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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风水宝地。大山沟。”
“那可是你自己要去的。怎么又说是大山沟了?”
戴天娇就笑了,说:“爸爸,你知道一五八的烈士墓山吗?”
爸爸把戴着的老花镜取了下来,点了点头,“那里有不少好同志啊。”
“我总到那去。”
“去那干什么?”
“去看你说的女英雄呗。”
爸爸没有说话,把天娇的手握住,轻轻地拍着。
“特别奇怪,她的墓碑上没有写字。”
“那是她自己要求的,她要别人忘记她。”
“为什么?”
“因为有人伤害了她。”
“谁?”
“一个不好的人。”爸爸说着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沧桑。
戴天娇猛地感到这事和爸爸有一种联系,一种她不明白、也猜不到的联系,她一下子不再问了,她有些害怕,她不知道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在等着她。
58
戴天娇每天最大的事,就是在自己的屋里给张少伟写信,其实信写好了是没有目标发出的,天娇不知道少伟现在的地址,战争就是这么具体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越是这样,天娇就越是思念少伟,越是觉得他们的爱情的伟大和纯洁。有时,天娇觉得爱的对象不仅仅是少伟,而是一个在前方战斗的士兵,爱一个为了祖国而战的士兵,让她自己也会生出一种伟大来。
在她的床头摆放着少伟的照片,那是他们一起到石林去玩的时候照的,她喜欢照片上少伟的那一种帅气,那是少伟独特的,少伟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天娇觉得他魅力无穷,她用手指轻轻地在照片上划过,一遍又一遍。
她坐在书桌前,展开了信纸,笔下的字就像水一样流淌出来,她觉得有没完没了的话要对少伟说,什么事都让她感到新鲜,她都要告诉少伟,过了几天又来看看自己写的信,自己倒笑自己啰嗦可笑。
爱情的幸福使天娇有一种向别人诉说的欲望,但是,突然告诉爸爸妈妈又觉得开不了口,最初还是把夏阿姨引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拿出了照片给夏阿姨看。夏阿姨“啊哟”一声,口里念念有词:“天庭饱满,地阔方圆,眉宇露英气,嘴角含文相,将来文的武的都做得来,好好。”
“看不出,夏阿姨你还有这一套。”戴天娇心里美滋滋的。
“你以为夏阿姨就会做饭啊。告诉你,我小时候也念过几天书的。那时候光会念不会写,女子无才便是德还是晓得的。”
戴天娇早就听惯了夏阿姨的老一套,就不接她的话,而是问:“夏阿姨他真的长的好吗?”
“不好你会看得上,你这个刁女子。”
“冤枉我,我才不刁呢。”
一天晚上,一家人坐在爸爸的书房里,说是,家人,也就只有爸爸妈妈和天娇,夏阿姨一个人在会客室看电视。
因为天娇回来。好几天家里都处在一种宁静之中。这时。天娇坐在妈妈身边,把半个身子靠在了妈妈身上,爸爸在另一个沙发上靠着,整个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温馨。
起先他们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在这样的环境里,说什么话倒是不重要了。重要是这样的氛围,后来说到了一○二院里的三三,一○二院里住着刘副司令家,三三是他们家的三女儿。听说最近跟上了一个日本人,马上就要到日本去了。
“嫁日本人,真荒唐。”爸爸说。
“说日本人很有钱。”妈妈说。
“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现在不是兴这个吗?”
“我就看不惯。”
“你看不惯的还多呢。”
“爸爸,管他呢,反正你的女儿不会叫你看不惯。”天娇说道。
爸爸满意地笑了。
忽然,妈妈说:“天娇,你也不小了,找对象一定要慎重。”
戴天娇看着妈妈。说:“什么是慎重?”
妈妈说:“慎重就是慎重,这是一个女孩子的大事。不过,我和你爸爸一般不会干涉你的自由。但是,我的意思是,你也不能搞一个一点也不门当户对的。”
戴天娇就笑了,“你还门当户对呢,在军区范围内,谁敢和你们家门当户对啊。”
妈妈笑了:“我是说,不要差得太远。这样不至于没有共同语言。”
戴天娇就说。“一个正师级干部的家庭总可以了吧。”
妈妈惊了一下,“你已经有了?”
戴天娇就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这孩子,那你快说说是谁家,只要是军区的,你爸爸都能知道。”妈妈忙说。
“正师级?”爸爸嘟囔道,“这几个师的师长、政委我都熟,到底是谁家的小子?”
“爸,你定不认识,这个正师级不是你说的师长、政委。”
“那是什么?”妈妈又紧张了。
“我还是说了吧。”戴天娇说,“他爸爸是我们医院的,也就是我们科的主任。这难道不是正师级?”
“哦,是医生。”妈妈说。
“知识分子。”爸爸说。
戴天娇看看爸爸妈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那他是干什么的?”妈妈问。
戴天娇就把张少伟的情况,以及他现在所处的位置,都向爸爸妈妈说了一下。爸爸妈妈都没有说话。戴天娇又说:“他过一个月就能回来了,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当面考察了。”
妈妈说:“你都和人家好上了,我们还考什么家。唉,孩子大了都特有主见。”
“这也是遗传嘛。”戴天娇故意说。
爸爸忽然想起了什么:“天娇你说他现在在依温河五团?”
“是啊,前两天他才给我写了信。”戴天娇说,奇怪地看着爸爸。
爸爸的脸色忽然冷峻起来,他抓起旁边的电话,说:“叫唐秘书过来一下。”
妈妈也奇怪地看着爸爸,说:“有什么事吗?老戴。”
爸爸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又对戴天娇说:“你说吧,听口气你很喜欢他?”
“这还用说吗?”戴天娇撒娇地说,“找对象就是要找自己喜欢的嘛。”
这时唐秘书进来了,爸爸说:“你把今天早上送来的那份情况汇报给我拿来。”
唐秘书没有立刻走,轻轻地问:“是关于五团的吗?”
“对。快去。”爸爸挥了挥手。
戴天娇和妈妈都忽然意识到什么,两人对视了一下,戴天娇问:“爸爸,五团怎么了?是少伟他们吗?”
爸爸摇了摇手,“没什么,爸爸是说别的事。”
戴天娇坐到了妈妈的旁边,觉得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正向她走来,她在心里说道,不管你是谁,我求你了,千万不要给我带来坏消息。我爱他,我太爱他了。
爸爸从唐秘书的手里接过文件夹,老花镜早已戴上了,他看了看,轻轻地问了一句:“他叫……”
戴天娇猛地扭过头,说:“张少伟。”接着就奔到爸爸的身边。文件夹在爸爸的手里搭拉了下来,爸爸疲惫地靠在了沙发上。妈妈最先看见爸爸的异常,也起身到爸爸的身边。
这时,文件夹在戴天娇的手里,她大叫了一声“不可能。”就瘫软在地上。妈妈焦急的声音在空空的房子里响起。
唐秘书急忙拨通了保健医生的电话,他迅速看了一眼文件夹,只见上面写着《关于舟桥5团一机动车在执行w2号任务时10人伤亡情况汇报》,在死亡名单里,他看到了戴天娇说的那个名字。
漫林《军人大院》
第十六章
59
张少伟留给戴天娇的遗物是一封没有写完的信。当人们找到他的遗体时,这封没有写完的信夹在一个笔记本里。笔记本是一本普通的工作日记,很小,放在上衣口袋里,笔记本里没有多少字,但总能在写过字的页边上看到张少伟一笔一划写下的戴天娇的名字,好像是在一些什么场合,他下意识地写下的。信写得不长,好像刚刚开始:
天娇:
我最想的,我最爱的。
现在对我来说,最幸福的事就是能有时间给你写信,当然,战争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剧烈,毕竟这是一个和我们电影里看到的时代不同的时代了,我们的战争目的在于教训,而不是消灭。
我所在的这个部队是一个有着光荣传统的部队,我原来也和你说过,但是,当我真正里身于他们当中时,我才知道这种弥漫着历史气味的传统,对于一支队伍来说多么重要。尤其是在这样一个非常时期,士兵们会为自己是团队的一页而骄傲,而充满自信。我想也许我毕业的时候,我会选择这个团队,我会在传统中履行我一个军人的职责。
当我真真切切地感到,我拥有你,我将永远拥有你的时候,我好像感到自己又在长高,我长得更像一个男人了,现在我知道男人、军人对于这个社会意味着什么,对于自己的女人又意味着什么。天娇,当我身处生死之间只隔着一张纸的地方时,我在想我爱你这三个字。当初我对你说,我爱你,那是一个少年的诺言,他充满了真情;而现在,现在我站在被炮火和血肉覆盖的焦土上,对你说,我爱你,这是一个男人的誓言,这个誓言将穿越时空、穿越生命,穿越死亡……
天娇,你猜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想等我回去后,我们一起到烈士墓山上去,我要在墓地的四周种上鲜艳的马樱花。你想想看。在那样一个地方。种上这么艳丽的花朵,会是一个什么效果,你一定要和我一起去做,好吗?
我爱你,天娇,我会为你而活下去的,一定……
戴天娇没有休完饭就匆匆返回了一五八。临走时,站在自家的院子里,戴天娇向爸爸的车上跨去,一回头,突然感到爸爸更老了。妈妈用手挽着爸爸的胳膊,他们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好像使所有人的个性都受到削弱,两天来,家里安静祥和。爸爸挥了挥手,没有说话,而妈妈已经是满眼晶莹了,戴天娇一低头上了车,坐在车上等候的唐秘书轻轻问了一句:“走吗?”戴天娇点点头,泪像雨一样落在了她的衣衫上。
当军区戴副司令的车,顶着厚厚的灰尘驶进一五八的时候,在医院办公楼前已经等待着院长、政委和一些干部,司机犹豫了一下,似乎要停车,戴天娇喊了一句:“不,再向前。”汽车呼啸着越过了那一群人。
汽车在二号楼前停下,戴天娇什么也没有说,一头扎进了一单元的门里,上了二楼,看到右边的那扇门开着,她没有敲门,而是一下子闯了进去。屋里人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