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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展翼的眼睛一亮,又马上暗了下去,她说:“他真是异想天开,皇上怎么会答应他呢?”朱棣说:“你还真说错了。朕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他了。”景展翼急切地问:“那,什么时候可以见?”
景展翼这表情很让朱棣吃惊,朱棣疑惑地审视着景展翼问:“你见他的心情这么急切?”
景展翼掩饰地说:“那倒也不是。我已经是皇上的人了,皇上还怕他把我拐跑了吗?”
朱棣把她的手抓过来,抚摸着,说:“朕才不担心呢。翼贵妃,朕一直纳闷,你不是跟他成亲了吗?怎么,你还是处女之身?”
景展翼害羞地别过头去,她说:“我和他并未同房。”
朱棣说:“这是上天让你为朕守身如玉呀。朕会加倍宠你,自从贤妃走了,你就是朕唯一可以寄托情感的妃子了。”
景展翼把手抽回来,她问:“那皇上到底让不让我见他一面啊?”
朱棣说:“朕虽然当即就答应让你们见面了。可惜呀,后来柳如烟自己变卦,又不想见你了。”景展翼说:“那是他怀疑皇上不是真心。”朱棣说:“这样吧,你冲朕笑一笑,朕就安排时间让你们会一面,不管柳如烟想不想见。”
景展翼真的扑哧一下乐了。朱棣孩子一样地跳起来,把她抱了起来:“你终于笑了,笑得多美呀。”但景展翼笑的同时却在流泪。
? 一双复仇的眸子
朱棣在上书房批答奏章,一个奏折上被他用朱笔批得密密麻麻的。他自言自语地说:“岂有此理,你说,这个知府该不该杀?”跟前只有宫女,谁能回答?
原来河南裕州地广民稀,朱棣下旨将山西路州百姓密集处衣食无着者移入河南,他让官府给耕牛、种子,可这混蛋地方官却收移民的土地开垦税、耕牛税、人头税、迁入捐……
朱棣回头看着屏风旁在烧开水的几个宫女,还有托着茶具侍奉的铁凤。他召来铁凤,问她为什么不回答问话,铁凤说,一来不知所问何事,二来奴婢愚钝,不敢乱说。
朱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忽然问:“你会写诗吗?”
铁凤说:“奴婢不会,从来不知道诗怎么写。”
朱棣说:“朕背几句你听:骨肉相残产业荒,一身何忍去归娼。泪垂玉筋辞官舍,步就金莲入教坊……这还有,教坊脂粉洗铅华,一片闲心对落花,旧曲听来犹有恨,故园归去已无家……”背着诗,他仔细地观察着铁凤的表情。
铁凤尽量表现得平静,但心里却禁不住如大浪翻腾。这些诗,是她被无情地发往翠媛坊妓院时,写在墙上的,皇上怎么知道,而且背得出来?铁凤此前的预感没有错,朱棣一直疑心她这个裘丽芳就是大难不死的铁凤,中间有一段时间,被纪纲和去苏州调查的洪勘糊弄过去了,随着这两个人的自我暴露,铁凤深知,她的末日也到了,这末日也许就是今天。
朱棣说:“你很了不起,你是朕见过的众多女子中最厉害的一个。”这话里已点明了一切。不到图穷匕见那一刻,铁凤还不能承认,所以她敷衍地说:“皇上说的奴婢不懂。”
朱棣笑了,那笑容很恐怖:“你很快就会懂得了。朕告诉你,纪纲就要犯事了,苏州的事也就纸里包不住火了。”
铁凤虽然悚然心惊,表面上仍然装作不懂。但她的脸色却从来没有这样庄严过。最后的时刻到了,依靠贤贵妃和吕婕妤钩心斗角的那次投毒以后,她后悔了很久,觉得不该连累别人。她一直在等这一天,这一天终于来了,她想不做,也是死路一条,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幸亏毒药她向来是随身带的。
水开了,滚水哗哗作响。一个宫女提起开水壶。另一个宫女掀开茶壶盖,几个人同时向茶壶里看过,是干净的,无任何东西,这才投入茶叶,冲水,然后像往常一样,由铁凤托着茶壶和两只杯子来到朱棣跟前。就在这转手过程中,铁凤不动声色地投了毒。
铁凤先往普通杯子里倒了小半杯,自己按惯例尝过,再往碧玉兽头杯里斟了大半杯茶,双手捧给朱棣。
朱棣不喝,他眼里闪动着狡黠的凶光,这光焰让铁凤胆寒。
朱棣指着碧玉兽头杯说:“这个也要尝,你喝了吧。”
铁凤大惊,她忙说:“奴婢方才尝过了的呀。”
朱棣说:“多尝一杯又何妨?”
铁凤向后倒退着说:“这碧玉杯是皇上御用之杯,奴婢是何等样人,敢用此杯?”朱棣说:“你不敢喝吧?莫非这杯子里有毒?”
铁凤有点沉不住气了说:“皇上这么说,奴婢可是承受不起了。”
朱棣忽然大声说:“铁凤,你这出戏,到此为止吧。你根本不是什么裘丽芳,你就是来替铁铉报仇的铁凤,朕几次险遭你毒手。”
铁凤一边往后退一边说:“我不懂皇上说的是什么。”
朱棣说:“那让朕来告诉你,东厂的人把裘丽芳一家都抓捕到案了,与纪纲一起作弊的洪勘什么都招了,你还有什么好说?”
铁凤眼里闪过绝望的光焰,她一咬牙,忽然举起一把椅子,向上一纵,腾空飞起,直奔朱棣打来。朱棣一闪,椅子打在龙案上,文房四宝稀里哗啦四处飞溅。宫女们吓得啊啊大叫。
殿上侍卫冲上来十多人,铁凤与他们对打,接连打倒几人,后来她跳到了大匾上,上来一个武林高手,扯落大匾,铁凤连人带匾跌落殿前,她被侍卫们死死按住。铁凤大骂:“朱棣,我不能杀了你,是天不助我,此仇今生不报,来生也要报仇。”
朱棣说:“你想用毒酒毒死我?朕观察你非止一日了。现在朕才算明白,贤妃之死,砒霜就是你下的,你利用贤妃和吕婕妤之间的恩怨,嫁祸于人,你并不想毒死贤妃,你是想毒死朕,对不对?”
铁凤说:“你说对了。阴错阳差,你捡了一条命罢了。”
朱棣说:“咱们就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对卫士们喝令:“把那杯茶给她灌下去。”武士们要强行给挣扎着的铁凤灌下那杯茶。铁凤说:“不用你们费事,我自己喝。”
朱棣真的说:“好,让她自裁!”武士们松开了她,铁凤从容地倒了一杯茶,一仰脖喝下去。然后她指着朱棣说:“你恶贯满盈,你等着吧,纵然你逃过了这一劫,终有一天你不得好死!”
说罢,她已七窍流血,还用一双复仇的眸子盯着朱棣。朱棣根本不敢看她,把头掉向别处。
? 飞鸟尽,良弓藏
铁凤死的消息还没等传到纪纲耳中,朱棣便召他到御膳房餐厅了,皇上只请纪纲一个人吃饭,这是何等的荣宠啊。
纪纲受宠若惊,激动得拿筷子的手都在抖。朱棣说:“朕胃口不开,不陪你了,酒随便喝,你自便,像在自己家一样。”
纪纲说:“叫我怎么报皇恩呐?谁能有这样的荣耀啊。”
朱棣说:“你说对了,朕从没这样陪一个臣子吃过饭。”
纪纲激动得泪花闪闪。朱棣问:“解缙怎么样了?”纪纲说:“我把他处置了,他那张讨厌的嘴永远闭上了。皇上可以放心了。”
朱棣说:“听说你处置大人物常常把他们请到家里喝酒、洗澡,然后再处死,解缙也是这么办的吧?”纪纲嘿嘿地笑,不置可否。
朱棣说:“喝,喝了这一大杯。”纪纲说:“谢皇上”,一饮而尽。
朱棣带有三分讥讽地说,纪纲这号称“顺风耳”的人,也有风不顺的时候,他举荐并被朱棣破格重用的洪勘已经在宦官东厂牢里了,纪纲竟一无所知。纪纲一听,不免心惊肉跳。他出言不逊,骂东厂那些“割了鸡巴的阉竖”是嫉贤妒能,是陷害他,东厂和锦衣卫争功、争宠的矛盾日益激化,皇上还调停过呢,他并不惧,他们竟敢抓我的人?他再想也想不到是苏州的那桩公案犯了。
朱棣说:“姑且抛开锦衣卫和东厂的恩恩怨怨不论,你有民怨,在朝中也是谤讪四起,你知道吗?”
纪纲说:“臣知道,干锦衣卫这一行,就是给下地狱的人开门的,能不招骂吗?”朱棣问:“你不后悔吗?”纪纲说自己是为皇上尽忠,只好笑骂由他,在所不计了。朱棣像探讨一桩平常事一样问他,自从掌管锦衣卫以来,杀了多少人了?还记得吗?
纪纲说:“大致数目有,三五万不止,要细算,臣得回去查簿子。”朱棣说:“你不感到杀人太多了吗?”
纪纲便摆出了他的杀人治世经:不杀这么多人,能封住那些百姓的悠悠之口吗?皇上不是说,太平盛世是杀出来的吗?百姓有所畏惧才能老实,人人老实了,天下也就太平了。皇上这话臣一直记在心里。
朱棣没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他又提起了升了都察院衙门左副都御史的洪勘,昨天被东厂抓起来了,是真的有罪,问他知不知道。
纪纲的火又上来了,他说:“这不对呀,皇上,即使洪勘有过,也该由锦衣卫处置,东厂的手伸得太长了。”他要求皇上下旨,令东厂马上把洪勘移交给锦衣卫。
朱棣说:“纪纲,你的锦衣卫监视都察院衙门,你的后头就没有人监视了?须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你知道洪勘犯了什么罪吗?”
纪纲开始紧张起来,他发觉朱棣的眼神有点不对。他小心试探地说:“他是臣保举的,如果他有不法,臣该连坐。”
朱棣说:“裘丽芳昨天在茶里投毒,想毒死朕,你知道这事吗?”
纪纲大惊:“这怎么可能呢?她与圣上无冤无仇……”这一下,他有点绝望了,意识到了事情不可收拾了。
朱棣已无兴趣再跟他捉迷藏了,就摊牌说:“能说铁铉的女儿与朕无冤无仇吗?你最清楚,铁凤投秦淮河是假死,那老鸨子也是你杀人灭口的吧?然后你又把铁凤冒充裘丽芳从苏州招进宫,再与洪勘订立攻守同盟,你的连环扣做得天衣无缝啊!”
纪纲吓得趴在地上磕头不已:“皇上,臣有罪,看在臣为圣上铲除异己的份上,饶我一命吧……”纪纲明白,朱棣是要杀他了,越是不动声色越可怕,他比别的臣子更了解朱棣。
朱棣并不显得有多愤怒,他平静地说:“你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