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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搏生不以为然地道:
“那是何苦呢?畜生也是一条命,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拿着生命来糟塌,再说我们这次青城之行,十分渺茫,去早去迟都没有多大关系……”
许明非长叹一声,这才不说话了。
在店里略为休息了一下,三个人都是心事重重,所以便叫店家准备了一些菜肴,烫了几斤酒,就坐在店堂中喝着。
许秋英的背上始终背着那张黄龙大弓,她的酒量并不好,可是一杯连一杯地灌着,没到五六杯,已经是满脸通红,魏搏生看着不过意,柔声地道:
“秋英!你少喝两杯吧!赶了一天的路,还是早点休息的好。”
许秋英却以苦涩的声音道:“不!魏伯伯,我还要喝!我只想喝醉!醉了可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我……我心里别扭死了……”
魏搏生默然无语,隔座却传来一声长吟道: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
魏搏生与许明非心中俱都一动,移目望去,只见隔了一张桌子,坐着一老一少两个文人打扮的儒士,老者形容枯涩,少者脸貌俊美,意气飞扬,手中擎着酒杯,还是以那种脆亮的嗓音继续朗吟道: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唉!不行!不行,只怕是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许秋英被撩动心事,嘤然一声,伏在桌上痛哭起来。
魏搏生却佛然推杯起立,走到他们的桌前怒声地道:“世兄雅兴不浅……”
那少年人微微一笑道:
“岂敢!岂敢!在下不过是一时高兴,随便哼两句前人的作品,聊以遣怀而已。”
魏搏生在鼻子里怒哼一声道:
“世兄的酒兴未免发得太巧了一点,我那侄女儿心里正在不痛快,世兄接着就来了这一番吟哦,年青人显炫才华自无可厚非,若是藉此表露轻薄可就是有辱这一领青衿了!”
少年人这下也生气了,沉下脸色道:
“老先生这是什么话!在下与三位漠不相识,各人喝各人的酒,纵然是在下酒品不佳,对酒咏章,也不过是狂士本色而已,老先生这轻薄二字,未免下得太难堪了!”
那老者始终是默然坐在一边,对他们的争执恍若未觉。
魏搏生是个老江湖了,见状微觉心中一动,而且那少年说得振振有词,他一时也想不出对答的话,故而怔在那儿。
许秋英却擦擦眼泪,过来拖他道:
“魏伯伯!人家又没有碍着我们!算了吧!”
魏搏生藉着机会下台,气愤愤地回到座上,却与许明非交换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眼光。
那少年人却狂兴大发,发盏朗吟道: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免惆怅是清狂……”
许明非突地一拍桌子,怒喝道:“轻狂!轻薄之轻,狂妄之狂!”
少年人脸色一变,满脸怒容站起来道:“老丈说的是谁?”
许明非依然寒着脸色道:“我说的是轻薄无行的斯文败类!”
少年人冷笑一声道:
“老丈穿着是个武人打扮,切莫以为读书人都是好欺负的,在下若不是因为看你年纪大一点,断然不……”
许明非动容大怒道:
“我若不是因为你太年轻,早就一巴掌打过去了!”
少年神色一寒,长袖轻掠,飕飕射出一点乌光,魏搏生轻轻举手一抄,恰好将那两点乌光截了下来,入手略惊,因为,他看出这仅仅是两颗瓜子而已!
那少年见魏搏生轻而易举地接去了他的暗器,不禁也露出了惊色,然随即恢复了自然,轻轻一笑道:“看不出老丈还身怀绝技,在下倒不能以江湖流俗相视了!”
魏搏生哈哈大笑道:
“这句话该由老夫来讲才对,哥儿!你报个万儿出来!说不定还是老夫的晚辈呢!”
少年人脸色一红,怒道:
“江湖无辈,并不以年齿而尊,我更用不着报出姓名来吓你!”
魏搏生仍是大声笑道:
“很好!那哥儿不妨在手底下给老夫一点教训!”
少年人冷冷一哼道:“那还不容易!”
人随声至,居然越过一张空桌,身形飘了过来,抬手就朝魏搏生胸前袭到,魏搏生尚未作何表示,斜里人影突出,一掌反拍那少年的后腰,少年计不及此,只得空中撤招先求自救,回掌相迎,拍地一响,双方互接了一招。
斜里突袭的是许秋英,她因为是脚踏实地出掌,只将身形幌了一幌,那少年却在空中被推出五六步,撞翻了一张桌子,幸而此刻店堂中只有他们两起客人,才没有波及到旁的顾客遭殃。
店主人见他们一言不合,说打就打,急得大叫道:
“客人们!有话好说,何必要动手动脚呢,就是真的要打,也请上外边去,院子里地方大……”
魏搏生一看那少年的功力火候,立刻中止了出手的意图,朝店主人笑笑道:“掌柜的,你放心好了,一切损失都由我们负担,谁打输了,你就找谁要!”
那少年人立定身子以后,先打量了许秋英一番,然后以不太相信的口吻道:
“看不出你大姊也很了得嘛!”
许秋英受不了他语气中的轻薄,怒叱一声,身形欺近过去,双掌如飞罩向他的身上。
那少年人口中虽然轻松,手下却不敢怠慢,在宽大的衣袖中伸出雪白的双掌与她打成一片。
许秋英用的是魏搏生所传授的落英掌,魏搏生外号落梅风,全仗着这一套掌式成名,走的是轻巧路子,许秋英虽然火候不够,可是掌发如梅纷落,招式十分精奇。
少年人所用的招式却都很杂,看不出是那一家的路数,然而出指浑厚透切,在腐朽中又暗含神奇。
两人交手到三四十招,犹自不分上下。
魏搏生自然而然地站到许明非身畔,关切地注视着战局的进行,然后以低低的声音问他道:“贤弟可曾看出这小伙子的来路?”
许明非摇头轻叹道:
“没有!他用的招式都很普通,然而恰到好处,足见他浸淫之深,若非大哥的独门掌法精奇,秋英绝不是对手……”
魏搏生也现出深思不解之状,只有那个与少年同桌的儒装老者,此刻仍是饮啖自如,好像根本不知道他的同伴在打斗,魏搏生忽而一眼瞥见他的情状,不禁惊声道:
“贤弟!这个老人若不是又瞎又聋,就是修为涵养都到了绝顶火候,你认为那一种可能性较大……”
许明非还来不及表示意见,那打斗的二人间已发出一声轻呼,分出胜负了。
原来许秋英见久战无功,心中未免着急,刚好看见有一个空挡,双掌一错,使出落英掌中最精妙的一着,“落梅如雪”,漫天掌影中,虚实莫测地罩向对方身上各处要害大穴,精奇空灵,兼而有之。
那少年人似乎慌了手脚,万分无奈中一拳迳伸,击向许秋英的肩头,竟然是奋不顾身的打法。
许秋英那一招原是攻守俱备的,见他存了两败俱伤的心思,轻笑一声,双掌翻飞,仍想攻了上去。
同时身形一扭,意在避开他的拳势,谁知对方那一招也刁滑得紧,拳势跟着一转,依然贴了上来。
许秋英的双掌最后一齐落在对方的左右两颊,劈拍双声轻响中,他的嫩脸上平添了十道红印!
而同时那少年人的拳头,也及时击中了许秋英的前胸,落拳恰在两峰之间,那一声轻呼就是由她发出……
虽是各中了一招,然而那少年人却显落了下风,幸而双方手下都留了分寸,大家都未曾受到伤害。
少年人挨打之后,怔怔地发呆,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许秋英却气得粉脸煞白,珠目含泪,呛然一声,拔出了腰间长剑,恶狠狠地对少年人当头就剁下去。
未嫁女儿的胸前是何等尊贵,却被一个陌生男子击了一拳,虽然未受伤害,却此杀了她还要难堪。
剑光临头,那少年一缩身避开了,许秋英提着剑又追了上去,许明非连忙拦住喝道:
“秋英!不可以,他手中没有武器!”
许秋英跳着脚哭叫道:“爹!您别拦我,我非杀了这狂徒不可……”
许明非满脸怒容地对那少年喝道:
“阁下身手不凡,只是行止太已不堪,你快拔出武器来,即使我女儿杀不了你,老夫也绝不容你再留世上!”
少年人呆了一呆,蓦地窜到那老年文人身边叫道:
“爸爸!把剑给我,我不能再守着您的规戒了!”
老者淡然不理,许秋英已从许明非的胁下钻了出来,挺剑如毒蛇一般,对准那少年人身上刺去!
许秋英这一剑用的是秋枫剑法中的攻招——“风来无迹”,势子十分凌厉,那少年呆得一呆,才想出破解之法,然而他手中并没有武器,只得在袖中摸出折扇,化为一片扇幕,隐含风雷之势,才将她的剑尖荡开了。
许秋英兀自不肯死心,剑势再变,挥出一团青影,飕飕有声,剑势自四方夹攻而至,却是秋枫剑法中最精绝的一招——“秋满山林”。
这下少年人可真的措手无计了,无可奈何地将折扇死命朝外一封,扇骨撞在剑锋上,立刻被扫成两截。
而许秋英的攻势仍未受遏,依然猛涌而至,那少年人缩头猴颈,腿下斜里使劲窜出,总算堪堪逃过,却把头上的那方儒巾,吃剑风扫落下来,披下满头的长发。
由于这长发,许秋英才发现那少年人原来也是个女孩子改装的,倒不禁怔住了。
那乔装的少年却一头撞到老年文士的身前,以带哭的声音叫道:
“爹!您把剑给我!我非报这一剑之仇不可!”
老年文士这才淡淡一笑,开言道:
“算了吧!原是你先惹人家的,这下子算是给你一点教训,再者人家那一剑也没有伤着你,当真还要拚命不成?”
说完又对许秋英微微一笑道:
“许姑娘!小女起先那一拳确实打得太鲁莽,好在大家都是女孩子,便也算不了什么侮辱,一拳换一剑,大家都算是两清了,姑娘能否看在老朽的薄面上,搁开算了!”
许秋英微微一怔道:“老先生怎知晚辈姓许?”
老者哈哈大笑道:“秋枫剑法举世无双,除了陕中许大侠门下外,还有谁人能擅长此道?许家剑法不传外姓,是以老朽断定姑娘姓许,但不知许大侠贤父女因何不在家中纳福……而……”
末后的一句话是对着许明非而问的,许明非本人还没有表示,旁边的魏搏生却已诧然问道:“台端一眼就看出许贤弟的家传剑法,应该也是位江湖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