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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行子叹口气,不得不把信给了他。孟泉林匆匆看完,说:“被我猜中了吧?这丫头出走,倒也是一片好心,是给你留地方。”
方行子极不好意思,她说:“我……这怎么可能。”孟泉林搅不清他们的事,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方行子说:“拉两匹马出来吧,步行追,得追到什么时候啊。”
孟泉林说:“我到马厩去牵马。”
方行子和孟泉林骑马追到青州路口,见前面已有官军布防,只得勒马站住。方行子说:“不能再往前追了,官军已经封锁了道路。”
这时后面一骑马追来,是桂儿,她赶来报告说:“快回去吧,柳翰林说已经把景小姐追回去了,让你们快回山寨。”
他二人舒口气,勒马往回走。离卸石棚山寨不远的山下,小溪从寨里流出来,水面已经开阔得多了。
方行子骑马过河,河水不深,她便任那马在河中间饮水,她忽然问孟泉林:“晒干的衣服师傅收好了吧?给你放在床上了。”
孟泉林说他欠方行子的洗衣费连本带利,不知有多少了,他怕都还不起了。用这种幽默的语气说话,对孟泉林来说可不多见。
方行子斜了他一眼,弦外有音地说:“真还不起也没关系,卖身为奴吧。”
孟泉林根本没听出弦外之音,他驱马到了河岸上,跳下马说:“洗把脸凉快凉快吧。”方行子也下了马,她在水里掬水洗把脸,问:“你没发现衣服里少了什么东西吗?”孟泉林说他衣服里一文钱也不会有。
方行子从兜里摸出绿玉扳指,晃了晃,那扳指在日光下熠熠闪烁。
孟泉林说:“我说我找不着扳指了呢,原来在这。”他伸手去接,方行子却又把手缩了回去。
方行子在手里摆弄着绿玉扳指说:“把这个扳指送给我吧,射箭拉弓时有了扳指,就不会把手勒疼了。”孟泉林显然不愿意,他找理由搪塞,说这扳指不是女孩子戴的,太大。
方行子说:“那没关系,缠上一点线就行了。”
孟泉林只得说了实话,不是他小气,这是他家祖上传下来的。听说是他祖母的陪嫁。方行子说:“那正好,给了我,也不算给了外人。”
这是什么话!孟泉林很奇怪,他说:“你说些什么呀?前言不搭后语的。”方行子把手里的石子丢到水中,说:“我想求师傅一件事,不知行不行?”孟泉林说:“你怎么跟我客气起来了呢?”
方行子说:“不是客气,这事听起来有点荒唐,可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不得已而求其次。”
孟泉林看着她的脸说:“那你说吧,怎么个荒唐法。”
到了此时,方行子只好把实话都跟他说了,把她、景展翼、柳如烟之间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孟泉林总算弄明白了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他半开玩笑地说:“是呀,除非柳翰林同时娶你们两个,一妻一妾,可谁是妻、谁为妾还有一场官司呀。”
“师傅!”方行子撅着嘴说,“人家跟你说的是正经事,你却拿我开心。”孟泉林说:“好,我不多嘴。你说求我,什么事,你尽管说,这种事,我怕是帮不上忙吧。”
方行子说:“景展翼是为了躲开这场感情危机才出走的,这并不是她的本意。我决心成全他们,这也才对得起景展翼。”
孟泉林说:“那你不觉得难过吗?”
“只能这样。”方行子有些凄恻地说。
孟泉林说:“你退出来,不就行吗?还要求我做什么?”
方行子说:“这不是我和景展翼掷骰子定输赢的事。关键在于柳翰林,他现在的心在我这,我有感觉,那我就退不出来,除非……”
孟泉林抢话说:“除非你另有意中人了。才能让柳翰林死了心,他才能死心塌地地对景展翼好,对不对?”
方行子羞涩地笑了:“师傅是一点就透啊。”孟泉林说:“可是,你有意中人了吗?他是谁呀?”方行子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一向古板的孟泉林大为惊诧,脸也红了,一直红到脖子,他说:“我?你这丫头,怎么跟师傅开起这样的玩笑来了?”方行子很认真地说:“是真的,这就是我厚着脸皮向你要这枚扳指的原因。”
孟泉林显然心潮激荡无法自己,他说:“我可从来没敢想这样的事呀,一来我配不上你,二来师徒如父子……”方行子的话给他兜头浇了一瓢凉水:“你不必为难,反正这又不是真的。”
孟泉林的惊喜变成了惊愕:“这事能做假吗?”方行子说:“这只是给他们两个人看的,尤其是给柳如烟看。他一见我有了心上人,就会死了心,才能一心一意地待景展翼,省得他身在曹营心在汉。”
孟泉林忽然有一种屈辱之感,他不过是个替身,是一块挡箭牌。换句话说,方行子并不爱他,他空欢喜了一场,他的男子汉和师傅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他沉默了半晌,幽怨地低声说:“你把师傅当成什么了?”他扭身就走。就在孟泉林跨上马背的一刹那,他回头看见方行子哭了,哭得既伤心又委屈。孟泉林狠狠心,策马而去,方行子也不回头,马蹄声渐远渐弱。方行子呆呆地站在河边,难怪孟泉林生气,她觉得太对不起师傅了,都怪自己办事草率,光顾自己,没有考虑人家的感受。今后有何面目面对自己的师傅?
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她一抬头,孟泉林又驰马归来,他跳下马,站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说:“你心真好,行了,别难过了,我答应了,我成全你。”最复杂的事一下子又变得这么简单,师傅是如此豪爽,任人捉弄他的感情。方行子于心不忍,她摇摇头说:“不,我想好了,这是个蠢主意,这对师傅来说,太不公平了。”
孟泉林说:“你看,我好歹答应了,你又变卦了。没事,将来真相大白了,顶多别人讥笑你师傅不够个男子汉,替人家担了个假丈夫的虚名,事办完了,又叫人像丢一双破鞋一样丢掉了。这没什么,为我徒弟,我认了。”方行子的泪水又流了下来,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 对朱棣直言的限度
为徐妙锦出家的事,朱棣憋了一肚子火,却又奈何不得,正无从发泄,恰好解缙上了一个指责皇上纵容朱高煦的折子,他一下子成了朱棣的出气筒。朱棣把解缙叫上殿,大发脾气,他把奏折掷在解缙脚下,说:“你竟能上这样的折子?你这是离间朕的骨肉。”解缙不卑不亢地说:“皇上,臣以为,皇上宽纵汉王,不让他到云南去就藩,这不是爱他,而是纵容他、害他。这是有意无意地鼓励他们兄弟相争相斗。”
这话更露骨,矛头直指皇上。朱棣更加恼怒,拍案而起:“你还敢说!你这人仗恃学问好,朕对你优待,你就狂妄不羁,连朕你都敢妄自非议。你别以为朕耳不聪目不明,朕不能一忍再忍。”他要老账新账一起算了。解缙说:“圣上明察,这一定是有人陷害于我。”
朱棣说:“汉王亲口告诉朕的,还会有错吗?朕铸一口永乐大钟,你居然说朕是杀人太多,朕是良心不安,是为了忏悔而铸钟。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连这样私下里的悄悄话,皇上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皇上的耳目太厉害了,解缙不能不震惊,无言以对。
朱棣不再姑息解缙,他向外面叫道:“来人,告诉吏部拟旨,发配解缙去广西吧,去当布政参议,朕图个耳根清净。”
解缙苦笑后跪下磕头:“谢皇上。”爬起来后,他仰天长叹,一边下殿一边说:“但愿我的预言不成为现实。”朱棣愈怒,抓起龙案上的一块端砚向解缙砸去,没击中,砚台落地,碎成几段。
朱高煦从屏风后出来说:“广西不是太近了吗?”朱棣也觉得不解恨,马上又吼道:“好,不让解缙去广西了,再远点,发配他到交趾郡去当布政参议。”殿上太监响亮地呼应着。解缙的被贬,在朝野上下引起了不小的波澜,这就是敢直言者的下场,一向受特别宠信的解缙尚且如此,别人更不在话下了。一时人人自危,害怕朱棣翻云覆雨。
这天早朝后,朱棣只留下夏原吉、宋礼、杨士奇等人在殿上。朱棣说:“宋爱卿,运河疏浚不是完工了吗?”宋礼很得意,他在折子里已奏明,皇上可能还没看,便又面奏一遍,这次治理,可以称为水如人意了,命它向左,则左灌济宁,引水向右,则右灌临清,从此可以不用海运,山东也不会年年发洪水了。朱棣说:“好,朕要亲自去躬逢通水大典。”宋礼说:“那真是万民之福。皇上还记得老船工白英吗?”
朱棣说:“朕怎么会忘?”运河开工后,朱棣就破格起用他为工部主事了,专务整治运河防洪工程,朱棣问他干得如何。
宋礼说:“干得好,他还在会通河南旺闸门处为圣上立了一块大禹碑呢,他说当今皇上就是造福子民的大禹。”朱棣乐得合不拢嘴了,却说:“这个白英,真是多此一举呀。”朱棣接着又指着挂在殿周围的一些书画作品说:“朕留下你们几位,还想让你们看看朕收藏的书画。”
众人便跟着他浏览,好像在捉迷藏,因为朱棣把每一幅画的题款和图章盖住了。夏原吉说:“皇上这是要考考臣子们的鉴赏力呀,所以把作者名字和图章都盖住了。”朱棣笑着默认。
杨士奇指着一张魏碑体长卷字斟句酌地说,这必是沈度兄弟二人的书法,堪称当代书法领袖。朱棣赞许地一笑,揭开盖住的名字,果然不差,是沈度的。又一幅竹石图,夏原吉猜是夏昶的。又说中了,朱棣说:“看来还真难不倒你们啊。”
又到了一幅中堂前,是酣畅淋漓的行书,大字写着:“一人之智,不足以处万机之繁”。也同样没有落款。朱棣问:“这是谁的?”
夏原吉把握十足地说,不看字也知是谁的手笔。朱棣说:“这么神?”夏原吉说:“只有一代明君才有这样的胸怀。这当是陛下之作。”朱棣哈哈大笑起来。他借机对臣子们说:“你们都希望朕是唐太宗、宋太祖,朕又何尝没有他们那样的‘推赤之意’对待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