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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到你会为了那小子动手。我懂了,方二小姐。’
小苗一走,玺亚这才伸手触碰微微发热的脸颊,原地呆站了半晌之久,直到楼下大钟又温吞吞敲出整点的回音时,他才一骨碌跌坐在地,仰头靠向身后的大床倾听一声声的古老音色,令人怀念的熟悉感觉就这样从四面八方缠绕过来,温柔地穿透他体内每一个相互呼应的细胞。
“我不会原谅你的……”
又让小苗哭了,上一次是在他的丧礼,这两次…他都只能隔岸观看,遥遥相对,连半句安慰的话语都无法出口,多希望自己不曾出现,不曾走入她的生活里。
玺亚只手搁置在冰凉的额头上,深深合起疲倦的双眼。
‘小苗,小苗,你身子不舒服吗?为什么不下来吃饭呢?’
婳姨在外头努力地敲门,就是没办法把小苗请出来。
‘我来。’小良示意她让开,自己交叉起双臂与紧闭的房门对峙:‘好妹妹,大中午了,爸爸特地要人准备了一桌筵席欢迎少京,你这会儿把自己关起来是什么意思啊?’
小苗心情原就不好,尤其听见小良把‘少京’的名字抬上来,更是点燃了导火线,她不讳言地就回话:‘我跟他吵架了!不见他!不参加他的欢迎会!’
吵架?小良莫名其妙地和婳姨耸耸肩。
‘你是怎么搞的?从前和玺亚吵,现在和少京吵,你跟住那间房的人过不去啊?’
哎呀!烦死了─!
索幸扑进软绵绵的绵被里,将听觉牢密地阻隔起来。一会儿,外头的两人没辄,干脆放弃。
他们都不懂,爸爸、婳姨、还有姐姐,全都不懂,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今天的小苗失常地离谱,竟然出手打了一个刚搬进家里的客人,却又不能不打。真糟糕………
自床单中抬起眼睛,朦胧之中瞥见了桌上一叠散乱的画纸,张张空白的页面奇妙地在瞬间稳住她定不下的心。
那个人…记得那个人就住河岸附近吧!
有了上回的落河经验,这回小苗不再步行出门了,可也不愿随便动用爸爸的大黑轿车,最后改搭马车前往河岸,在附近东问西问了好久,终于找到那位年轻医生的住处。
小苗远远就下了车,绕进胡同里,这近郊地区四合院多,她在一个大庭院外头发现医生的踪影。宋医生坐在家门口的凳子上,面前一位老妇人,面黄肌瘦,想来是他的病人。小苗生平接触到的都是西医,吃的是西药,这回还是头一次观看中国医术。
宋医生不挂听筒,不拿体温计,他轻轻按住妇人皱皮的手腕,安静不语,小苗出神地望,彷彿也听得见妇人缓慢的脉博。一阵冲动令她赶紧找出随身携带的纸和笔,饥渴地、开心地把医生专注的聆听和妇人的心跳都画下来。
妇人拿着一处药方向医生连连道谢,离开时遇见小苗,两人颔首为礼。
‘姑娘,你也看病啊?’
‘不是,我找医生。’
‘宋医生好,不收咱们钱。’妇人替他宣传,却发现小苗身上穿得好又体面,忙补上一句:
‘医生就是会照顾穷人。’
青年也瞧见小苗,很明显的,惊讶中带着为难。
‘我问过人,知道你住这儿。’宋医生没理会她的解释,她踌躇地扭起自己手指:‘我…没想打扰你看病,马上就走,这个……’
医生停止收拾药箱的动作,面前递来了一只精致的塑胶篮,小苗一下子就被他投来的质问目光吓着。
‘那一天你救了我,我一直都想向你道谢,可又不知道该拿什么回礼,二娘说可以送你补品,她准备了人参、燕窝、鲍鱼、乌骨鸡……’
‘我是医生,救人本来就是我的工作,我没跟他们拿谢礼,你也不用例外了。’
他直言直语打断她的点数,拿起药箱,不拿她的篮子。
‘我没病,你不是医我,是把我从水里拉上来。这原本就在你的工作之外,’小苗也不是省油的灯,同他一起固执:‘请你收下吧!我迷了几次路才找到这儿的。’
这片刻他净看着她,似乎遇上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生物,薄薄唇角咧出新奇的笑意。
‘我还是不能收。我吃素。’
小苗愣愣地去琢磨那字眼,他只碰青菜,难怪一身素食主义者特有的清新干净。
‘这…没关系,我还准备一样东西,是临时起意的,所以没平常的好。’
画纸被小心翼翼地摊开,一厝庭院、一名医生、一位老妇。现在的宋医生终于有那么一点点…专注于她的礼物上了。
‘我看你医病,实在感动,其实,是对灵感的感动。’
‘有什么好感动的?’
‘为了你不为人知的热忱感动,还有你医治别人的高明医术,那医术…却不能用来医治自己的伤口,这样的遗憾,我也深深感动。’
伤口?她看得见他内心深处的伤口吗?那抑制了他对生命的热情以及所有的言语,伤口。
医生依然在看画,偶而拿着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视线在她身上短暂游移,小苗因猜不着他的心思而变得不安:
‘我画得不好,人物画比较不拿手,我喜欢画静物。这个你会收下吧…?’
‘你能办画展,果然不简单。’
小苗寻见那抹浅得不能再浅的笑意还在,在他冷峻的脸上,但是看起来好舒服。
‘你认识我?知道我办画展吗?那么公平起见,能不能也让我知道你的名字?’
方小苗,真不愧是方霁之的女儿,作生意的手腕不输人。
‘宋昱,就叫宋昱。’
她把恩人的名字也弄到手了!小苗如愿以偿地郑重向他点个头,转身准备离开,一起步就撞疼了鼻子。
‘好痛…’掩着鼻,面向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女,大叫:‘你…宋琳?’
方家有个很大的庭院,大得相当于一座跑马场,青一色是翠绿的草坪,中间一张纯白小圆桌,三张白椅,白色的点缀大方鲜明。
小良盛装正要出门,却因为白椅上的人影而多加停留,她偏着螓首看,看得涌起一阵念旧之情。
‘整理行李可把你累坏了?’
上头响起的娇声细语令他睁开眼,迅速将搁在桌上的双脚放下。
‘方大小姐。’
‘叫我小良就行了。’她笑眯眯在对面坐下,保养得过份细嫩的素手以优雅的姿态撑起下巴:‘真令人怀念哪!你方才那么悠闲地打盹,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了。’
‘是那…叫玺亚的人吗?’
‘是呀!从前他工作做累的时候,要不待树下,要不待在这儿。’她散漫的目光流晃一下四周景物又回来,轻施脂粉的脸上亮起一缕精明的神气:‘今早小苗为了他的事跟你吵吗?’
‘你知道?’
‘怎么不知道呢?你又不是第一个遭殃的人。玺亚死了之后,那房间陆陆续续都想让出来给客人住,全让小苗投反对票给否决了,这一次是爸爸出面,不然那房间不知还要空几年呢!’
‘她真重视那房间。’
‘不是房间,’小良又停口,忖量起这悠关妹妹的私事,不过,算了:‘她真重视的是玺亚这个人,两人感情好得紧。他走了,小苗不让人碰那房间,连灰尘都不准碰,什么都维持玺亚还在的样子,她亲自打扫,一扫就在里头待个把钟头,很傻吧!’
他想起这些天来小苗的种种抗拒,抗拒得毫不讲理:‘是很傻。’
‘可是,小苗哭了。’
玺亚骤然抬头,任料峭的春风自身后扑来,掀起脚底下更汹涌的绿波荡漾………
‘玺亚被河水冲走的那一天,她哭得厉害,一面哭,一面沿着河流找,叫着玺亚的名字叫到喉咙嘶哑,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就这样找到半夜,昏了,咱们才能把她带回家去。隔天找到玺亚的尸体,她不哭了,一滴眼泪也没掉,就一直静静地看,看到出殡。这妹妹傻,可每次想到那一天的小苗…都不能不心疼她了。’
他不知道,这种种他都不知道,只见着在坟前的小苗哭了,把他的心也哭得粉碎。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呵……日后谅必她还会跟你作对,先说给你明白,省得到时还是一头雾水。’小良看看天色,拿了亮皮的小钱袋起身:‘晚上见啦!’
没多久,小苗提着那一篮原封不动的谢礼回来。
原来宋昱和宋琳是相依为命的兄妹,难怪性情都冷,难怪都吃素。
‘好重。’
双手酸得不得不放下篮子,车夫赶忙过来帮她拿,小苗翻掌一看,自己的手因为使力过度而变得又红又麻,对了,打了少京那一巴掌时也是这样,不过他的脸…一定比她的手还要疼吧!
‘嗯?’
如同玺亚发现她一样,她也望见了立身于碧绿波涛中的身影,两人乍时的千头万绪在静谧中解不开、理还乱地逐风缠绕。
她必须先道歉,是她无理取闹在先,好好同人家和好之后,让家里恢复和平。
‘那个…我有话想……咦…’
一个冲击令她立时后退,玺亚柔软的黑发拂掠她的脸庞,双臂将她紧紧、紧紧地怀抱着,小苗睁大了清眸,惊慑于他紧实的环抱、他微小的颤抖、他呼之欲出又极力压抑的不语………
他没死,他回来了,从那冰冷残酷的河里回来了,这个人不是少京,不是什么刚从英国回来的留洋学生,是玺亚,在方家同她一起长大的玺亚啊!
‘啪’的一声,小苗挣出他的胸膛,紧握住又转红的右手愤恨地瞪视他,瞪着那还不知所以然却捂着左边脸的玺亚。
小苗胸口起伏得厉害,太生气、太想骂出什么话来,事实上只在原地直立了几秒,很快就转身跑进屋子里,头也不回,直奔入那幢大房子。
那一巴掌将他打醒了。现在的他根本不是小苗朝思暮想的玺亚,而是陌生的、侵占玺亚房间的少京。他醒了,却怅然所失,踉跄地靠向身后桌子,迸出一声自嘲,笑了。
‘可恶……’
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斯多德,三位着名的思想家新奇而深远的哲学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