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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校内的某个诗社,还举办了“骂校长诗歌大赛”,一首首优美的骂人新诗,饱含了学生们对校长的拳拳维护之心。
而在暗地里,学生们每当提起周校长,都是尊崇有加,认为周赫煊顶着骂名在保全北大。
周赫煊对此无所谓啊,他知道张作霖什么时候会完蛋。到时候自然有无数学生站出来为他正名,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而他再趁机辞去校长职务,一个临危受命、忍辱负重、功成身退的伟岸形象就此诞生。
099【谈文学创作】
“周先生,周先生!”
周赫煊还没踏出校门,便听见后面有人喊他。转头一看,却是个戴眼镜的青年,他笑问:“你好,有什么事吗?”
“我叫沈从文,特别喜欢周先生的作品。”沈从文说。
周赫煊笑道:“原来是沈先生,我看过你写的文章。”
沈从文喜不自禁:“先生也知道我?”
“当然,志摩他们对你评价都不错。”周赫煊道。
沈从文喜欢追星,追逐文坛巨星。他自小家贫,13岁就开始独立,当过兵、做过文书,甚至一度沦为混混流氓,跟进步青年什么的毫不沾边。
直到在北大接触新思想,沈从文才真正觉醒。他崇拜那些才华横溢的名家,试着给鲁迅、郁达夫、徐志摩等人写信请教,一步步学习写作,最后终于形成自己独特的文风。
如今的沈从文,只是个刚刚崭露峥嵘的小角色,甚至连养活自己都困难,前两个月还住在破庙改建的宿舍里。
胡也频和丁玲也追上来,热情地自我介绍,大家算是认识了。
“周先生刚才那番话,是认真的吗?”胡也频问。
“哪番话?”周赫煊道。
胡也频说:“禁止学生们在北大校内宣传进步思想。”
周赫煊笑道:“请加个‘公开’二字,他们如果私下讨论,我也管不着啊。”
此言一出,胡也频、丁玲和沈从文都笑了,心里的小小不满也完全放下。
作家相遇自然要聊文学,胡也频问道:“周先生的《神女》文风诡异,跟当下的小说大不相同,你能讲一下这种创作方式吗?”
周赫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中国文学的根基在哪里?”
三人被问住了,他们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周赫煊又问:“你们是以什么为依托创作小说的?”
沈从文想了想说:“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再发挥想象,并借鉴别人的写作方式,融合自己的特点进行创作。”
丁玲说:“我跟从文差不多,就是根据现实创作,并把自己的思想表达出来。鲁迅先生对我影响很大,我在北大旁听过他的《中国小说史》。”
胡也频道:“我是受国外作品影响,比如易卜生、托尔斯泰等名家。”
三人说完,周赫煊才笑道:“你们说的只是文学形式,我问的根基乃是文化内核,它来源于我们各自所受的教育。什么是教育?教育就是忘掉所学后剩下的东西。它已经融入你的灵魂,自然而然就展现出来,流淌在你写下的字里行间,有可能连你自己都没意识到。”
这段话太过玄乎,沈从文等人都忍不住开始思索。
孙家兄弟早就跟上来,此刻就站在他们旁边。
孙永浩低声问:“哥,先生在说啥呢?额一句都听不懂。”
“听不懂就对了,别瞎想。”孙永振翻白眼说,他的伤已经完全康复,又是一条活蹦乱跳的汉子。
“教育就是忘掉所学后剩下的东西……”丁玲反复琢磨着这句话,她感觉很有道理,似乎是抓住了什么本质,但又很难用言语讲出来。
胡也频突然开口:“周先生所言‘剩下的东西’,应该是指一个人的精气神吧,包括品行、信念、思想、态度、格调等等。”
“也可以这么理解,”周赫煊笑道,“教育并不仅仅是传授思想和知识,它的本质其实是塑造人。所经受的教育不同,塑造出的人精神面貌就不同。这个教育并不仅仅指学校和书本,还包括从小的家庭教育,以及整个社会对人的影响。”
丁玲恍然,赞道:“周先生才是真正的教育家,一语道破教育本质。就像先生说的那样,受传统封建教育影响的老派文人,往往思想陈腐守旧。而受过新式教育的学生,却眼界开阔,容易接受新事物、新思想。但这跟文学创作有什么关系?”
周赫煊解释道:“文学是什么?文学是运用语言文字为工具,形象化的反映现实,表现作家心灵世界的艺术。作家的心灵世界,就要靠教育来养成。我们这一代人,不管你承认与否,都受到很多中国封建传统文化的影响,它是你怎么都无法丢掉的,必然会在作品中流露出来。”
胡也频说:“我们可以努力摆脱,弃旧扬新!”
“为什么要摆脱?”周赫煊笑道,“旧文化不一定都是糟粕,《小说月报》还在整理国故呢。仁义礼智信,这些需要丢掉吗?《周易》中的天地人和思想,甚至都融入牌九、麻将了。我们平时用的筷子,也讲究天人合一,难道大家都舍弃了去用西餐刀叉?”
丁玲急道:“周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赫煊道:“我想说的是,中国作家写小说的根基在汉字,每个汉字都汇集了中华民族的思想智慧。文学形式上我们可以学习西方,但文化内核为什么不能保持民族性呢?中国有太多的创作题材,那是一个大宝库,随便翻出来都能推陈出新。”
丁玲和胡也频还在思索,沈从文却突然高兴大叫:“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胡也频问。
沈从文举一反三道:“周先生的意思是说,文学具有民族性,思想上要进步,但表现形式却可以循旧。我们从小所接触传统文化,是完全可以拿来用的,包括那些民间传说、神话故事。这样既有利于表达,也方便读者接受。我知道自己该走哪条路了,我从小生长于湘西,那里才是我的精神家园。我为什么要模仿别人?我可以写自己熟悉的故事啊!”
好嘛,这悟性,周赫煊彻底服了。
难怪沈从文这个兵痞混混,只在北大旁听几天课,就能成长为一代文学巨匠。
胡也频和丁玲夫妇,虽然没有被周赫煊这番理论说服,但也觉得很有道理,现在流行的“乡土文学”,不就植根于传统文化土壤吗?
“我那本《神女》,其实就是借助中国传统鬼神之说,构筑出一个虚幻而又真实的世界。它魔幻而又现实,我把它叫做魔幻现实主义,”周赫煊不无自嘲的哈哈笑道,“这也算开宗立派了吧。”
“魔幻现实主义,很有意思的名字。”丁玲不禁莞尔。
周赫煊又问起三人的近况,在得知他们专职创作后,立即发出邀请,希望他们能去天津帮忙办报纸。
丁玲和胡也频婉言拒绝,二人有很多朋友都在北平,暂时没有去天津的打算。沈从文却说要考虑考虑,他想跟着周赫煊多学些东西,同时也想找个正经稳定的工作。
……
100【副刊就绪】
天津,四合院。
沈从文昨晚写稿到半夜,迷迷糊糊间,隐约听到有人在院子里喊:“子沅兄,从文兄,出门上班!”
“来了,来了!”沈从文翻身爬起,慌慌忙忙地来到院中洗漱。
李寿民也不着急,耐心在旁等待,抬头欣赏树枝间跳跃鸣叫的鸟儿。
又过了好几分钟,朱湘才打着哈欠现身,睡眼迷蒙地说:“才几点钟啊,你们起得也太早了。”
李寿民笑道:“这边离报馆有点远,早些起床才不会迟到。”
沈从文是随周赫煊来天津的,跟朱湘合租在李寿民对院。大家都是单身汉,昨天还相邀出去喝酒,一顿饭下来便成为好朋友。
李寿民豪爽沉稳,朱湘愤青随性,沈从文谦虚温和,三人的性格各不相同。平时聊天,都是李寿民和朱湘高谈阔论,沈从文坐在旁边偶尔补上一句,然后引起哈哈大笑。
来到胡同口,沈从文主动跑去买早餐,顺便把朱湘那份也带上。
“谢了!”朱湘不知道啥叫客气,接过来就吃,根本不提钱的事。在他看来,朋友之间不必计较那么许多,改天换他请客就是。
众人乘电车来到东城,然后又步行前往租界,走了半个小时才抵达报馆。
《大众》做为《大公报》副刊,办公地点紧挨着。由周赫煊任主编兼小说版责编,李寿民担任戏曲版、生活版编辑,沈从文担任杂文版、妇女版编辑,朱湘担任诗歌版、评论版编辑,另外还有何云峰负责校对工作。
大家很快进入工作状态,各自审阅编辑稿件,他们的性格也导致工作方式的不同。
李寿民喜欢靠在椅子上看稿,读到精彩处不由拍大腿赞叹,遇到不合格的稿件直接扔到一边。
沈从文却正襟危坐,一边审稿一边做标记。只要不是烂到极点的稿子,他都会反复耐心修改,所以他的编稿速度最慢。
“写的都是什么啊?狗屁不通!”朱湘把稿子随手乱扔,一脸不屑。他的阅稿速度倒是快,可惜快到中午了,稿件数量都还不够。
朱湘乃“清华四子”之一,才华横溢,极其自负,所以对文章尤为挑剔。挑到最后他干脆自己动笔写,轻轻松松一挥而就,终于把稿件数给补齐。
下午的时候,他们的稿件全部送到总编室,由周赫煊整体把关,不合要求的打回去重来。
就在周赫煊审稿之时,孟小冬突然敲门而入。
“小冬,你怎么来了?”周赫煊惊讶道。
“我经常在天津、北平来回跑啊,”孟小冬笑着拿出一张稿纸,“上次你不是说,让我有空也写点戏评,拿到《大众》副刊投稿吗?我试着写了一篇,就是不知道能否合格,周大哥你帮我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