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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春秋出现的时候,站在贡院里观审的举人显得有些麻木,竟都低垂着头,不敢去看叶春秋,也有人怯怯地道:“叶会元好。”
叶春秋抱以他们理解的微笑。
他看到有人头发都已经花白了,也看到有人眼睛因为挑灯读书过多,而熬得通红,布满血丝。
换做是自己,只怕遇到这样的事,若是自己也落第,怕也会有这样的私心吧,他虽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可是对这样的私心,却也能够理解。
他们让开一条道路,叶春秋默默穿过去,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突然跺脚,抬起头来,鼓励地看着叶春秋,道:“叶会元,你要小心了,关系重大,切莫深陷其中。”
叶春秋便停步,朝他道:“多谢指教。”
那小旗官已是不耐烦了,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举人,便道:“快一些,大人们等不及了。”
叶春秋便加快脚步,径直入堂。
在这大堂之中,两队锦衣卫分别排开,王洪高坐上首,左右两边,又分别坐着吏部、刑部、锦衣卫、大理寺的诸官。
众人见了叶春秋来,纷纷抬头,用各种别有深意的目光落在叶春秋的身上。
啪。
一声惊堂木。
便见王洪面色狞然,厉声喝道:“堂下何人?”
这又不是县官审断,非要拍惊堂木不可,不过显然王洪此举是想要先声夺人,借着惊堂木,给予叶春秋威吓。
叶春秋作揖:“学生南榜会元叶春秋,见过大人。”
王洪的威吓显然没有太大的效果,他没有看到战战兢兢的叶春秋,只看到这个少年依然的镇定自若。
王洪的怒火便被勾了起来,转念一想,这叶春秋今日就必定要伏法,呵……自己和他置什么气,这公堂内外,到处都是人,众目睽睽,自该显出一些气度的好,便沉吟一下,故作漫不经心的道:“噢,叶春秋……来啊,给他捡个座吧。”
无论怎么说,叶春秋依然还是进士的功名,在这个公堂上一席之地却还是该有的。
当然,王洪是要当着大家的面,显示自己的公允。
有人给叶春秋搬了个小凳子来,叶春秋便大喇喇的坐在下座。
王洪便老神在在的道:“叶春秋是吗?南榜舞弊一案,本官问你,你知道多少内情?”
叶春秋气定神闲,他已见惯了风雨,更知道眼下该怎么做,便道:“大人,学生对此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
王洪眯着眼,心里说:“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本官再给你一个机会吧,你终究还是颇有才学的,本官怜你读书不易,你再想一想,有什么话想和本官说。”
他一脸为叶春秋惋惜的样子,让叶春秋觉得他像苍蝇一样的讨厌。
叶春秋很笃定的摇头:“学生说了,学生一无所知。”
王洪眼眸里掠过一丝杀机,他却笑了:“嗯,看来你不肯说了,无妨,你既不说,那本官就慢慢让人来说吧,来人,先将姚政带来。”
过不多时,那主考的幕友姚政便走进堂来,一见到叶春秋,便道:“大人就是他,他是叶春秋,化成灰,学生也认得。”
叶春秋在姚政用手指向自己的时候,依然不露声色。
王洪却是得意地看了叶春秋一眼,道:“噢?你如何认得他?”
姚政道:“学生先是听何主考几次三番的提起此人,何主考经常说,叶春秋此次必定高中,还有,他进贡院考试时,何主考特意指着叶春秋对学生说,这便是今科南榜的会元公了,学生那时还觉得奇怪,心说为何还未考,这主考大人就一口咬定会元是他,直到后来,学生拿了叶春秋的卷子给何主考看,何主考一看,便说这必定是春秋的卷子,果不其然,等到放榜之时,这份卷子的主人叶春秋就成了会元。大人……这个世上哪有这样凑巧的事……”
王洪面带微笑:“好了,你只需指认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本官自有裁处。”
姚政本来还想绘声绘色的说,他也是够折腾的,先是跟着何茂到了南京主持考试,接着又跑去京师状告,而今又被带着来作为人证,辛辛苦苦,不就是要将何主考和叶春秋钉死吗?因而他早打好了腹稿,谁晓得王洪却是直接一句话将他堵死。
姚政只好讪讪道:“是,是。”
王洪此刻笑了,目光重新落在叶春秋身上,道:“叶会元……”喊这个称呼的时候,他带着讽刺的意味,接着道:“你怎么看?”
叶春秋张开眸子,看向姚政:“姚幕友,你是猪吗?”
什么……
满堂愕然。
连外头观审的人,也都是一脸错愕。
这公堂之上,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出言不逊,这家伙疯了吗?
姚政立即大叫:“大人你听,他竟如此辱骂学生,学生乃是堂堂举人,只是因为仗义执言,揭发了他和主考弊案,他这样咆哮公堂,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吗?
叶春秋心里想笑,难道自己不是进来这里之后,就注定已经被他们盘算着要将自己置之死地,好让自己‘罪该万死’?
王洪怒道:“叶春秋,你好大的胆子。”
叶春秋却是好整以暇,起身作揖,道:“大人,学生言辞激烈了一些,可是骂他姚政并没有错。”
叶春秋顿了顿,露出了特有的冷静,徐徐道:“这姚政口口声声说何主考屡屡提及要点学生为会元,那么学生敢问,这何主考乃是翰林侍讲,曾经还任过浙江提学都督,朝廷托付他教化之责,甚是器重,敢问大人,一个朝廷栋梁,为何到了他姚政口里,竟是这样的愚不可及?就算何主考当真与学生有所勾结,难道当真会蠢到屡次三番在姚政面前提起吗?”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一章:不平则鸣(第八更)
叶春秋看着在场的脸色各异的众人一眼,便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接着他看着一脸怒色的王洪,无所畏惧地继续道:“难道何提学不知科举舞弊干系有多大,又或者是,他觉得姚政是猪,所以连这一点遮掩和避讳都没有?”
叶春秋的话倒是入情入理,何茂是什么人,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且不说他曾是提学,单说他现在供职于翰林,就已说明他乃是朝廷很倚重的博学之士,正因为如此,他才有主持春闱的资格,你若是把何茂形容地这样蠢,这岂不是说朝廷更蠢,一个这样的蠢货,居然让他主持科举?
许多人先是傻眼,禁不住冷俊不禁起来,连那观审的人,一个个巴不得何茂舞弊才好,可被叶春秋所说的一番话,却也闹得哄笑起来。
“……”姚政竟有些无言,然后看着王洪。
王洪冷笑道:“叶春秋,你这是要逞口舌之快了?”
叶春秋却是正色道:“不,既是大人钦命协各司查办此案,而抡才大典之事,断无混淆不清之理,学生既是为了自辩,也是为了大人能够兼听则明,不使奸徒蒙蔽。”
“你说谁是奸徒?”姚政冷笑看他。
其实他的这个揭发,确实是错漏百出,可是这只是一个引子,说穿了,那些背后的大人物也不指望这个引子有多缜密,他们需要的不过是让姚政提供一个彻查的借口罢了。
既然如此,从这里作为切入点,叶春秋的策略是极为正确的,既然这是你死我活的争斗,叶春秋不会客气。
叶春秋鄙视地看他一眼:“颠倒是非、指鹿为马者,便是奸徒。”
这一下子,何止是姚政,便是将王洪也一道骂了去,王洪心里勃然大怒,道:“叶春秋,本官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叶春秋神情淡然,依然毕恭毕敬,道:“学生若是当真舞弊,自然合该千刀万剐,可若是蒙冤,也少不得不平则鸣;大人若是拿了竹竿子捅了鸟巢,还不准鸟儿叽叽喳喳几句吗?”
这个形容……也真是绝了。
观审的人渐渐开始融入进这个案子中,竟是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立场,都不由莞尔。
王洪感觉到自己的威信遭受了打击,便忙是拍起惊堂木,厉声道:“肃静,肃静,叶春秋,你要不平则鸣,这是钦案,自然会给你申辩的机会。”他眼角扫向一旁的书记官,那书记官还在唰唰地记录着公案。
其他几个协审,则大多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
王洪此时也有一些压力了。
叶春秋提到这是钦案,什么是钦案,所谓的钦案就是各司会审,坐在这里的,有吏部、有礼部、有刑部、有大理寺,还有锦衣卫的人,而会审的每一句对谈,都会记录在案,最后送入宫中和内阁,供陛下和阁老们查阅。
也就是说,他还真‘冤枉’不了叶春秋,除非他敢欺君罔上,在这公审的时候,更改书记官的供卷。
偏偏叶春秋这个家伙,死鸭子嘴硬,处处都戳自己的心窝子,让他很是恼火,他看了其他协助审案的诸官一眼,心底发冷,哼,这些人现在都在装孙子呢,估计他们应当是知道此案有问题的,他们也知道这个案子牵涉得很深,所以也断然不敢跳出来质疑,不过终究他们也只是走走过场罢了,关键时刻是不会出手相助的,无他……他们得不到什么好处,还有可能违背自己的良心。
所以这堂中,真正站在王洪这边的,也只有锦衣卫的人了。
这王洪想了想,觉得自己方才有些过火,被叶春秋惹怒,并不是什么好事,他便尽力收起了怒火,故作气定神闲的样子:“是吗?叶春秋,既然如此,那么……咱们就一条条地说吧,来人啊,将人带来。”
这个案子,既然已经确定了非要办成铁案不可,而且既然已经‘彻查’,当然不会给叶春秋钻任何空子,这个会审,终究是一场让大家面子上好看的把戏罢了。
所以他一声令下,接着第一个人证便拉了来,此人一进来,便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