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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照旧是脸上没有表情,扭开了水管将杯子接满了水,然后低了头开始慢吞吞的刷牙。
刷完牙掬了几捧凉水洗了脸,她就默不作声的折转回去进了房间。
贴满了发黄旧报纸的墙上还粘了一块半人高的镜子,她站在镜子前用一条旧而柔软的毛巾仔仔细细的把脸擦干。
然后她看清楚镜中那个女人。
瘦的只剩下了一把骨头,细脚伶仃的脖子好像都要支撑不住脑袋了一样,女孩儿长手长脚的站在那里,要她想起念小学时语文课本上画着的水中的鹭鸶。
她苦涩的笑了笑,又上前一步,这就看清楚了她的五官。
如果能够再稍微的胖一点,两颊不要这样的凹陷,她是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个美人的。
不不不,还要把左边眼尾下方那一个一块钱硬币般大小的疤痕除去,才能真的称得上。
还在发红的疤痕,让她脸那一处凹陷了下去,就像是凭空里被人削掉了一块皮肉,左右脸就有些不对称。
怨不得那个新搬来的小女孩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鬼。
她这一块大大的疤,再配上那白的像死人一样的脸,她自己瞧着也像鬼。
妆残:人比黄花瘦
她一个人想着心事,也不说话,把一头乱乱的头发梳的通顺,然后绾成了一个平稳的发髻,只是额前照例留着刘海,往左边梳,隐隐能遮住那疤痕,她又从眼镜盒里拿出一只大大的黑框平光镜,小巧的鼻梁架住眼镜,那原本还有几分看头的眼睛就被挡住了光辉。
换了衬衫和套裙,矮跟方口的黑色皮鞋,是在巷子外的夜市上买来的,擦干净的时候很亮,很能唬一唬人。
她又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觉得脸色实在是有些太差,就拿出一只带了浅浅粉色的唇膏涂在唇上。
整个人就看起来鲜亮了一点,像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儿了。
从污水横流遍地都是垃圾的巷子里穿过,走上十分钟才有公交车站牌。
她转了三四次车,才去到报上登载的招聘办公室文员的几家公司。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个黄道吉日,她的运气竟然不错,有家出口食品贸易公司正招公司总经理助理,也不过是忙前忙后跑腿儿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活,应聘的人却很多,多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她低着头站在人堆里就不显眼了,除却打扮的有些老气横秋之外,她看着倒也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这家公司怪怪的,让应聘的分成五个一组,一批一批进来。
惯例的程序之后,却是让五个人分别给负责面试的五人各泡一杯茶。
刚下了学的学生做不来伺候人的活,多数人都是手忙脚乱的,有稍微沉稳点的也并不尽人意。
她站在茶水间里有点微愣,那个人最爱喝茶,所以当初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破费了一番心思去下苦工琢磨茶道。
却不想,当初只为了他的喜欢而花的小心思,在这一日,却要成为谋生的手艺。
她倒是要感谢老天,对她还不算是太坏。
理所当然,她这一次脱颖而出,简历被留了下来,并让她下周就来报道。
坐上回程的公车的时候,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快。
她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过这样的心情了,从那一夜一直到现在,她笑过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还好,还好,她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还好都熬过来了。
她晚上有一份兼职,帮房东在夜市里打下手,没有酬劳,不过是免了她的房租,也是当初房东阿姨瞧着她可怜。
房东两口子是东北来的,没什么手艺,就买了辆推车,在夜市里卖关东煮,两口子实在又热情,生意就越做越好,渐渐忙不过来,她就在晚上的时候去帮忙。
路边搭着大棚子,下了班的小白领,干了一天活儿的民工,形形色色的人坐在那长条凳上,吵吵闹闹的吃的痛快。
妆残:一晌贪欢
路边搭着大棚子,下了班的小白领,干了一天活儿的民工,形形色色的人坐在那长条凳上,吵吵闹闹的吃的痛快。
她就坐在角落里手脚麻利的择着青菜,或者是将各样食材穿在长长的竹签上,忙碌的间隙支着耳朵听别人聊的热火朝天,那人间烟火气息,要她才真切觉得自己还在活着。
最开始的时候,是有很多人来和她搭讪的,特别是一些年轻的小伙子,但在看清她的模样后,就一个个没了声息,到最后,就剩下一个叫阿盛的年轻人,固定的每个月都来找她一次,他有些微跛,却长的很秀气,是个实在人。
只是她拒绝了。
房东阿姨有时候闲下了休息时会嗑着瓜子看着她叹息,她就轻轻笑:“一个人也挺好的。”
是啊,一个人也挺好的,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一个人沉默,一个人……默默的在这世界安静的一个角落里默默的生存着,就像是那小小的蝼蚁,辛苦,却又努力的活着。
收摊子的时候往往都快一点了,她总是打着哈欠跟房东一家一起回去。
回了自己的小窝,是累的连洗漱都没有力气的,但她往往都不舍得睡,这是她少有的平静时刻。
躺在硬硬的床上,望着黑乎乎的天花板,那些朦胧了的,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就争先恐后一件一件的向外跳。
她想,这就是命吧。
原该是她的富贵荣华,原该是她的锦绣良缘,原该是她的乘龙快婿,到头来却成了镜花水月。
她就一个人吃吃的笑,将瘦的脱了形的身子蜷在被子里,笑的全身都在发抖,笑的像是地狱里的鬼魅。
*
她起了一个大早,收拾妥当以后,又从箱子里翻出来一件灰突突的罩衣,那还是妈妈以前穿过的旧衣服。
原本就瘦的形影相吊,再穿这样一个麻袋一样的罩衣,她就像是一团阳光照不到的影子,似那五官都模糊了起来。
出门的时候,这院子里的人都还没起,她就轻手轻脚的下楼,走到公交站牌那里,有个报刊亭。
她一抬头,看到挂在醒目位置的一本杂志——《财富》。
她就站在那里,仔仔细细的看,这一期的封面,是很出名的一个人,A市赫赫有名陆氏财阀唯一的继承人,也是A市经济命脉的一手掌控者,他的名字叫做——秦慕之。
不知是不是她看的太专注了,那戴着老花镜的大爷就从小窗口里探出头来,把那杂志取下来递给她。
她愣了一下,然后却接了过来,从口袋里摸出五块钱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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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残:无处话凄凉
她愣了一下,然后却接了过来,从口袋里摸出五块钱递出去。
那老大爷就摇头:“姑娘,这书现在是十五块钱。”
她握着书的手忽然就抖了抖,原来,已经过去五年多了,所有的东西,都变的面目全非。
那封面上的人也变了,成熟,睿智,代替了过去的飞扬和青春。
她也变了。
她苦笑,摇摇头,把书又递回去:“对不起,我的钱不够。”
不是她的,不属于她的,再去留恋,也没有用了。
她刚才看到封面上的标题;昔日商界精英,化身超级奶爸,看商界铁血大亨秦慕之,英雄怎过“美人”关?
他的大幅照片旁边,还有小小的几幅照片,那上面是他的娇妻爱女。
一眨眼五年,他们夫妻恩爱,连女儿都长的这般大了。
她笑了一下,将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推了推,低着头快步的向缓缓停住的公交车走去。
等到了她想去的地方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钟了,她就在这挤的像是煮饺子一样的公车上站了四个小时。
她下了车,这城市已经热闹了起来,斑马线那里站了很多人,她也悄然的站在其中。
旁边是一个拿着面包的白领,看了看她,就往一边挪了挪,不动声色的和她拉开了距离。
她看看自己灰扑扑的衣服,淡淡的笑了一下,眼如古井,平静无波。
红绿灯悄然的转变,她随着人流向马路对面走,匆匆忙忙的人群挟裹着她,然后到了对面又四散开来。
她在路边站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摸了摸眼角的疤。
指尖缱绻的拂过,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眼底微微拂过潋滟的光芒,但只有短暂的片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贴着马路牙子的边缘缓缓的走,过了一个十字路口,又穿过一条长满了茂盛的法国梧桐的长街。
渐渐的眼前就开阔起来,却已经到了临近市郊的地方。
看门人从小窗子里探出头来,她就低低的说道:“来祭拜亲人。”
手里挎着一个小小的篮子,是简单的香烛和纸钱,在墓园周围的小摊贩那里买的。
那人就缩回了头去,她深深吸一口气,向墓园中走去。
沿着蜿蜒的小径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了一处平缓的矮坡,生着大片大片的蝴蝶兰。
但花已开到酴醾,凋零也不过就是这几天。
她的步伐依旧是平稳的,但在走到那蝴蝶兰花丛前的时候,脚步忽然有了微微的踉跄。
墓碑换了,从最普通的石碑换成了几乎没有瑕疵的汉白玉。
她的身子晃了晃,挎在手臂上的小篮子掉在地上,篮子里的香烛纸钱纷纷扬扬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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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残:昨夜星辰昨夜风
她的身子晃了晃,挎在手臂上的小篮子掉在地上,篮子里的香烛纸钱纷纷扬扬洒了一地。
但她无暇顾及,飞快的上前走了几步,墓碑上的字依旧是那五个:谢长安之墓。
只是,笔迹换成了柳体。
她僵硬的跪坐下来,这世上和她极熟的那几人,也不知道她曾经学过柳体,最爱的也是柳体,只有他。
她眼珠呆滞的转了转,方才发现那墓碑上多出了一行小字,她的心脏陡地一下停止了跳动,竟是忙不迭的跪趴向前,仔细的去辨那字。
夫——子陆,立于20XX年十一月一日。
“子陆?”她生涩的重复这个名字,跪坐在那里许久,方才想起来,这是秦慕之的表字。
他有一个老学究的爷爷,给他取名都是一股子古董味,长到三岁开始念《论语》,还正儿八经的取了表字。
只是长大后就不经常用,知道的人也屈指可数,但她是记得的,他有一枚私章,就是刻的这个字,仅用在他珍惜的私藏上。
他也曾经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