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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说:“好,朋友、门生都算上,诛方孝孺十族。陈瑛,去抓人吧。方孝孺,朕就成全你了。”说罢,悻悻然地起身退殿。走了几步,他又回来,告诉陈瑛,抓到方孝孺的女儿方行子不可擅杀,要送到他这里来。陈瑛答应下来。
? 一边灭十族,一边分封功臣
然而方行子杳无音讯,她是方孝孺十族中唯一一个漏网的。这天,朱棣正在谨身殿召见臣子,他面前站着朱能、丘福、道衍和张信、袁珙等有功臣子。
陈瑛奏道,方孝孺的十族,一共八百七十三口,已经杀完。只有他那个女儿下落不明。朱棣说:“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御前侍卫方行子吧?”张信回答,据方家仆人供称,城破之后就没回过家,她是与皇上形影不离的,也许是和建文皇上一起自焚了吧?
对建文帝生死,朱棣一直存疑,当然也就不相信方行子自焚的说法,不过他只存在心中。停了一下,他忽然觉得后悔,一次杀方家八百多口人,又是灭十族,于史无证,这很容易给人以攻讦的口实,他神色黯然地说:“告诉户部,支点银子,打些棺材,把方家人厚葬了吧。”
陈瑛阴阳怪气地说:“有人早做在头里了。”
这收买人心的事岂容别人捷足先登?朱棣由怜悯转而愤怒,口口声声要连坐,谁吃了豹子胆了吗?是方孝孺的朋友也好、门生故吏也好,都在十族之内,立刻杀无赦。
没想到做这事的是景清,他买了八百多口薄皮白茬棺材,将方门八百多口人一一盛殓了。
陈瑛揣摩朱棣非严惩景清不可,就添油加醋地说:“这景清每天耷拉着脑袋,神情郁悒,很是不满,况且,他本来是方孝孺的挚友,在十族之列,是漏网者,是不是也该……”杀字没出声,口型有了。
朱棣不悦地说:“还想杀景清?你是不是杀上瘾了?景清够可怜的了,建文皇帝杀了他三族,景清因此才投了朕,我再杀他,还有天理吗?”陈瑛没想到碰了钉子,不敢再多言了。
道衍说:“有惩有赏,皇上不是要封赏功臣吗?是时候了。”
陈瑛便说:“那臣先告退了。”
陈瑛走后,朱棣说:“如今是天下复兴之始,百废待兴。但朕朝思暮想的是封功臣一事。朕不能忘了与朕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目视张信说:“就说张信吧,当初若不是你深更半夜冒险送信给朕,朕早成了刀下之鬼了,哪有今日。”
听到这句话,张信很动情,甚至流了泪。
张信岂敢贪功?赶紧说:“皇上上应天命,遇难呈祥,也是皇上洪福齐天啊。”朱棣说,大家与朕共过患难,理应同享福禄。道衍也说这很应该,奖功臣、杀奸臣,应同时操办。
朱棣用商量的口吻说:“朕想,能封公者本来有三人,可惜张玉走了,但可追封。就封丘福为淇国公吧,禄两千五百石,子孙世袭。朱能封成国公,禄两千石,子孙世袭。”
朱能、丘福跪下说:“臣谢皇上大恩。”
朱棣说:“朕最怀念的是张玉,可惜他没等到今天,他是为救朕而死,朕做梦都常梦见他。朕也想追封他,就封英国公吧。”
袁珙说:“这样最好,陛下是最看重情义的。”
说到张玉,朱棣不由得想起了铁凤,那真是一个烈女,她不怕父亲,敢违父命,可敬。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朱能说,应该在山东。她父亲不识时务,还在抵抗。朱棣说:“你们用心找找铁凤,朕该优待她,就冲她对张玉的一片真情也应该。”众人点头。
朱棣又说:“张信也该封侯。”
张信跪拜婉拒道:“谢皇上天恩。张信尺寸之功,不足以封侯。”
朱棣说:“你不受封,谁敢受封?”这也是朱棣的真心话。
至于其余的功臣,谁该封侯、封伯,朱棣让道衍法师草拟个条陈,呈上来再酌定奖叙。至于从征将士,朱棣早有想法,这还是入金川门前就想好了的,共分四等封赏,一等为奇功,二等称首功,三等为次功,四等叫大旗下功。既要封官晋级,也要赏银两,名单也要道衍来拟,再呈上来审阅。
朱棣连出过力的北平市民也没忘,凡拆房子、送石料、参与守城抛砖石的,有一个算一个,一律按功劳大小、出力多少封赏,给银子。
朱棣再三告诫他们,不可掉以轻心,不能落下一个人,否则会寒了人心的,就陷他朱棣于不义了。
众人无不感动。都感到朱棣果然极富人情味,位高而不忘本,拥帝王之尊却念念不忘昔日对他有滴水之恩的小人物。
接着,朱棣转对道衍说:“朕只有一件事委决不下,怎么封你这道衍法师,令朕颇费心思。”道衍说:“老衲已经六十八岁了,老朽了,什么也不想要,和尚嘛,也不想入世太深。”
朱棣说:“你是靖难第一功臣,你不受官,朕心里不好过,群臣也不好受官啊。”道衍说:“你实在非要老衲受封,我就选一个,我当僧录司左善世,专门掌管佛教之事,这可以了吧?”
朱能首先说,这不行,太亏待了,僧录司左善世才是小小的六品官啊,又只管佛教事务,他这样委屈自己,我们这官也不好意思当啊。
道衍说:“我要这个僧录司左善世,还是你们逼的呢。我平生不想做官,但愿辅佐明君做成一件事,然后还守着青灯古佛,去过我的方外与世无争的日子。”
朱棣知道道衍不会矫情,这是他真情的流露,他脾气古怪,强行封官又怕他一甩袖子从此遁入空门,便说:“那就先当佛教的头吧,朕先不勉强你,但你想从此逍遥,朕也不会答应的。打天下才是成功一半,守业比创业尤难,朕想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伟业,你能中途打退堂鼓,扔下朕自己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吗?朕断不会允许的。”
道衍说:“那老衲就先当个一半槛外、一半槛内的人吧。”
? 老百姓不在乎谁当皇帝
这是靠近玄武湖的一户民宅院子,很僻静。这里远离喧闹的市区,终日聆听湖水掀起的声浪,这附近多是靠种瓜果蔬菜为生的农夫,景展翼算是特例。
自从孟泉林、景展翼从济南千佛寺潜回南京,就租住在这里,不显山不露水,靠徐妙锦接济过日子。
黄昏时分,孟泉林一个人在树下演练武艺,一根长枪使得神出鬼没。景展翼在不远处的石桌旁看书,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地离开书本去看变幻的晚霞。她想念柳如烟,也不知他到哪里去了。皇城破了后,每天都有建文朝大臣被杀,每天都有旧臣归附新主的消息,柳如烟既没被抓,也没投靠朱棣,杳如黄鹤。
出去买菜的桂儿挎着半篮子青菜回来了。她直奔孟泉林二人而来,神色有点紧张。孟泉林收了步,看她买了那么多菜,就笑道:“你买的菜够多了。”桂儿说:“你不是说,兵荒马乱的多备点吗?”
景展翼放下书说:“备菜有什么用?两天就烂了。”
桂儿放下篮子说:“也真怪,才几天啊,市面早平静了,菜市上人挤人,和从前一样热闹,好多人还说新皇帝好呢。好像根本没出过天翻地覆的事。”孟泉林叹口气说:“对于老百姓来说,谁当皇帝都一样,喊万岁就是了,只要不横征暴敛,老百姓得点实惠也就没怨言了。”
景展翼说:“是呀,改朝换代不关老百姓的事呀。”
孟泉林说:“你没到城门口去看看?还紧不紧?”
桂儿已察看明白,从昨天起,白天城门大敞四开,随便进出了。
景展翼说:“叫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桂儿说,她向解缙家一个买菜的厨子打听,他叨咕了几十个降了新皇帝的大臣,也说了一大串被杀的,就是没有柳如烟的下落。她又跑去问徐小姐,她说柳如烟可能跑了,也可能和皇上一起自焚了,不知所终。景展翼的情绪更低落了。
孟泉林安慰她,只要没被抓住就是万幸,总能重逢的。这话说的遍数太多,已经像白开水一样没味儿了。停了一下,景展翼又问:“午门外还在杀人吗?”
桂儿说:“杀得大概差不多了,今天午门外只杀了陈迪一家。”
孟泉林问:“陈迪不是礼部尚书吗?”
景展翼认识陈迪,说他也是个好人,洪武朝时当云南右布政使时就和景家有来往,为人和气又正直。可惜呀,好人无长寿。
桂儿说:“哎呀,听起来真吓人,皇上把陈迪儿子的耳朵割下来炒熟,塞到陈尚书嘴里,问他味道好不好,陈尚书说,忠臣儿子的肉,香美无比,好多看热闹的老百姓都哭了。”
景展翼不忍听,掩上耳朵说:“你别说了。”
孟泉林说:“既然城门可以放行了,我得走了,去山东投奔铁铉大人。他也许是唯一能和朱棣抗衡的硬骨头了。”
景展翼半开玩笑地说:“你投奔的是你的高徒铁凤吧?”
孟泉林还在想他报仇的事。宫禁森严,从前几次对朱棣行刺的好机会都错过了,也许投奔铁铉是报仇的唯一出路。桂儿一脸愁云地说:“孟师傅,你别去山东了,铁尚书也兵败被俘了,全家都抓起来了,正往京城押送呢。”孟泉林大惊:“这消息准吗?”
桂儿说:“徐小姐说的还会有错吗?”
孟泉林跌足叹道:“完了,完了,还有什么指望,天塌地陷了。”停了一下他说:“那我更得走了。”桂儿问:“孟师傅上哪去呀?”
孟泉林说:“还回庙里去撞我的钟,当我的和尚啊,借以了此残生,我不能在朱棣的屋檐下苟延残喘。”桂儿说:“仇你不报了?”
孟泉林说,现在正是朱棣风头正盛时,再找机会吧。
桂儿望了一眼心情抑郁的景展翼说:“那你就忍心把景小姐扔在这不管了?”孟泉林开玩笑地说:“一起走也行啊,我当和尚,你们俩也落发当尼姑。”他见景展翼仍是沉闷不语,就说:“我现在离开,你们也没危险了。真正通缉景小姐、要杀景小姐的是建文皇帝,他已经葬身火海了;你父亲现在朱棣手下为官,谁还敢为难你呢。”
“这倒也是。”桂儿说,“可是,万一新皇上不死心,又要把景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