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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去银行领出来用。
可是为什麽她玩躲猫猫要带着那个音乐盒?他想出去问她,外头忽然「砰」一声,他吓了一跳,再不敢乱动。鬼找过来了?是爸爸当鬼吧?但是现在在说话的那个声音不像是爸爸,而且听起来好凶……偷偷看一下没关系吧?
他轻轻地跪起来,试图从百叶门缝下看外边情况,冷风倏然扑面,门被打开了,他张嘴想喊妈妈时,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从衣服间钻了进来,奇怪的感觉让他不敢动也不敢出声,然後那只手不知道为什麽突然抽回。
他赶紧弯下身子,乖乖躲好,未掩合的门让他看见外头景象……他惊恐地瞪大了眼。他看见妈妈满脸是血地倒在地板上,她手里拿着电话,却被一个穿雨衣戴毛帽的人往她肚子踩了几下;那个人拿起地上的球棒,斥駡几声後,另一手抓住她头发,把她拖了出去,拖出去前,那人突然回身,朝衣柜走来。
他一骇,以为自己被发现了,那个人却是在拾了地上的音乐盒後,拖着妈妈离开。他不敢哭、不敢说话,因为妈妈说不能发出声音……
「景书。」有谁轻捏他腰。「我们要去哪?」
要去哪?他回神,前头白茫茫,浓雾和突如其来的大雨让他看不清他现在在哪。他抹抹脸上雨水,道:「我好像迷路了。」开口听见自己的声音,才发现哽着,多年前的记忆如猛兽出闸,咬得他体无完肤。
「迷路?」後座的游诗婷与他共穿一件雨衣,看不见景色,只觉得他骑了好久,她坐得屁股都疼了。
「嗯,迷路了。」他没想去哪,只是想让自己冷静一下;他怕继续待在家里,他会忍不住杀了杨嘉民;他凭着直觉骑车,现在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身上共穿的雨衣抵挡不住大雨,雨水顺着後颈往下滑,他背部微微湿,寒意直钻毛细孔,却觉这雨下得正是时候。
不会有人看见他面上的泪,不会有人分得清他脸上那是雨还是伤心的痕迹,他可以痛快地哭、尽情地哭……
「雨好像愈来愈大了。」後座的她喊了声。
他回神,顿了下,才问:「你衣服有没有湿?」一张口就吃进雨水。
「没有。就是裤子和鞋子湿了。」她躲在他後头,雨衣只能覆住她上半身。
「我找看看有没有地方可以避雨。」湿雾漫漫,能见度甚差,就算有住户,他也看不见。
不知道为什麽会骑到这来,也不确定前头通往哪里,是不是要原路回去?这麽想的时候,看了眼後视镜,他瞪大眼……有个穿雨衣戴斗笠的人慢慢走来;那人什麽时候出现的?他一路骑来根本没看见半个人影,还是他太沉浸悲伤中,才没发现路边有人慢慢行走着?
「後面有个人,我问问他好了。」机车停了下来,他等那个人慢慢走近,当後视镜里映出那人愈来愈近的身影时,他看见了那张脸,是个老太太,她提着一个篮子,打着赤脚。
「少年郎,这麽大的雨你车骑到这里来?」
「我迷路了。阿婆,你知不知道这条路再骑下去,会通往哪里?」
老太太笑咪咪,脸上堆迭起皱纹。「不管怎麽骑,都会回到家的。」
「……」阿婆不懂他意思吗?算了。他抹抹雨水,又问:「附近有地方可以躲雨吗?」
「一直骑就会看见了。」
「……」他只是想问附近有没有地方。「那阿婆,雨这麽大你要去哪里?」
「挖竹笋啊。我的竹林在前面啦,竹笋甜又脆,你要不要跟我去挖?」
「……不用了。雨这麽大,应该不好挖,阿婆你要小心一点。」
「雨大才好啊,把上面一些土冲掉,就可以看见埋在下面的笋子啦。」
「……呃……阿婆,我们先走了,谢谢你。」问不出所以然,他催油门,打算原路折返。
「少年郎,你要不要等我一下,我去挖几支笋子给你带回家让妈妈煮汤?」
他呆了好几秒,低道:「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那你这样就不对啦,要常常回家看妈妈,你不去看她,她会很想念你。」
阿婆肯定以为他是翘家少年吧。他垂着脸,任雨水滑落。
他很想念他的爸妈,尤其是妈妈,但是他再也看不到她了啊……他抹抹脸,准备离开时,双目陡瞠。雨还下着,可雾就这麽散了大半,往右侧山坡看过去,都能瞧见朦胧的台北盆地了,但,阿婆呢?她走这麽快?
朝前望去,仍不见阿婆身影,倒是瞧见有一建筑特殊的屋顶,像燕尾般翘起……庙?毫不迟疑,他油门一催,朝那方向靠近……果然是座庙。
庙盖在山上不稀奇,台湾大小庙宇不知有多少,他没来过也很正常。他未多想,停好机车拉游诗婷就往庙里走。站在屋檐下往内张望,许是冷雨天,一个香客也没,倒是炉上清香嫋嫋,大概是庙公点了香。
他拨拨面上雨水,看向身侧女孩。她上半身乾爽,弯着腰在扭她的裤管,他矮着身子,帮她拧水。「鞋袜湿透了吧?」
「嗯,湿湿的,脚会皱,也会臭。」他湿透的黑发还滴着水。「我没关系啦。倒是你,头发都湿了。」
他抬指揩掉滑落眼皮的雨水,起身看着外头雨势。「不知道会下到什麽时候……阿嬷不知道在做什麽?」
「打电话回去问问看啊。」她瞧了瞧他腰侧。「你手机呢?」文哥给他们几个办了手机,说是联络方便。她觉得他拿手机的样子很酷,比广告中那个陈经理帅上几十倍。
「没带出来。」他摸摸call机,翻出来一看,没有人找他。
「有事仁凯会call吧,你别担心。再说有姑姑陪着,不会有事的。」她看看外头,双手交抱。「有点冷呢,不知道还要下多久……」
杨景书摸出烟点上,吸了一口後,递到她嘴边,她眯眼抽了一口,叹道:
「好像有比较不冷了。」
他睐向她,眸底依然满布血丝,却像有了笑意。「这麽好用?」
「嗯嗯。」她轻点头,笑容浅浅。
他盯着她瞧,心里头涌上柔软。他很难过,可这刻却又觉得特别温暖。为什麽拉着她就跑出来,他不清楚,下意识就这麽做了;而她也体贴,一路上不问他去哪、不问他任何事,就这样跟着他淋着雨漫无目的地骑车晃着,她是不是有点傻?
一阵风袭来,携来雨水灭了他的烟;她缩缩身子,就怕一不小心上半身也遭雨吻。他扔了烟蒂,拉着她进庙。
供桌後是尊神像,他不确定是什麽神,但好像在哪见过?会是妈祖?他跟着文哥拜关公,工作时拜过地藏王菩萨、观音菩萨、锺馗等,倒没见过这尊神只。
神像面容慈祥,凝着祂的眉目,心里很是舒服,只是想不起在哪见过。
阿公不大信神,阿嬷则是什麽都拜,天公、佛祖、菩萨、妈祖、关公土地公地基主……人家拜什麽阿嬷就跟着拜,拜得很虔诚。每每念念有词,不外乎「请诸佛菩萨保佑她的阿孙平安健康长大」……思及此,他忽然拉着诗婷在拜垫上跪了下来。他双手合掌,什麽都不求,只要他的阿嬷和姑姑平安健康……
「年轻人,来拜母娘啊?唉呀,看你们都湿了。外头冷,先进来喝杯热茶,顺便擦一擦。」身旁的嗓音教两人吓了一跳。侧首,是名年约五十上下,着一袭浅黄中山装设计道服的男人,他眉目慈善,笑容和蔼。
杨景书看了眼神像。原来是母娘……
「你是这里的庙公?」他侧眸打量着对方。走路都没声音的?
男人一口白牙显现,笑道:「是什麽都不要紧,瞧,你们全身湿淋淋的,先把自己弄干比较重要。」他朝他们招手。「来,进来整理一下。」
应该是庙公还是庙主委的办公室,几张简单木桌椅,一部电视机,一旁还有飮水机,通道进去像是还有另一空间。
「那边有热开水,这边是刚冲好的热茶,自己动手,我进去找几条毛巾给你们用。」男人说完,转进里边。当他再出来时,手中抱了迭毛巾,毛巾上还有吹风机。「赶快先擦一擦,然後用吹风机吹一下衣服。」
杨景书把热茶递给游诗婷後,拿着吹风机矮在她腿边帮她吹裤管。
她呆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缩缩脚。「我自己吹,你先把你头发擦乾,快点,会感冒啦。」
整理时,一个大碗公忽然搁上他们面前的桌上。「这是素面,面条是香客拿来供拜母娘的,吃平安,刚刚帮你们加热过了。不过就只剩这麽一碗,你们可能要共吃一碗,实在很歹势。」
两人抬头看着男人,都意外这男人的热情,片刻,杨景书开口:「谢谢。是我们麻烦你,我们比较不好意思。」
男人摆手,在另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快点吃吧,冷了不好吃。」
两人忙了一夜,早餐、午餐都没吃,此刻真饿了,便举筷分食起来。
「你们还是学生吧?」
「嗯,夜校,白天工作。」游诗婷咽下面条,急应了声,又低头吃着。
男人忽将目光落在杨景书面上,道:「我看你不错,面貌端正,满适合来帮母娘做事。怎麽样,你来这里帮母娘工作?」
杨景书感到错愕,搁下筷子,说:「我有工作,很稳定,没想要换工作。是不是吃了这里的面,就要有所回报?」
男人朗笑几声,摆摆手,带着禅意地说:「当然不是。没有关系,今日相遇就是一个缘分。人哪,机缘到了就自然会再见面的,母娘不会因为你吃祂一碗面就非要你帮祂做事,有空就过来走走,不必带什麽供品,诚心诚意点炷香,母娘就很欢喜。」
他起身,又笑道:「慢慢吃,不要急。唉,庙老了,一下雨就滴滴答答四处滴水,我去检查看看啊。啊对了,後面有片竹林,风景不错,空气也好,三不五时来吹吹风,满不错的。」负手,缓步离开。
赏竹吗?没兴趣。杨景书只是看他一眼,和女孩继续吃面。
第十章
杨景书甚意外庙的另一山脚下就是他的家。他怔怔望着面前这扇大门,有些出神。
多久没回来了?似乎是那年事件过後,他被阿公和阿嬷带走,就再也没回来过;也许是怕触景伤情,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