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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听上去很玄妙?
其实,你现在能够读到以上这些文字,也算是一种巧合。
Beta】
项峰摘下眼镜,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阳光透过窗帘钻进书房,整个房间将明未明,将暗未暗,他想该是时间睡一觉了,但又毫无睡意。
通常通宵写作后的那个早晨他都要泡一杯浓郁的咖啡,越苦越好,喝完之后洗个澡,然后让自己脑中一片空白地入睡。可是今天他实在不想喝咖啡,于是打开水龙头,等待热水从里面流出来。
新故事在杂志上开始连载之后,他一下子收到许多电子邮件,就跟以前每一次新书上架时一样。
这对他来说是一部有点特殊的作品,他只用了几小时来构思,因为时间上的紧迫,他甚至给凶手安排了一个极其简单的杀人计划,但特殊性并不在于此,而是在于……这是他第一次更侧重于人内心的描写。
他是个内心极其丰富的人,可是他又常常不愿意把内心表露出来,他笔下的侦探也好、凶手也好,都是点到即止,所有的内心活动不必要细腻地详述,而是由读者们自己想象和体会,他觉得那样更有意思。
可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不能免俗地想要塑造一个内心活动丰富的主角,仿佛那不是他的意志,而是笔下人物的意志——是啊,他有时也会感性地觉得,他不是在创造他们,而是把他们呈现在读者面前而已。
项峰仰面躺在浴缸里,冰冷的身体被温热的水包围着,他感觉不到冷,脸部的线条却仍然僵硬。他用双手抚了抚脸,像是要洗掉疲惫一样,慢慢闭上双眼。
一种凉意刺激着他的神经,朦胧之间,他费了很大的力气在脑海里说服自己睁开眼睛,可是他真正下定决心又只用了一秒钟的时间。
他看着头顶明晃晃的灯,忽然清醒过来,暖气从头顶吹来,可是身体已经全部冷却了——是的,他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可是至少是足够让热水变冷的时间。他连忙从浴缸里坐起来,摸索着拔掉橡皮塞,看着水流下去,然后把热水龙头开到最热。不久之前他已经有过一次糟糕的感冒经历,所以不禁在心理暗骂自己,如果再生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电话偏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幸好他在浴室也安了一门,湿漉漉的手拿起听筒,有点颤抖,也许是感到冷的关系。
“喂?”
“你在家?!”梁见飞的口气不怎么样。
“嗯……”
“我在门口按了快十分钟的电铃!”
“我睡着了。”冷水差不多放完,他又塞上橡皮塞,滚烫的热水冲在浴缸白色的壁沿上,激起一层层雾气。
“那么可以麻烦你起来给我开个门吗?外面冷死了……”她的用词很客气,但语调却不善。
“等一下。”
“?”
“我在洗澡。”
“……啊?”她大概被搞糊涂了。
项峰不等她再说话,就挂线了。
他站起来,把出水的方式改成花洒,热水一下子冲刷在皮肤上,他几乎疼得要叫起来,但还是忍住了。他用热水把全身上下反复冲了几遍之后,就关上龙头,四处搜寻浴巾。
镜子被雾气覆盖着,他一边用力擦头发一边去抹镜子上的水珠,他看着自己的脸,忽又想起第一次在电台的走廊里见到梁见飞时的情景,她第一次看到这张脸作何感想呢?他记得,那时候她还对他笑了笑,落落大方。后来回想起来他才发现,有那么一秒钟,他脑中一片空白。
门打开的一瞬,梁见飞原本因为寒冷皱在一起五官忽然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甚至于,她那双大眼睛都快要被瞪出眼眶了,可是下一秒,她眨了眨眼,像是不知所措。
风吹在赤&裸的上身,项峰不禁缩了缩肩膀:“还不快进来。”
“哦……”她像是被下了紧箍咒的孙悟空,低着头默默地走进来,坐到沙发上。
他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她是太久没见过赤&身&裸&体的男人是吗?
他忽然觉得自己下身不应该穿运动裤,而应该像小说里一样裹一条浴巾。他去厨房拿了两只马克杯,找出一罐咖啡,神色自若地泡起来:“用咖啡机太麻烦了,速溶的好吗?”
“啊……嗯……”她的目光不自然地看着别处,像是竭尽全力当他不存在。
他背过身去,把热水壶里的水倒进马克杯,脸上的笑容看上去竟然很温柔。
“找我什么事?”
“哦,”她如梦初醒地从背包里拿出两张纸,“这次的约稿函,稿费都写在上面,出版公司的已经章盖好了,你签个名给我。”
“就为了这个?”他仍然背对着她,背脊上的线条像雕塑一般。
“嗯……”她回答地含糊。
他转过身,端着两杯咖啡走到她面前,她眨了眨眼睛,故作镇定地说:“你、你不冷吗……”
“还好。”他弯下身子,把杯子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动作缓慢。
梁见飞轻声道谢,视线专注地集中在漂浮着白色泡沫的咖啡上。
项峰看着她,终于忍不住说:“你觉得不安吗?”
“没有。”她捧起杯子,断然否认。
“那为什么从进门开始你的眼神就好像游移不定?”他假装疑惑地问。
梁见飞撇了撇嘴,说:“难道你要我一直盯着你的胸部看吗,还是你隆过胸了?”
项峰毫不在意地耸肩,丝毫没有扭捏或尴尬的意思,无辜道:“我刚才在洗澡,是你叫嚷着要我快开门的。”
“……”
他微笑地想,这也是一个“可怕的巧合”吧。
梁见飞眯起眼睛,终于以一种怀疑的眼神盯着他。于是他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喝咖啡。
“还有,”她又说,“我想顺便看看你稿子写得怎么样了。”
“顺便?”
“不可以吗?”
他今天的表情一直显得很柔和:“按照我的理解是——恰恰相反——你是来催稿的,顺便把文件给我。”
她摸了摸鼻子:“好吧,算你猜中了。”
他很想说:我可不是用猜的,而是凭着两年来对你的了解。
可他一句话也没说,喝了一口咖啡,把杯子放在茶几上,转身拾起沙发上的T恤衫,张开手臂套起来,这件黑色T恤还是他大学时买的,现在已经显得有点破旧,可是穿惯了之后,就不舍得丢。
“喂……”她叫住他。
“?”
“你该不会是……”
“什么?”他套T恤衫的动作定格着,手臂悬在空中,上身仍几乎赤&裸着。
“……没什么。”她移开视线,脸颊两边有淡淡的红晕,不知道是不是空调温度太高的关系。
他终于套上了衣服,好像从这一刻起,他又变回了那个不苟言笑的侦探小说家。
“后面的稿子写好了吗?”她问。
“还没有。”
“写到哪里了?”
“我想还没达到你想要的字数。”
她皱了皱眉,有点失望,但又接着说:“我觉得……你好像有点改变。”
“?”
“我是说作品。”
“那么你觉得这样的改变好吗?”
她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
他在单人沙发位上坐下:“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认为这个改变好?”
“因为……我可以肯定这次凶手不是女人。”
项峰翻了个白眼,随即叹气道:“原来我的责任编辑每次最在乎的是凶手是不是女人?”
她没有附和他,也没有反驳他,只是抿着嘴笑,样子很讨打。
“不过,”他说,“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要轻易断定谁是凶手、谁不是。”
“你不会为了让我失望而特地把凶手改成女人吧?”她瞪他。
“那我干脆写个全都是女人的凶杀案算了。”他也不着痕迹地瞪她。
梁见飞沉默了一会儿,才用认真的口吻说:“不管怎么说,一旦完成就发给我。”
他看着她,眼神敏锐:“你喜欢这个故事?”
“没有。”她照例否认。
他没再追问下去,可是心里竟有些得意。
项峰在约稿函上签了字,还给梁见飞,他猜想她多半该告辞了,想了想,装作毫不在意地问:
“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
“哪件?”她不解地抬头。
“……你之前的那个男人。”他憋了半天,说出这么一句话。
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镇定地回答:“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或者很识相地闭口不谈。”
“恐怕我没那么健忘而且也没你说的那么识相。”
她噘嘴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三十岁的女人,反而像是十七八岁的高中生:“你要是能够当我没说过,我会很感激。”
这句话听上去又有点讨饶的成分。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他的回答总是不留情面。
她皱起眉头,挣扎了半天,终于丢出一句:“我知道我不应该有任何愚蠢的念头。”
“那么事实上呢?”他紧追不舍。
“事实是……”她顿了顿,“我觉得我可以处理好这段关系。”
他盯着她的眼睛,意识到她是在逞强。明知道不可以,却还是那么做了……这就是女人为什么常常爱上坏男人的原因。
也许所谓的“不可以”就像一道咒语,引诱着人们把手伸向潘多拉魔盒。
“我真想一巴掌把你打醒。”说完,他真的抡起手往她脸颊上挥去,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下不了手的。
他的手背不轻不重地在她脸上撞了一下,然后他拿起马克杯,继续喝咖啡。
他以为梁见飞会叫嚷着“用不着你多管闲事”之类的,然后背上包走人,不过会那样叫嚷就说明她还有救,他无法看着她又踏上一条错误的路——即使只是萌生那种念头也不可以——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都要阻止她。
可是该怎么让她明白呢?她是一个……这么倔强的人,甚至曾经有一阵子她盲目地跟他对着干,好像任何能够引起他反感的事她都要进行到底。有时候他自己回想起来也觉得好笑,在他们“势不两立”的过程中,竟做了很多幼稚的事,根本不像是两个年过三十的人该做的事。
他收回思绪,抬起头看着她,忽然怔住了。
梁见飞捂着脸,以一种饱含痛苦的口吻说:“我,我要走了……”
有那么几秒钟,项峰以为她又在捉弄自己,她也经常会玩这种把戏不是吗,露出一副被欺负了表情,然后当他心生愧疚之后,又笑嘻嘻地、毫不留情地揶揄他。
可是这一次,侦探小说家的直觉告诉他,她并没有在耍他,至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