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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她心情低落,“我想好好睡个觉。”
“你的意思是,在我这里没办法睡好觉吗?”他故意跟她开玩笑。
但她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怎么了?”侦探小说家的触觉总是比普通人更敏锐。
“……没什么,”她轻叹一口气,“只是,接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
“……池少宇的妈妈,昨天去世了。”
“……”项峰沉默了一会儿,用低沉的声音安慰她,“要我过来吗?”
“……不用了。”她想要一个人呆着。
“别用这种死气沉沉的口吻说话,”他说,“我会担心的……”
“好吧……”他没有说可笑的话,她却露出微笑。
“明天的直播你可以吗?”
“我曾经遇过比这糟糕得多的事,最后不是照样去了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放心地笑了。
“不过,”她又说,“我周六要去参加葬礼。”
“哦,好。”
“你……不反对吗?”
“我为什么要反对?”
梁见飞抿了抿嘴,看着手里的玻璃杯:“嗯……我一直以为你不太喜欢池少。”
“但这并不代表我不尊重他的家人——尤其是,他们也曾经是你的家人。”
“……谢谢。”她眼前浮现出项峰的样子,下巴上的胡渣虽然很刺人,但他的眼神却是温柔的。
“是你总是想要跟我作对,我可没有。”他在电话那头笑着说。
她也笑了,甚至真的开始考虑昨晚他睡觉前问的那个问题。
“不过,”梁见飞把玻璃杯放进水槽,“我可能这两天要先去一次……”
“为什么?”
“因为今天下午他说想要我帮忙……”她顿了顿,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项峰又沉默了,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的两次时间都要久,久到……她不禁开口喊他的名字。
“不准去。”他的口气生硬得可以。
“……为什么?”
“去参加葬礼是一回事,去帮忙又是另一回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也不懂吗?”
梁见飞有点被激怒了,但还是耐心地说:“其实没有什么差别,你就当作……我是去帮助一个你不认识的朋友不行吗?”
“不行!”项峰断然拒绝,“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的固执很多时候是毫无意义,甚至是……是愚蠢的吗?”
“为什么?”她也变得生硬起来,“你凭什么说我固执,说我愚蠢?”
“梁见飞,我不想跟你吵架,”他适时用一种看似平静的口吻说,“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去帮什么所谓的忙,那会让你和那个男人的关系更复杂。”
“……我不信。”
“……”
“我不信你说的。”
“……”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跟他见面,但是他妈妈过世了,我——”
“——随便你!”项峰冷冷地打断她,然后挂上电话。
见飞盯着手机看了很久,颓然倒在沙发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嘴里咸咸的,她抹了抹脸颊,竟然都是泪水。
这到底是出于怀念已经往生的人而留下的怅然的泪水,还是因为愤怒于某个可恶的男人而留下的失落的泪水?
事实上,她自己也分不清……
十一(中)
午后的花店生意很好,玻璃门每打开一次,挂在门框上的风铃就会响一次。收银台背后的墙上嵌着一块块木质的装饰板,用来摆放饰品或一些零碎的东西。此时第二格木板上摆着一台迷你收音机,机身虽然小,音质却很不错。
“各位……观众下午好,这里是‘地球漫步指南’,我是梁见飞。”女主持人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无精打采。
“应该是‘听众’而不是‘观众’,”男主持人冷冷地接着说,“大家好,我是项峰。”
“今天由于徐彦鹏临时休假,所以……节目由我和项峰先生主持。”
背景音乐的音量大得有点突兀,花店老板抬头看了看时钟。
“来说说本周的主题吧。”项峰忽然提议。
“哦……”电波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恐怕是梁见飞在翻稿件,“本周,让我们来谈一谈有关于婚礼和葬礼。”
项峰轻咳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近日,一件奇怪的离婚案在迪拜引起了很大关注。身为大使的新郎在结婚当天发现新婚妻子不仅长着小胡子,竟然还是斗鸡眼!于是他顿感相亲时被欺骗了,一怒之下将新娘撇在了婚礼现场,直奔法庭申请离婚。
“这位不知名的新郎是某阿拉伯国家驻迪拜的大使,已年近40。新郎的友人表示,新郎新娘在举行婚礼之前有过几次简短的会面,但是新娘一直都是蒙着头巾的,两人隔着几尺远,所以看不清新娘长像实属正常。后来,新郎觉得新娘脾气秉性和自己还比较合适就定下了这门亲事,结果在婚礼现场就发生了上面的那段尴尬事。
“当时,新郎和新娘已经签好了一纸婚书,新郎就上前俯身想吻新娘一下,就在这时他发现新娘的脸居然毛茸茸的,还长着一双对眼。新郎的友人告诉记者:他当时惊坏了。新娘确实性格很好,但是她一直用面巾罩着脸也是有原因的。离婚不可避免,当时新郎直接就奔向法庭,留下新娘一人独自哭泣。随后,法庭立即受理了这起离婚案。”
“很荒唐,”项峰的声音依旧是波澜不惊,“在一个人决定要跟另一个人共度余生之前,他竟然连她的长相也不知道。”
“那么男人对于一个女人要求就只是:长相、长相、以及长相?”
“……不,”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还有身材。”
“哦,很好,至少你肯说真话……男人根本不关心女人的脑袋里装了些什么,也不关心她的心里在想什么,男人需要的只是一具能够让他们产生性冲动的身体?”
“我常常能够从你身上深刻地明白某些成语的含义,比如——断章取义。”
“随你怎么说。”
“那么女人做了什么?仗着男人爱她,就任性地为所欲为?”
“任性?你称之为任性?”梁见飞简直要尖叫起来。
“不然是什么?”她的搭档却听上去很镇定。
“是男人一直习惯于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女人身上,所以如果某一天女人说‘不,我不愿意这样’,男人就把它归结为女人的任性——可笑的‘任性’。”
“任性的确是一件可笑的事——尤其是,当一个人不分青红皂白地跟另一个人唱反调的时候——她难道没有用脑子想一想,别人为什么要这么说吗?”
“不分青红皂白……”她的音调高了八度,“男人有男人的理由,女人也有女人的理由,也许两者并不相同,但是你不能要求一个跟你一样有思维能力的成年人毫无道理地服从——还是说,这就是男人所谓的‘爱’?”
花店老板把一束包装精美的花递到客人手中,那是一个高大的男孩,看上去正要去约会的样子。店里的客人还是络绎不绝,老板却时不时抬头望着墙上那台迷你收音机,眼里充满疑惑。
“我很怀疑女人是不是真的懂得什么是‘爱’,”项峰的声音听上去冷冰冰的,“对一个总是固执己见的人,怎么讲道理?告诉她‘不,千万不要这么做,因为这会让某个人难过’?”
梁见飞沉默着,隔着长长的电波,听不出她究竟在干什么。在生气?在发呆?在思索?抑或是自省?
过了几秒钟,她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那么,简单粗暴就是对的吗?”
“……”
“事实上,这根本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只会让问题更复杂。”
收音机里再一次长时间地播放背景音乐,也许有十几秒,也许是几十秒。
“好吧,”梁见飞调整了语调,“那么接下来,让我们来看看有关于葬礼的新闻——”
“——别他妈的跟我提葬礼,”项峰说这话时,口吻异常冷静,但怎么听,都像是在发火,“也别跟我提婚礼。凡是跟混蛋有关的事我都不想听!”
终于,原本喧闹的花店倏地安静下来,老板摸了摸鼻子,嘀咕道:“奇怪的地球人……”
梁见飞打开直播室的门,迎面过来的导播看到她的脸,愣了愣,躲到一边去了。她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骇人,任何人看了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还是少惹她为妙。
哦!是的!千万别惹她!
“梁见飞!”项峰在她背后冷冷地喊。
不是说了别来惹我吗!她在心中喊,然后快步向楼梯口走去。
“梁见飞你敢再走一步试试看!”他用一种很少见的愤怒的口吻吼道。
她继续走了几步,但双脚却像是不受控制般地慢慢停下来。她有点泄气,回过头想瞪他,却发现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他们,表情如同蜡像般僵硬。
项峰一言不发地走过来,抓着她的手臂进了休息室,然后“砰”地关上门。
休息室并不大,一眼就能看到每一个角落,此时此刻空无一人,只有墙上的钟滴滴答答地走着。
项峰放开她,站在门后,双手抱胸:“我承认……”
“?”
“我的方式有时候是过于简单粗暴……”
“……”
“但你不该说那种话。”
“……什么话?”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侧影,她竟被狠狠地打动了。
“……‘我不相信你’。”
梁见飞咬了咬嘴唇:“那是我……口不择言。我想说的是,我并不同意你的观点。”
“是不是我们以前的那种关系让你认为,我是一个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受到伤害的人。”事实上,这并不是一种疑问,也不是一种肯定。项峰安静地看着她,眼底被黯然淹没。
“……”
“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是不是伤害了我——”
“——不是的。”梁见飞皱起眉头,很想笑,却怎么也扯不开嘴角,很想哭,但又挤不出一滴泪。
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眼前这个男人,能让她如此哭笑不得。
“如果我说我不相信你,你会无动于衷吗?”他仍旧自顾自地说。
“我说了那是我口不择言!……”
项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双手抱胸,然后开始沉默。
梁见飞觉得自己无法忍受沉默,尤其是项峰的沉默,那对她来说是一种煎熬,仿佛他们之间相隔很远,但她分不清这种距离是谁造成的,也许她有责任,他们都有责任,可她有一种迫切的念头,就是缩短这令人抓狂的距离……
忽然,她走上去推了项峰一下。他没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