,方孝孺不是已经吹过风了吗?他不知道是不是朱允炆的旨意。
朱高煦生怕自己被扣下,不管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