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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张延龄躬身去打开了轿帘子,轿里一个青衣小帽的人瑟瑟发抖,显得很是不安,怯声道:“老爷……”
“住嘴。”张延龄瞪视着他道:“好生坐着。”
这外头聚拢的百官一看,轿里坐着的竟是张家的家仆,不少人纷纷摇头,见鬼了,这张家兄弟真不是东西啊,只是这张家兄弟历来是猖獗的,又有张太后撑腰,谁也不能拿他们怎么办,他们二人呢,却是神气活现,这个道:“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咱们兄弟的门前,一个奴才怕也是官老爷了。”
“是不是官老爷不知道,但是张家奴才也是坐轿子的。”
“这就叫气派……”
“了不起啊……”
站在一旁的邓健,看得脸都绿了,禁不住低声骂道:“哼,真是贻笑大方,太祖的礼制就是这样败坏的。”
叶春秋深以为然,太祖在的时候,有很多的规矩,例如什么人可以坐轿,什么人不能坐,什么人能穿绸缎,什么人不能穿……而今风气渐开,有了点钱的商贾照样出门坐轿,身上穿着光鲜的绸缎,只是这一次,这一对活宝让人开了眼界,竟是给自家奴才抬轿子。
不少人暗暗摇头,却又不做声,这二人却还在高谈阔论:“坐了轿子尊贵哪,一般人怎么能坐,只有我们张家的奴才方能……”
大家都不再理他了,这时午门开了,众人忙是鱼贯而入。
待廷议结束,叶春秋便赶到了东阁,杨廷和比他早到一些时候,杨廷和笑吟吟地和他打了招呼,不由道:“今日这寿宁侯和建昌伯实在太不像话了,也亏得大家忍得住。”
叶春秋不禁失笑道:“他们就是这样的性子,终究他们是国舅,谁能奈何得了他们,这些年这么多弹劾奏疏,还不是安然无恙的吗?这还是轻的,下官在待诏房的时候,记得有一次有人弹劾他们抢占田地,苦主还是锦衣卫的一个指挥使同知,这又如何,还不是最后石沉大海了。”
杨廷和便深深地看着叶春秋,道:“噢,叶侍学也对他们略有不满吗?”
叶春秋只是露出淡笑,道:“不过是几句闲话罢了。”
杨廷和颌首:“是啊,我等位卑职浅,也只能说几句闲话而已。”
过不多时,便有宦官来,应当是朱厚照知道叶春秋参加了廷议后,必定会来东阁,所以特意让人来此请叶春秋去说话的。
叶春秋很抱歉地看了一眼杨廷和,杨廷和含笑道:“去吧,这里自有老夫料理。”
等叶春秋到了暖阁,朱厚照在这里大发雷霆,怒气冲冲地道:“什么东西,反了天了,这两个家伙,把朕的紫禁城当做他家了,绝不能让他们这样胡闹下去,朕不收拾了这两个混账……”
叶春秋先行了礼,旋即道:“陛下不收拾了他们,打算如何?”
朱厚照的脸憋得通红,本来还想放狠话来着,可是旋即一想,真要收拾了,张太后那儿不知又要添多少的麻烦来,指不定一哭二闹三上吊呢。
想到这些,刚才还在盛怒中的朱厚照一下子变得丧气,道:“没什么,只是发几句脾气罢了。”
叶春秋含笑道:“陛下说的是寿宁侯和建昌伯吧?”
朱厚照露出了苦笑,道:“还能有谁,真真气死了。”
叶春秋却是朝朱厚照眨眨眼,压低了声音道:“陛下,今日的事,是臣弟指使的。”
朱厚照大惊失色,眼睛也瞪大了起来,道:“呀,竟然是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叶春秋却是笑了笑:“陛下理应多召开几场廷议了,陛下既是圣君,自然要勤于国事。”
朱厚照的眼珠子滴溜溜地在叶春秋身上转着,感觉叶春秋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大事,他顿时打起了精神道:“成,你先告诉朕什么事,朕也要有一份。朕是圣君哪,京师里好玩的事,怎么能没有朕呢?”
(未完待续。)
第八百零六章:人至贱则无敌(第五更)
过了两天,当今皇上又要举行廷议,理由很是充分,是前次廷议悬而未决之事要再行商议。
这朝野内外也是欢欣鼓舞,不管怎么说,这终究是一桩值得庆幸的事,正德朝,已经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气象了,陛下突然勤政起来,从前对廷议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的,而今居然主动提出召开廷议。
至少此时刘健诸人的脸上多了几分喜色,莫不是上次去了大同,陛下体验到了民间的疾苦,这才转了性子?
很有可能啊,看来这大同一行,也未必就完全是一无是处的。
大清早的,众臣聚集在午门外头,邓健见到了从薄雾中出现的叶春秋,显得眉飞色舞,今儿他和以往不同,没有板着个脸,反而带着淡淡的笑意朝叶春秋招了招手:“春秋,你来。”
叶春秋本来还要和郑侍学以及杨廷和诸人先打个招呼,现在邓二哥有请,哪里敢怠慢哪,怠慢了谁都不能怠慢了他,毕竟难得他今日如此的热情。
叶春秋便忙是上前去,朝邓健行礼道:“二哥。”
邓健的笑意是直达眼底的,显得心情很好,道:“哎,真是新气象啊,你不知道,昨夜我高兴得都睡不着觉了,陛下长大了,终于懂事了,你听到外间怎么说吗?大家都说陛下越发的贤明起来了,其实我看陛下也不坏,本性是好的,只是以往是误入歧途了,如今终于是迷途知返了啊,哈,当浮一大白啊,噢,夜里我们去吃酒吧。”
深知内情的叶春秋,心里简直是哭笑不得,却忙是也欢快地应了:“是啊,可喜可贺。”
邓健踟蹰了一下,继续道:“夜里的酒钱,你先垫付着,等我发了俸禄……”
这邓健式模式,叶春秋是已经习惯了,于是又忙是点头道:“好的。”
正说着,薄雾之中,却又有轿子来了,正是那张家的轿子,这一次是八抬大轿,气势如虹,张家兄弟在前,后头五六个轿夫在后,气势汹汹地抬了轿来。
众人一看,又沸腾了。
这姓张的不是东西啊,抬轿子抬上瘾了,是不是?这一次莫不又是抬了他家的奴才来吧,这姓张的吃饱了怎么就不作一点正事呢?
谁晓得张家兄弟还乐呢,见了众人比上回更糟糕的脸色,似是毫无压力感,口里还大叫道:“让让,莫要冲撞了轿中的贵人。”
于是大家纷纷避开。
正在此时,却有人突然拦住了张家兄弟,叶春秋眼前一花,便见邓健叉着手怒气腾腾地到了轿前。
“好狗不挡道!”张鹤龄气冲冲地道。
邓健这个火啊,你们抬轿子也就罢了,这是你们姓张的自己的事,可是抬到午门来,他却非管不可。
邓健厉声道:“寿宁侯,你好大的胆子,国朝自有法度,谁准你让奴才坐轿了?洪武高祖皇帝在的时候……”
他正待要引经据典呢!却见张鹤龄的气势更加理直气壮:“谁说轿中是我家奴才?”
“……”邓健这下子却是哑声了。
原来不是张家的奴才?邓健的嘴巴嚅嗫着,一肚子的说辞顿时哑了火。
倒是这时,张家两兄弟停了轿子,把轿帘一打开,便见这大轿中,一头小驴被捆在轿中,正低声叫唤着。
驴子……
居然是驴子。
顿时附近的人都是哗然。
可……真真气死人了,居然是驴子。
张鹤龄笑着道:“不是我家奴才,是我家的驴。”
无数人顿时义愤填膺,许多人甚至要捋袖子了。
实在太不像话了,这特么的算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啊。
邓健暴怒道:“好啊,这一次你居然……居然……”
张鹤龄却是理直气壮地道:“我家驴坐轿怎么就不成了?噢,就许你们坐,就不许我家驴坐?坐轿的都是我家驴,又怎么了?”
众人一阵恶心,这话听着像是骂人。
张延龄却是道:“大兄,错了,错了,理应是坐轿的是驴。”
张鹤龄愣了一下,才道:“是吗,也不对,理应是坐了轿子的就是驴。”
“不如叫驴才坐轿子。”
于是,二人为此争得面红耳赤起来。
而站在一旁的众臣噤声,若是这个时候,不是在午门,对面的不是张太后的两个兄弟,多半连这些头戴乌纱的斯文人都受不住了,非要揍死他们两个不可。
可是别人有所忌惮,邓健却是暴怒,捋起了袖子来道:“仗义死节,只在今日……”说着,就要冲上去厮打。
张鹤龄一看不对劲,那邓健还未冲上来,啪叽一下,张鹤龄整个人就趴在了地上叫唤了:“哎哟,没天理了啊,打人了啊,大臣在午门打人了啊,哎哟,完了,我肋骨断了,赔钱,赔钱……”
“……”
见过不要脸的,却是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两个家伙,也算是刷新了人类道德的底线了。
叶春秋都不忍去看了,忙是拦住邓健道:“邓兄,算了,和他计较什么。”
邓健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无赖,顿时也觉得没意思了,叹口气,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
这一日是廷议,可许多人都没心思讨论军政,好不容易等散了朝,叶春秋出了保和殿,却被一个宦官拉住,道:“陛下请叶侍学去暖阁。”
叶春秋心里了然,便匆匆地到了暖阁。
朱厚照的冕服还未除去,整个人显得很是雍容,却是忙不迭地问:“如何了?”
叶春秋便将午门外的场景说了,朱厚照不禁龇牙咧嘴道:“丢人啊,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朕深以为耻,呸!”
虽然是恨恨的,却又摇摇头道:“罢了,咱们的生意要紧,你说,就只是因为这样,大家就会不肯坐轿吗?”
叶春秋笑呵呵地道:“陛下,这只是开头呢,接下来就该闹出点动静了,今儿发生的事,得让人传出去,让这街头巷尾啊,闹出点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