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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臣刚显然被卿卿这话激怒,最终气得索性笑起来:“说得好。不愧是我罗臣刚的女儿。好,好,我就看你如何跟我斗下去!”
离开父亲的书房。她看到走廊里的玫瑰花开得红艳欲滴。虽然挺直的茎上,张扬着小刺,可是又能怎样?再坚硬的刺,也没法改变脆弱的、花的本质。
心里越发茫然,向前走着,觉着自己好像一张在风里飘荡的白纸。
在花园里游走,经过副官的住处,屋子里传出斗酒的喧哗。又响起一个女人大声唱歌的声音:“悲哉中华,历劫难,山河残缺。南国高丘埋义马,北都巨雨哀雄杰。挽危亡,奋起四方豪,洒殷血!”
听声音像施如玉。罗卿卿从半敞的房门看进去,见施如玉坐在两名府内副官的中间,一手举着酒杯,一条胳膊搭在一名副官的肩膀上,一边碰杯拼酒,一边放声唱歌。唱一会儿,又哭起来。
罗卿卿怕施如玉再失态下去,会惊动府里的人。推门进去,对副官道:“施小姐喝醉了。送她回房。”
施如玉被架回房间,已经醉得两腿发软、扑通瘫倒在床上。罗卿卿跟进去,遣退了两名副官。见施如玉昏睡过去,想帮她把鞋子脱了。却发现枕头旁边有张撕成两半的照片,是施如玉跟何浩笙的合影。
施如玉一向不是小气的女子,把照片都撕了,恐怕两人之间不会是小矛盾。看来,施如玉是心里不好过。
第二天,罗卿卿趁父亲不在,想去车站送泠姨。司机却说总司令吩咐过,今天晌午以前小姐不能出门。
泠姨乘的火车近中午发车,父亲的意思很明显。她只得回房。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她让司机带她去《觉报》报社。她要向社长问问詹姆森那边的情况。父亲突然要断绝她跟瞿东风的一切往来,她怀疑是鹰国政府那边已经向父亲施加了压力。
正要上车,看到施如玉焦急地跑过来。
“卿卿,你可知道总司令去了哪儿?”
罗卿卿摇头。
“天呀。怎么都不知道。”施如玉额角渗着丝丝冷汗。
“怎么了?”
“我刚得到消息。近日,崎岛国有人计划行刺总司令。”
“什么!”
“听说总司令只带了名司机出去。没人知道去了哪。总司令一向谨慎。这实在不像他的行事。担心,真叫人太担心。”
一辆汽车风驰电掣驶进罗府。
罗卿卿的司机忙道:“就是这辆!总司令就是坐这辆出去的。”
汽车以异乎常情的速度开到正厅门口。
罗卿卿和施如玉小跑着迎上去。
车窗摇下,司机一脸煞白:“老爷中枪了!”
打开轿车后门,罗臣刚大睁双眼、倒在后座椅上,额头上、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流淌下又白又红的东西。
罗臣刚被抬进卧室。医官马上赶来。
施馨兰一听到罗臣刚额头中弹就昏了过去。赵燕婉则像疯了一样。声嘶力竭大喊了一通。然后突然冲到院子里哭啊,转啊,嘴里不停念叨罗臣刚的名字,像要喊住他魂灵。
罗静雅泪流满面地跑过来,两个妈妈,一个昏死过去,一个疯了。她又悲痛又六神无主。终于发现站在大门口的卿卿。立刻飞跑过去,一把抱住姐姐。哭道:“怎么办啊,姐姐。怎么办啊?”
姐姐没有一点反应,直直站在那,直直地看着卧室的门。人已经僵住了。
“姐姐……”罗静雅见喊不醒卿卿,只好擦了把眼泪,道,“我去找章砾。”
“站住。”身后突然响起卿卿的声音。罗静雅收住脚步。回头,看到姐姐冰着脸道:“爸爸出事的事情,谁也不准说出去。”
说罢,罗卿卿好像突然醒过来。走进楼内,对候在卧室外面、父亲的贴身副官严明海道:“请你通知下去,所有知情人不得把这件事说出去,否则严厉惩罚。传令卫队,严守大门,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严明海愕了一下。不错,罗卿卿说的对,这个时候,最重要之事就是保密消息。罗军情况复杂,有人衷心耿耿,有人心怀二志,更有刚从西南收编过来的军队。瞿军那边亦是虎视眈眈、蠢蠢欲动。此时群龙失首,如果人心不稳,必会大乱。
其实,作为多年跟随罗臣刚的副官,这层关节他已想到,已秘密吩咐下去不得泄漏消息。只是,没有想到出了如此大事,一个年级轻轻的女孩子能这般果断镇定。
果然将门虎女。由不住心生钦佩,严明海立正,道了声:“是。”
卫兵禀告:外交部次长南天明来访。
罗卿卿迟疑了片刻,道:“让他进来吧。不过,没有我的话,不要放他出去。”
南天明走进来,一看屋里的气氛,就知道出了大事:“出了什么事?卿卿。”
“爸爸额头中枪。”
“什么!”一向镇静的南天明也不由一脸震惊,“怎么回事?”
“不知道为什么,爸爸要去火车站,还不带任何侍卫。就遭人毒手了。”
“知道何人作为?”
“之前,施如玉说得到消息,崎岛国要暗算我爸爸。可惜没来得及通知。”
说话时,南天明一直观察着卿卿的表情,发现她竟然超乎常情的平静。可是,这种平静反倒让他更为担忧。就像大海潮满,反而没有波澜。卿卿此时的平静,可能是悲痛已至极点。
卫兵又进来禀告,说行政部长夫人郭太太和财政部长夫人杨太太来找夫人。
罗卿卿知道施馨兰经常邀请几个官太太打牌。这两位太太是常客。施馨兰昏迷未醒,她必须去应付一下。
她正朝外走,父亲卧室的房门打开,其中一位医官走出来,脸色沉重地朝严副官摇了摇头:“总司令已逝世。”
严明海攥拳狠狠朝墙上一砸,脸埋进胳膊。还是忍不住呜咽出声。南天明眼圈发红,揽住卿卿,拍了拍她肩头。
屋里几乎所有人都眼睛潮湿起来,只有站在门口的罗卿卿,没有掉一滴眼泪。
人们纷纷挤向卧室门口,她一个人独自朝外走去。脚步虚浮、由不住打了趔趄。南天明扶住她,她甩开了他,吩咐仆人暂时不要告知两位母亲,又命人把舞厅的音乐打开,用最大的声量播放维也纳郊外的音乐会。
“唱吧,跳吧,无论我们是富裕还是贫穷……”一首施科泽的歌曲,热烈欢快、掩饰住屋内的一片恸哭声。
她走到外面,不看满目落叶,不理会凄凉秋风,只抬起头,张望了一眼远处的天空,天上空荡荡的,一片看尽人事沧桑的苍茫。耳畔飞扬着欢乐的舞曲,她让自己的心沉下去,沉下去……直至变成一块坚冷的石头。
见到罗卿卿,郭太太和杨太太都显出意想不到的惊奇。这位罗府大小姐,一向深居简出,不好应酬,总让人觉着有些清高样子。没想到今天会亲自到前厅迎接她们。
“郭夫人,杨夫人,是来找家母吧。”
“是啊。我们约了牌局。”
“事不凑巧,家母身体有恙。今天的牌局恐不能参加。”
“怎么病了?那我们可要去探望一番。”
罗卿卿道:“家母患的是皮肤过敏。两位太太应该了解,家母一向是好美之人,所以不想见外人。”
杨太太是个精明的女人,似乎觉出有点不对劲,道:“啊呀。怎么就皮肤过敏了?罗太太的好皮肤从来都是咱们最羡慕的。还有,这样的小事也用不着烦劳罗小姐亲自来通知我们,唤个丫环来说一声就是了。让我们真过意不去。”
罗卿卿当然不相信那些仆人能在这时候表演得天衣无缝,看了眼杨太太脸上一闪即逝的疑惑,于是笑道:“其实,我来是想代替家母赴今天的牌局呢。”
郭太太和杨太太立刻显出惊喜。这位总司令的掌上明珠,她们早想巴结熟络,可惜一直苦于没有太多机会。今天,罗卿卿主动套近乎,她们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在罗卿卿的房间开了一桌牌局。罗卿卿起身道:“四缺一。我再去找位人手。”
罗卿卿找到南天明,把他叫进偏厅的小房间:“天明,我想……救瞿东风出来。你能帮我吗?”
南天明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你觉得什么办法最妥当?”
“总司令逝世的消息,除了家里人,可有外人知道?”
“没有。”
“这就好办了。你让严副官到卫戍司令部,传话说总司令命令立刻释放瞿东风。如无万一,当可救他出来。不过,有个前提,严明海必须对你绝对忠心。”
“严副官的家眷就住在府里。不出意外,他应该不会背叛。”
派走严明海,两个人朝设牌桌的屋子走。她一个失神、撞在雕花门扇上。南天明扶住她,握了她的手。她的手冰凉的让他心疼。
她急忙抽出手。害怕心会因此垮下去。对他笑了下,道:“这时候,家里要有人撑着。有什么不妥,你要多提醒我。”
玫瑰水晶灯的柔和灯光、细细洒在暗花细白桌布上。她坐在麻将桌旁,闲聊着天,紧睁着眼,笑吟吟地出着牌。只有,麻将牌哗琅琅的脆响、暗自击打在心里。击打出一波一波的疼痛。
时间慢得好像凝注一样。牌打了一圈又一圈,一直不见严明海回来。
“胡了!”杨太太欢喜着放倒手中的麻将牌。
罗卿卿应付道:“真可惜,只差一步就赢了。”说了这话顿觉后悔,觉着像句谶语似的。心里忍不住生出恐惧,想,如果瞿东风再出了什么意外,她可怎么撑下去?
走道里响起脚步声,她拿牌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只好佯装咳嗽,拿起水杯抿了几口,遮挡住此时脸上的表情。
女仆走进来,在她耳边小声禀告道:“严副官说,您的朋友到了。”
她立刻找了个托词,走出去。外面的秋风越发紧了起来,窗下夜来香的叶子被扫得父父地乱响。
天上划过一声凄厉的雁鸣。一只离群孤雁茫然、却也奋力地向温暖的南方飞去。
午后的太阳渐渐向西方沉落。透过落地窗的阳光、被厚重的深红色天鹅绒窗帘遮挡了起来。
她从外面忽然进到昏暗的屋子,看不清面目,只看到窗前他昏暗的人影。
可是,就在这一刹那,好象极强极烈的阳光突然照进她心里,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