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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再问一遍,堂下何人!”
恰在这时,两个公人冲了进来,腰间佩刀,在门前垂立两边。
公人……
晴天霹雳啊。
邓举人如遭雷击,老半天没有回过劲来,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还真有可能是官身。
他抬起眸,见‘知府’一脸肃杀,口吻不容人质疑的样子,使他不由自主地道:“学生邓贤达。”
刘知府眉头一锁:“邓贤达,你因何状告本官?”
邓举人即便是举人,在河西这种乡下地方或许牛气哄哄,在奉化县里也算是很体面的人,可是在知府面前,而且还声言要状告知府,这就是鸡蛋碰石头了。
这年月,哪一个知府背后不是树大根深,有极深厚的关系?人家在官场上倾轧多年,岂是你一个举子敢告的?
即便邓举人被选了官,也不过是在县里去做一个主簿、典吏或是县中教谕,屈居末流,在堂堂知府面前屁都不是。
邓举人脑子还是有点发懵,硬着头皮道:“学生要状告的是叶春秋,这叶春秋,德行败坏,有辱斯文,胆大包天,他……他骂我贱人。”
事到如今,也只有奋力一搏了,邓举人咬咬牙,决定死硬到底,反正自己是举子,所谓刑不上大夫,只要功名还在,宁波知府终究不能将自己怎样,何况自己是杭州人呢,想要处置自己,那也是杭州学政的事,你宁波府管不着。
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宁波知府却只是淡淡一笑,目光落在了叶春秋的身上:“春秋,他所言属实吗?”
问题好像是抛到了自己的身上,叶春秋也被宁波知府的架势吓住了,他很快回过神来,现在有举子状告自己,这举人终究是有功名的人,即便是宁波知府,只怕也不好偏袒吧。
一个不好,还真可能阴沟里翻船。
叶春秋定定神,暂时不去管宁波知府为何要来叶家,上前深深作揖行礼道:“学生叶春秋,见过恩府。”
知书达理最是重要,无论你对自己的敌人多么凶恶,可是面对其它人,尤其是长辈,却需要将嘴巴抹上蜜饯。
宁波知府颌首点头,见叶春秋镇定自若,眼中掠过一丝欣赏。
叶春秋便道:“邓举人所言尽都属实。”
此言一出,却让刘知府不禁愕然了一下,这叶春秋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吗?
老太公好不容易有了点盼头,却被叶春秋这家伙的大实话气得没有背过去。
这个浑小子,真是愚钝啊,这个时候当然是应该抵死不认,毕竟除了姓邓的,这儿尽都是叶家的人,刘知府似乎也有袒护叶家的意思,只要邓举人无法举证,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邓举人一听,好像是抓住了叶春秋的话柄,顿时情绪激动起来:“大人,听到了吗?他一个小小童生,竟敢辱骂我,我乃浙江举人,他对我造次,便是有辱斯文,恳请大人做主。”他眼眸眯起来,旋即又道:“若是学生在这里讨不到公道,那么就要去杭州府状告,要去学政状告,甚至去提学都督衙署,普天之下,学生就不信没有伸冤的地方。”
又是**裸的威胁,我就是铁了心要把事情闹大,这里不能公断,我就去其他地方,只要四处去告状,舆论就会起来,到时候士林清议一起,且看你们怎么收场,你们就算是有什么私交也不怕。
宁波知府皱眉,不禁转头又问叶春秋:“春秋,你还有何话说?”
叶春秋却是抿了抿嘴,笑了:“学生无话可说,就请大人公断。”
宁波知府哂然一笑,只好道:“邓贤达,你再说一遍,你是要状告叶春秋什么?”
邓举人正色道:“自然是状告他有辱斯文,品德败坏。”这时候他学聪明了,不敢再告叶春秋的老师了。
宁波知府把脸一拉,突然正色道:“当真吗?”
邓举人冷笑:“自然当真。”
叶春秋眼眸里掠过一丝笑意,却是突然插嘴道:“大人,学生也要状告。”
宁波知府觉得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起来:“你要状告何人?”
“学生状告邓举人,告他诬告学生。”
宁波知府皱眉道:“这样啊,一个是有辱斯文,罪责不小,另一个则是诬告,若是诬告,可就是反坐罪,这可是要革去功名的。邓举人、叶春秋,你们当真都要告?”
邓举人狞笑道:“叶春秋的罪证已经确凿,大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自己也承认……”
叶春秋同样大叫:“大人,邓举人的罪证才是有目共睹,请大人治邓举人诬告之罪。”
邓举人觉得不可思议,这叶春秋是疯了吗,你自己承认了自己辱骂,现在却还敢血口喷人?
邓举人洋洋得意地晃晃脑袋:“倒要看看,老夫如何诬告了你,难道你不是品行败坏,不是有辱斯文?你自己承认辱骂了我,众目睽睽,还想抵赖不成?”
叶春秋乐了,这个逗比,到现在居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真是愚蠢啊:“是吗,这么说来,邓先生是说何提学识人不明了?”
说到此处,知府已是眼睛一亮。
可是其他人却是一头雾水,邓举人脑子有点儿发懵,这怎么就跟何提学有关系了呢?
他冷笑道:“胡说八道。”
第五十八章:小三元
叶春秋却已经不给他任何机会了:“何提学此前就曾放出话,说是要压一压某些品行败坏的生员,今年院试若有品德败坏的生员,尽都不得录用。可是现在,何提学已经点我为院试案首了,既然我能被点为案首,自然是获得了何提学的认可,这不正好证明了我品行良好吗?难道你想说,何提学亲自点选的案首品行败坏,有辱斯文?你有多大的胆子,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既然我并非品行不端,那么我要问你,你是不是诬告?”
何提学已点我为案首……
这一截话说出口的时候,所有人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大家不可思议地看着叶春秋,见鬼了,你怎么就知道何提学已经点你为案首了呢。
邓举人惊愕地道:“你什么时候成的院试案首,我怎的不知,我知道的消息却是你品行不端,何提学对你嫌恶至极……”
他话说了一半,突然有一个声音打断了他:“本官可以证明,本官来时,确实已经放榜,此次院试,叶春秋被点为院试案首!”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宁波知府!
听到这番话,邓举人愣了一下,而后一下子的瘫坐在地,他的脸色也一下子铁青下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竟是再不敢发一语。
院试案首……小三元……
每一个人都震惊了。
而叶春秋反而心中平静,其实当知府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谜底,自己高中了。
想当初的时候,因为牵涉到了府试的弊案,这知府大人差点儿阴沟里翻船,谁晓得自己力挽狂澜,自己虽然和他素不相识,却也算是建立起了革命友谊了,可是在案子结束之后,知府并没有见自己,这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虽然案子告一段落,可是叶春秋和知府毕竟有作弊的嫌疑,外间总还会有一些流言蜚语,因此在澄清这个‘嫌疑’之前,知府大人是绝不会跟自己会面。
今日知府却是破天荒的上了门,叶春秋虽然并不知道知府来奉化的目的,可是他却是知道,知府既然愿意登门,这就说明作弊的嫌疑已经彻底洗清了。
怎么样才可能洗清呢?当然是自己再接再厉,又中了院试,用实力证明了自己,同时这一次只怕还是案首,也只有何提学亲自点的案首,才证明了知府大人的清白。
叶春秋连院试案首都不在话下,何况是一个府试呢?这样的实力,又何须去跟知府勾结一起作弊?
这也是为何叶春秋如此深信自己已经高中的原因,知府只要出现,必定和院试高中榜首有关。
可是这个邓举人,居然浑然不知,还想状告自己有辱斯文,宁波知府当然不能把一个杭州举人怎么样,可是不要忘了,知府不能奈何邓举人,可是专管一省学政的提学却能轻而易举的将邓举人打入十八层地狱,浙江省这么多举人和秀才,或许他们未必怕地方官,可是一个个在提学面前便是蚂蚁一般的存在,人家只要找一个品行不端的理由,就可以直接革掉你的功名。
状告刚刚被提学点为案首的叶春秋,就等同于是直接指着何提学的鼻子骂他识人不明、好赖不分……这是作死!
叶春秋能想明白的事,邓举人还能想不明白吗?
告叶春秋就是得罪何提学,何提学保准会收拾了他。
可矢口否认叶春秋骂自己,这不但是自打耳光,而且还是诬告,诬告者反坐,罪加三等啊。
邓举人惊怒交加,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刘知府满脸肃杀,厉声喝问:“邓贤达,本官再问你,叶春秋是否辱骂了你,是否有辱斯文!”
“我……我……”邓贤达早就吓呆了,最后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子仰倒在地,昏厥了过去。
刘知府一看,也是有些无语,这姓邓的方才还油嘴滑舌,想不到竟是如此胆小,他慢悠悠地道:“寻几个人,暂时将他送去奉化县看押起来,此人的行径,我去传文给提学都督署,眼下何提学正要整肃学风,杀一儆百,此人恰好就是最好的榜样。”
邓举人完了。
刘知府带来的几个仆役在外探头探脑,听到了大人发话,连忙进来,七手八脚的将邓举人抬走。
处理了这件事,刘知府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徐徐站起来,显然早就注意到一边满是诧异的叶太公,刘知府朝老太公抱手道:“敢问可是叶乡贤吗?恭喜,恭喜,本官自宁波来时,何提学已经发案,令孙叶春秋高中宁波院试头名,他先中县试、府试案首,如今又名列院试第一,一举夺得小三元,宁波府已经数十年不曾出过三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