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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最担心,最挂念的,只怕也是经了大难之后,远在京师的儿子,叶春秋了。
辽东大乱,消息封绝,想必这时候,春秋已经急成了热锅里的蚂蚁,悲痛欲绝了吧。
可惜,自己虽是归心似箭,却是职责所在,必须留守于此。
念到这里,叶景心里感叹唏嘘。
接着,他抖擞了精神,开始奋笔疾书。
趁着现在,必须火速将报捷的奏疏送到京师去,现在辽东还未彻底平定,人心也还在浮动,此时此刻,他急需要朝廷有恩旨来。
只有朝廷在这个时候,火速回复,并且对有功的人员进行大规模的恩赐,那些本还在犹豫,甚至心里不安的人,才会安定。
就如那镇江的指挥一般,当叶景进了镇江,他不得不胆战心惊的跟着叶景平叛,他的心,一直都在不安的,他心里终究还有一根刺,固然他平叛有功,可是心里依然害怕朝廷追究他当初和杨玉暗通款曲的事。
若是在这时,朝廷对他进行了封赏,承认了他是有功之人,如此一来,则是宣告他从前与杨玉之间的一些私密联系。
朝廷决心既往不咎,从此之后,他也就安心了,可以一心继续平叛,成为稳固辽东的基石。
所以对于许多的平叛行动,叶景采取的是虚虚实实的奏报方法,有一些功劳,尽量往大里报一些,某一些人,无功的也要有小功,有小功劳的则添为大功劳,有大功的,更该大书特书。
他写下一个又一个名字,无意之间,便将这一次的平辽之举,演化成了无数场可歌可泣的战斗,水至清则无鱼。
这是他在辽东独当一面时学到的知识,很多事,身处他现在的位置,其实本质上,已经不再是细究功劳多少的问题,凡事,不能认真,当你对别人认真的时候,这份维系着共同利益的关系也就打破了,一旦失去了这个基础,昨日有一个杨玉,明日,谁能保证一些胆战心惊的人,变成第二个杨玉?
这里是边镇,王法未必能波及,靠的是实力,每一个军头,现在都需要进行安抚。
所以在叶景的笔下,与其是在陈述辽东叛乱和平叛的经过,倒不如说是在编织一个巨大的共同利益网,让许多人得以升官发财,让更多的人,安心下来,因为接下来,极有可能除了铲除乱党余孽,甚至还可能彻底剪除女真诸部,他需要有一群左右手,一群肯死心塌地为他效命的人。
洋洋数千言的奏疏大抵写毕,叶景便吩咐了书吏,道:“叫张司吏来。”
那张司吏在巡抚衙门里,乃是八面玲珑的人,甚至在城陷之后,他还为那杨玉效力,虽然这是情非得已,不过张司吏一直惶恐不安,此时更是小心翼翼的来到叶景跟前,面露淡淡的慌色,轻轻抿了抿嘴,有些担忧的问道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叶景眼眸只略略一抬,接着将指了指案头上的奏疏,道:“封起来,打上本官火漆,火速送去京师,不得有误,要用最快的马。”
张司吏原本还以为叶景要问责他,不曾想到一句责问的话都没多问。
此刻他一颗悬着的心便落下来,紧张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巡抚大人入城的时候,许多差役回到了巡抚衙门,这张司吏生怕自己遭到打击,被巡抚大人翻了旧账。
现在巡抚大人不仅没找他任何麻烦,还将这样重要的事让他来做。
由此可见,巡抚大人对自己,并没有生出什么芥蒂,他整了整衣襟,忙是朝叶景赔笑道:“是,卑职立即去办。”
说着,叶景已是长身而起,动身前去巡营。其他的事情他不用多吩咐了,张司吏知道怎么办。
张司吏见叶景走了,则是匆匆走上前,准备将奏疏收起来,只是不可避免的,却还是看了一些文字。
烛火下那文字像是有魔力一样吸引着他的眼眸,一瞬间他眼睛像是定格了一样直盯着文字,嘴角微微张开,一脸吃惊的看着。
游击王贤,大变之后,与杨贼周旋,假意投效,暗中却与臣联络,相约举事,于是城领军至辽阳城下,王贤并同城中诸将……
张司吏感觉自己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这是什情况?
这游击将军王贤,可是杨玉的心腹死党啊,杨玉反叛,他是第一个附和,等到杨玉快要败亡的时候,这王贤方才叛了杨玉,带兵降了巡抚大人。
这样的人,绝对算是一等一的杨贼党羽,也是罪不可赦的乱党,可是在这份奏疏里,反而成了一个忍辱负重之人,仿佛这辽东发生的所有事,坏只坏在一个杨玉身上,连王贤这样的死党,居然也成了有功人员。
连他都如此,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张司吏彻底的松了口气,心里想,这位巡抚大人,还真是网开一面啊,只这一份奏疏,不知活了多少人,王贤如此,其余那些和杨玉有一点关系的人,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他心中大石彻底放下,整个人变得轻快起来。
张司吏甚至心里在想,自此之后,整个辽东,不知要多少人感谢叶巡抚的活命之恩,更不知多少人,今夜可以睡一个好觉,那些反叛的乱党,只怕也很快就会负荆请罪吧,还有……更不知多少人,会升官发财呢。
自此之后,辽东再无杨贼党羽,只有叶巡抚的死忠了。
他火速的将奏疏封起来,打上火漆,立即送了出去,只恨不得它立即插上翅膀,立即到内阁,到紫禁城中去。(未完待续。。)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国乱念忠臣
京师渐渐炎热起来了。
辽东的彻底失去,已令天下哗然。
某种意义来说,一旦失去辽东,这就等于使大明彻底失去了一道屏障,何况辽东并非大漠,那里沃土千里,军事意义固然重大,经济作用也是巨大。
当初为了巩固辽东,朝廷对辽东无数的军事重镇进行了扩建,动用了无数的人力物力,更是驻扎了无数的军马,可是如今,却是彻底地葬送。
甚至有可能在十年二十年之后,那里会出现一个与鞑靼一样可怕的敌人,将大大地加重大明的负担。
此前只听到叛乱,可当叛军出现在锦州一线,这才使人如梦方醒,朝廷各部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争议极大。
于是朝廷不得不追加廷议,商讨此事。
李东阳近日的心神很是不宁,他此前的全部心思都扑在如何令宗室绝俸这事上,朝廷内部的争斗,却因为这一次外患,被彻底地中断,李东阳毕竟是理智之人,当然明白这叛乱之患更重要一些,此时他不得不放下了针对宗室们的布局,将目光放在了辽东。
今日一早,廷议在李东阳的主持下开始。
几乎朝中所有的官员都已经到了,几个在京的国公也一并列席,朝鲜驻在京师的国使,也是忧心忡忡地参与了这次的廷议。
显然,这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首先户部的抱怨是最多的,虽然辽东的饷银倒是少了,可是辽东的赋税也没了啊,这倒也罢了,失了辽东这一处重镇,就必须追加钱粮,招募更多的军士,固守于锦州一线,这几年,户部的亏空已经越来越严重,再这样下去,就只能加税了,可要加税,关系到方方面面,谈何容易呢?
兵部这儿,也是损失重大,这自不必言;至于其他诸部,也都在不安之中。
这样重要的事,朱厚照自然是要参与的,其实之前他就清楚,与其说这一次廷议是想解决辽东问题,不如说是商讨善后罢了。
如何加固锦州的防御,对于死在辽东的忠臣烈士如何抚恤,本质上,其实朝廷已经默认了这个事实,暂时无力考虑辽东,因为最新的探报是,鞑靼部的斥候已是越来越频繁,极有可能随时发起攻击。
显然,相较于辽东叛乱,与鞑靼即将的战争,才是整个大明朝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事有主次轻重之分,可朱厚照还是感到很是气恼,身为天子,居然失去了战略意义如此重大的辽东,这显然成了他一块无法掩去的心病,所以从这场廷议开始,他便一直缄口不言,只是偶尔将眼睛投向叶春秋,露出几分忧心之色。
叶春秋的心情是沉重的,若是细看他的眼睛,会发现他的黑眼圈非常的严重,他已是许多天都没有睡过好觉了,虽是直直地站在这大殿里,却一直是心不在焉地听着……
这时听李东阳道:“诸公,此次杨玉叛乱,据闻巡抚叶景已是遇害,叶巡抚乃是朝廷忠臣,而今尸骨无存,实在可悯可叹,老夫以为,朝廷理应予以一些抚恤,以安天下人心。”
急着抚恤,也是李东阳觉得稳妥的想法,现在人人自危,到处都是流言蜚语,奖励一些忠臣烈士,可以将消息传到辽东去,显示朝廷对其的重视,从而鼓舞人心,还可以大震锦州一线官兵的士气,使他们高枕无忧,安心剿贼。
只是……一时之间,殿中安静了下来。
叶景死了吗?
一直面无表情的叶春秋,震惊地抬起了眼眸,他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李东阳的话吓了一跳,此时,神色紧张地看向李东阳。
朱厚照听到李东阳的话,倒是一下子精神了起来,他手指头打着节拍,一面担心地看了叶春秋一眼,一面道:“朕还未听到叶爱卿殉国的消息。”
李东阳叹了口气,道:“老臣也是希望叶巡抚能安然无事,可今早接到了奏报,才是得知此事,哎。叛乱发生之后,辽东的辽海卫指挥杨寅听到了消息,心知辽东不保,连夜撤回了锦州,他在锦州,已经送了奏报来。”
说着,李东阳将今早的奏报取出,道:“这是他给兵部的奏报,里头叙说了贼情,说是杨玉与女真人勾结,突然发作,顿时辽东乱如一锅粥,杨玉使人占了辽阳,派兵杀入了巡抚衙门,斩杀七十九人,其余人等,俱都降了杨贼。”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