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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只是陛下的一句随口‘玩笑’,可是玩笑的背后,却是细思恐极,虽然没有任何裁处,杨廷和却知道自己入阁的基石已经动摇了。
杨廷和沉默地站在账外,听着那欢声笑语,抿嘴不语,心情可谓是差到了极点。
酒过三巡,在朱厚照允许下,众人才是纷纷散去,朱厚照却是兴致没有过去,独独留下了叶春秋。
方才人多,有太多的不便,此时屏退诸人,朱厚照终于又露出了自己本性,笑嘻嘻地道;“春秋,你看朕的手段如何?”
叶春秋心里只有庆幸,作揖道:“陛下圣明。”
“从前……”朱厚照道:“从前朕觉得这话刺耳,这是为何呢,想必是因为德不配位吧,朕把自己小瞧了,所以听到圣明,便觉得浮夸,而今,朕却知道,这二字,朕还是当得起的。”
说到这里,他的笑脸收敛了起来,又道:“接下来,就是巴图蒙克了,哼,那个老狗,朕早就想亲自收拾了他,不过……以朕的预计,他即便要动手,怕也要等到明年开春,现在估计他比我们还急,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多的汉人出关,所以,以朕的预计,他开春就会有所行动,这很好,其实,朕反而怕他不来,只是可惜,现在这情况看来,朕是不能在此亲自击败他,人终究还是有很多的无奈。”
说完这些话,朱厚照的脸上掠过了一丝落寞,他看着叶春秋,突然叹了口气,接着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即便是朕,贵为大明天子,也是不能随心放手去做自己的事。这一次,已经闹得够疯了,春秋,朕带着这些牧人,四处的袭击,一次又一次,你道是为什么?因为朕知道,朕这辈子,能真正放手去做事的时日,实在太短太短,时不待朕啊,哈……总算,朕在这里,也算是为你们镇国府,尽了一些绵薄之力,从前是你为朕效力,这一次,却是朕为你效力,如何?朕总算还过得去吧,没有给镇国府丢人吧。”
叶春秋见朱厚照虽然口里说着玩笑,可是目中所流露的,却是惆怅和悲呛,叶春秋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朱厚照则是哂然一笑,接着道:“朕哪,总会有长大的一天,这一次,朕是真正明白了许多东西,这天底下,有各色样的人,朕是天子,天子拥有四海,不只是这大漠,无数人都是朕的臣子,也不只是这些牧民,朕在这里度过了一顿美好的日子,也够了,也该是回去,尽一尽自己的义务了,无论如何,即便朕垂垂老矣,等到了七老八十,呃,你休要这样看朕,朕一直觉得,朕有百年之寿的,不是有一句话说得好吗,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朕也算是千年未有的祸害了,好罢,我们说正经事,朕的意思是,朕等到了子孙满堂的时候,即便行将就木,想到今日的事,也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
“可是你还要留在这里,哎,一条关墙,却是兄弟相隔,不过也无妨,你总是要进京的,收拾这巴图蒙克,朕就交给你了,这诺大的草场,也任你去驰骋吧,哈,其实挺舍不得的,你有多久没有回京了?”
叶春秋道:“已有大半年了。”
“是呢。”朱厚照幽幽地道:“朕也离开京师小半年了,可即便在外快活,可还是有羁绊和牵挂,总是归心似箭,经常想回去看看;这样也好,你伴驾陪朕回京一趟吧,权当是省亲,草原上的冬天,左右也是无事,且回去歇一歇,也等廷议论功,好接受封赏。”
叶春秋行礼道:“臣遵旨。”
朱厚照又笑了,道:“你为何突然寡言少语起来了?”
叶春秋摇头道:“臣有话,不敢说。”
朱厚照便抚案:“我们之间,有什么话不可以说的?想必你心里也是憋坏了吧,说罢,说罢,只要不将朕夸得太厉害就好,朕吃不消这个。”
叶春秋却是突然怒视着朱厚照,道:“臣听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也听说,天子乃重器,关系社稷与国本,陛下若是巡幸关外,来青龙便是,无端端去做一个牧民作什么?陛下觉得有趣,可知道惹来多大的麻烦吗?本来有一句话臣弟是不好说的,既然陛下恩准,臣弟也就不客气了,陛下,你就是个渣渣。”
“呀,渣渣是什么?”朱厚照错愕地道。
叶春秋伸出了小拇指。
朱厚照顿时明白了,他抿了抿嘴,方才还是一脸正经,满怀着一个天子的感叹,现在却又露出了小无赖的样子,吹着口哨,抬头望着帐篷顶。
“你说什么,朕没有听见。”吹罢了一曲,朱厚照笑得很无辜。
叶春秋道:“陛下……”
朱厚照便压压手:“好了,不要再说什么朕很厉害了,朕知道的,今儿到此为止,朕有些醉了,反正有些话,朕听不见,你别白费口舌了,噢,你可还记得令师吗?”
叶春秋不由道:“这与家师何干?”
朱厚照笑嘻嘻地道:“你呀,也有不明智的时候,你想想看,朕自幼到大,令师,也就是王师傅,他可没少在我耳边说过你这样的大道理,朕自去詹事府,十年如一日,天天的听,可是你觉得这么多年了,在朕的身上有见效吗?”
叶春秋看着朱厚照脸上得意的笑,不禁有种想要翻白眼的冲动,这家伙,就算是贵为天子,贵为皇帝,可叶春秋还是认为他完全就是无赖一个!(未完待续。)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大书特书
对叶春秋来说,天子立不立功劳是其次,他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了,醉醺醺的从大帐中告辞,与朱厚照一夜畅聊,豪气饮叶春秋颇感劳累,到了自己帐中,倒头便睡了。
次日一早,龙驾与凤驾并行,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行驶着,粼粼晨光照着辽阔的草原,灿灿光芒洒在龙驾上,显得越发的庄严,威猛神武。
那花当泪流满面的一瘸一拐将圣驾送到十里之外,满面带着不舍之色,眼眸里含着依依眷恋之情,当然这些都是装出来的。
可是草原头一号大孙子之名也并非浪得虚名,装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跟送爹一样的,神色沉重,难过,伤心到了心底深处了。
叶春秋坐在马上,伴在圣驾之前,回眸深看那还伫马而立目送着圣驾的花当,此时对他的恶意反而减轻了一些。
这个家伙无耻卑鄙,臭不要脸,猪狗不如,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词汇用在他的身上,都一丁点没冤枉他。
可叶春秋细细一思,却又不禁想到这或许就是夹缝中求生出存的朵颜部,他们所处的险恶环境,正因为如此,他们需要审时度势,一旦风向变了,若是慢了一步,就可能遭致灭顶之灾。
每一次草原风起云涌之时,就是朵颜部站队的开始,站对了,就能苟且,站错了,身死肉身灭,有种永不得超生的味道。
所以某种程度,花当的滑头和无耻,也是形势所迫,他一定相信,这个自诩是成吉思汗子孙的汉子,照样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心底也有自己的豪情,只是可惜,豪情不属于这个羁縻卫都指挥使,至少现在,再不会有了。
身边有人叹息,叶春秋侧目看去,却是钱谦朝着那花当的方向眺目过去,一声长叹。
和钱谦,叶春秋是老相识,笑吟吟的和他并肩而骑。
“钱兄何故叹息?”叶春秋好奇的追问钱谦。
钱谦面露淡淡忧色,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感喟道。
“其实我觉得,我和花当挺相投的,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我,我在想,他现在心里一定很难受。”
“嗯?”叶春秋疑问的看着他,似乎感觉听错了一般,有些惊讶的道:“此话怎讲?”
钱谦收敛起忧色,神色倦懒的道。
“你是不知,每一次,当我去讨好另一人,各种摇尾乞怜时,其实也会有像扎针一样的痛。”钱谦在晨曦下看着叶春秋,或许只有在这个故友面前,钱谦才肯露出自己的另一面,粼粼晨光映着他的脸,衬得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满是怅色。
“然后呢?”叶春秋乐于做一个倾听者。
钱谦却是笑了。
“可是痛过之后,我便更加摇尾乞怜了,因为既然已经痛过,人往高处走,总要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世途险恶,我钱谦既不能文,武功也是泛泛,带兵打仗,更是笑话。不靠这个,凭什么一路向前呢,所以,我越是巴结逢迎,心里越痛,心里越痛,溜须拍马就更狠,痛着痛着,后来觉得自己反正已经这样多的不要脸了,心里也就轻松多了,春秋……”
说着他顿了顿,收敛起笑意,一时这大老粗居然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看了叶春秋一眼。
“我和你不同,你有才情,你战功彪炳,你靠着自己,可以挣来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而我,只剩下这张满是沟堑的脸了,所以,你我注定不同。”
叶春秋哂然,他无法去评价别人的价值观,只是笑道:“钱兄来了大漠一遭,竟也如此多愁善感了。”
钱谦却是又笑了,这一次笑的很含蓄:“不是说,碰到了这个花当嘛,见到这样臭不要脸的,我心里反而更加不好受了,可见似我这样心里会痛的人,要治疗,可不能寻你们这些道德君子,唯有找到更屈膝奴颜的,方才有救。”
“救,救什么救,鞑靼人又袭击牧场了。”
仙鹤车里,朱厚照听到救字,忙是掀开帘子,昨夜一宿未睡,今儿上了车便犯困打盹,可是听到救字,顿时龙精虎猛,双目如炬的探出头来。
“咳咳……”叶春秋与钱谦对视一眼,钱谦吓得打了个啰嗦,叶春秋便淡淡道:“陛下,我们是在说陛下奔袭土谢部的事。”
朱厚照笑了,趴着车窗沿,露出脑袋,打了个哈哈:“这个,你该问朕啊,朕正想好好说一说呢,朕有一个想法,这不但要说,还要编造成册,著入书中,好教天下人都看看。”
叶春秋却是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