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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瑶没料到矛头忽然转向了她，她望着何毅，显得很委屈。“路嘉瑶，不要露出这种表情，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最擅长的演技吗，”何毅走向路嘉瑶，“你的每一个表情我都不会相信。说，你跟着我到这里，到底为了什么？”
何毅的每一字每一句都那么势头明确，路嘉瑶惨然一笑，说：“你身后的那个女人，她的演技不比我差。”
“我很讨厌答非所问。”
“我更讨厌转移话题，”路嘉瑶眼神一变，说，“为什么你不质问她来这里为了什么？反而把一切都怪到我头上！”
“她是我允许来的，你，我没允许，”何毅握住路嘉瑶的胳膊，要往外拉，“答案就是这个，你的不请自来让我很反感，请你出去。”
“你放开！”路嘉瑶想甩开，竟发觉何毅的手像铁钳一样。她秀眉微皱，知道何毅穿了马甲。
何毅脸色阴沉，将路嘉瑶送了出去，说：“抱歉，我不是要故意听你在想什么的。”
路嘉瑶颤抖着，神情痛苦，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何毅转身，关门，内心深处挣扎着，他听见了路嘉瑶内心深处掩埋多年的秘密，夹杂着无数悲伤和绝望。他闭上眼，深深呼出口气，为自己刚刚的强硬有些懊恼。
“你，也离开。”何毅踏出玄关，对莫何蔷薇说。
“我……”
“我不相信路嘉瑶，同样，也不相信你，”何毅打断莫何蔷薇，“之所以带你来我家，是我想确认，你口中的‘想知道’是否是我的‘更想知道’。不过现在我确信了，这些都无关紧要，我想知道我必然会知道，只是，我不愿意被任何人利用。所以——”
何毅逼近莫何蔷薇，与她擦肩而过，说：“出去吧。”
莫何蔷薇背对着他，听着何毅的字字句句，表情如往常般淡漠，她没有微笑，站在原地，十秒钟内动也没动。
十秒钟，两人的内心都汹涌澎湃。在这个并不宽敞的客厅里，他们背对着，超出意料的默契，熟悉的亲切感还温存着。莫何蔷薇是个理智的女人，她没有动怒，她扭头看向何仁俊的卧室那边，像是在等待着。
“出去。”何毅重复道。
莫何蔷薇慢慢深呼吸，没有一丝声响，终于，迈开了步，朝着门外走去。卧室门咯吱一声响，何仁俊端着茶走了出来，冲莫何蔷薇的背影嘶哑喊道：“姑娘，不喝茶了？”
“不喝了，谢谢款待，打扰了。”
莫何蔷薇人已踏出门外，依旧没有转身，关上了门。何仁俊凝视着门慢慢关闭，逐渐挡住莫何蔷薇的背影，“砰”一声门关的严严实实。
“你没必要把她也赶走。”何仁俊放下茶，摇摇头说。
“爸，你让我还能相信谁呢？”何毅颓然倒在沙发上，单手掩面，无力道，“妈妈是什么人我大概知道了，现如今，你似乎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可是，你们都在竭力对我隐瞒着什么，甚至刻意想要改变我的一些记忆。你让我又怎么去相信莫何蔷薇呢？”
“之所以隐瞒，是为了你啊，”何仁俊叹息着，他的头发都已花白了一半，“我们放弃了所有，都只是为了让你不要再卷入我们这代人造的孽了。”
“爸，你知道吗？”何毅缓缓抬起头，眼神复杂又忧伤，说，“你知道我大学三年来这些经历让我得出了什么结论吗？你刚刚说的……是错的。”
何仁俊不语，他发觉自己的儿子，那个不谙世事、毛手毛脚的单纯傻儿子已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了。何仁俊不知这是喜是忧，他摇摇头，示意何毅说下去。
“为一个好，或者说爱一个人，在以前的我看来，和你差不多，就是为其放弃所有，然后说，看，我为你好，”何毅越说声音越颤抖，“但不是这样啊，真的不是。爱一个人，应该是为他拥有一切，再给他一切啊。”
何仁俊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感到浑身上下都被触动了，他伸出苍老的双手，凝视着，回忆着过去十年，开始有些质疑。
是啊，为了所谓不让何毅卷入到那个危险风波里，自己是放弃了所有，这样的代价却给何毅的一生带来了很恶劣的影响——没办法接受最好的教育，因为贫穷无法有更多见识，因为所谓保护连基本的社交都很差，何毅这十年来过的生活是真的糟透了。
让他从小自卑甚至自闭，活在狭小没有前途的圈子里，这就是作为父母给他的？何仁俊动摇了，他又看了眼现在的何毅——做事果断，头脑精明，外表出众，穿着不俗。人只有在面临和解决苦难后，才能得到成长。
“爸，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也许是你们的决定才能让我活到现在的，但……宿命是无法逃避的，该来的总会来，让我去面对吧，”何毅陈恳道，“让我去见妈妈。”
何仁俊深吸口气，他神情恍惚，说：“宿命……真的就这么让人手足无措吗？”
“爸，宿命必然是逃避不了的，该发生的注定都会发生，但是……”何毅眼神坚毅，“宿命是可以挑战的，是可以改变的，不能逃避，那就去面对它，然后改写宿命！”
何仁俊被撼动了，十年来窝囊的躲藏让他忘了自己曾经也有的这份霸气热血，他低下头，幸福又无奈地苦笑着，快速呼吸着，缓缓说道：“妈妈在老房子里。”
“老……房子？”何毅脑海再度浮现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是……十年前的那个房子吗？”
十年前，何毅家住在巴洛克建筑风格的大别墅里，那晚的血案发生后，他们全家就搬到破旧的平房里，一住就是六年多。
“是，”何仁俊从口袋掏出照片，说，“照片上躺在我怀里的这个女人，是我的亲妹妹，何娇儿。”
过去的真相忽然揭晓，来的如此没有预兆，何毅震惊了，她始料未及自己竟还有个姑姑。何毅好半天不能说话，终于理解十年前那个让自己一直无法想通的夜晚了。
“剩下的，你妈妈会告诉你的，我要说的……只有这些了，”何仁俊挺直了微驼的腰，双手背于身后，步履维艰地朝着自己卧室走去了，“你，多多保重，我的儿子。”
何毅没有去看何仁俊，他怕自己坚定的内心动摇了，他在内心反复告诉自己：何毅，要理性，不要被感性混淆了判断，不准悲伤、不准难受、不准焦虑，你要挺下去，你要保护所有人！
何毅站起身，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朝门外走去，打了辆车，去往告别十年的老房子。半个小时后，到达了这片荒废多年的土地，何毅盯着这栋苍凉的别墅，如此高傲、孤独、神秘，血与泪的结晶，爱与恨的容器。
三米高的铜质大门开着的，就像等待着何毅。他面色苍白，没有一点表情，走上前，推开了门。看见早早在那等待的自己的母亲——高嘉嘉。
“妈，”何毅走进大厅，问，“十年前，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也没有开场白，直入主题。高嘉嘉转过身，盯着何毅，终于开了口。
第十六章 名为亲情的疾病
“十年前，你被洗脑了。”
晴天霹雳。何毅感到像当头一棒，他佯装镇定，吞吐道：“洗，洗脑？”
“对。”
何毅倒吸一口凉气，想起在无字之书上看见的画面——自己躺在一张手术床上。他终于明白，为何很多回忆自己都回想不起，只有零星的片段。
“为什么？”
“不想你卷入这场风波，为了你的安全。”
“够了，”何毅摆摆手，“这种理由我真的听够了，妈。你们到底烦不烦啊！我就没有一点自己的选择权了吗？你们问过我的意见吗！我真的受够了，这种理由你们到底有完没完，在爸那是这样，在你这也是这样，你们到底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何毅的突然发难，让高嘉嘉无语凝噎。母子俩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好，十年来大小冲突不断，如今，面临身世这样的敏感话题，更是让隐藏的矛盾一触即发。
“何毅……”高嘉嘉眼角有泪划下，她才四十五岁，却已满脸皱纹，想当初也是个美人，如今却如丑陋老妇人，“那时你才十二岁……我不希望，你从十二岁起就有着那样恐怖的回忆，一直生活在阴影下，我……”
“所以让我一直生活在欺骗下，和你们一起过着贫穷的、没有尊严的、被欺辱的生活，就是保护吗？你是不是想这么说？”何毅扭头，盯着角落，“将我培养成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永远活在鄙视和耻笑中，被人骗了又骗，伤了又伤，还要压着气赔着笑，这就是你们所希望的，是吗？反正好死不如赖活着，对吗？”
高嘉嘉的心在滴血，她老泪纵横，听着何毅的指责，她有苦说不出。
何毅并不想对自己母亲这么尖锐，他原本想过来和母亲好好谈一谈，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闻“洗脑”那瞬间时，他多年来的委屈和痛苦还是喷涌而出。亲情，对于所有人都是种疾病，因为这种血浓于水的关系，反而很多事无法坦诚相待，也只有亲情这种病，能让病入膏肓的患者互相伤害，鲜血淋淋。
何毅恍过了神，他转过头，看着苍老的母亲，心很痛，他恨自己刚刚图一时嘴快，宣泄了自己的不满，伤害了对自己最亲的人。
他低声道：“妈，对不起。”
隔了一代的代沟，这种隔阂让两代人无法好好沟通。可正是因为骨肉相连，所以再怎么伤害，都会原谅。这就是亲人，哪怕再怎么不理解，再如何爆发冲突，都能够释怀。
高嘉嘉抬起头，她早已泪流满面。一切都轰然瓦解，一句对不起让高嘉嘉内心无比温暖，更加无所适从的痛哭流涕。母亲，对于自己的儿女，永远不会要求太多，他们一直无私的奉献，儿女的一点回报都让他们欣慰万分。
“我知道。你和爸都不是普通人，十年来过这种生活，对你们而言，也是种耻辱和折磨吧。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们又怎么会走向这样的命运呢？妈，一切都过去了，现在，由我来保护你们。”
高嘉嘉失声痛哭，何毅走过来，轻轻拥抱已衰老的妈妈。十年，十年来的第一次拥抱，化解了母子多年来内心的误解和冰雪。
……
何毅走在S市的街道上，回想着刚刚在老房子里母亲给自己看的画面。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