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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氏在里间听着,真是心如刀割,将指甲都抠进手心了。左邻右舍的人知道他们一家子被驱逐出族,定然会指着鼻子骂的,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全家人给淹死。
更让她难堪的是,相公画那些羞耻的图不说,还与那些不知羞耻的女子结识。自从他开始进那些地方之后,花钱大手大脚,不但不想着科举之事,而且再也没有与自己同房,显然是被骚狐狸精们迷了心窍。
将两名“德高望重”的黄氏族人赶走,黄禹心中烦恼起来。先前都说了些什么糊涂话,十两银子虽然多,但是总比被赶出族要好。以后还得科举,绝对没有人肯给他作保。
他抱着头,觉得整个脑袋里塞满了各种不属于自己的想法,一会儿一个主意,可是事后却又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然而,这种矛盾的心情和矛盾的事情一直持续下去。
黄禹的童生资历被剥了,因为行止不端的缘故。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只是弄死了一条追着他跑了几条街到恶狗,还将人家养的狗给炖了。
春去秋来,又过一年。
楼子里一个红牌大姑娘不知为何自赎自身,卸去钗环,一身素净却显得俏生生,坐在黄家门口赖着着不走了。红牌姑娘与一干“路过”的三姑六婆们说明,她甘心为妾,一心从良跟着黄虞“吃糠咽菜”。
“吃糠咽菜”什么的,纯属胡说,家里不缺那点买肉的钱,养得丰腴白皙的马氏在门口偷听,再次心如刀割。她连门都不敢开,听了一阵便拽着手帕奔进里屋,抱着儿子痛哭流涕。
我又没惹人家楼里的姑娘,怎么就偏赖上来了?真是麻烦死了!原本在作画黄禹,听到外面吵闹丢下手里的毛笔,听了两耳朵马上心头火起。
他可没那个怜香惜玉的想法,他如今吃得好又锻炼了下身手,手脚利落了不少。三步两步直接到厨房里拿起烧火棍,“咣当”猛地打开大门。
他怒目圆睁,“去去去,别在这里坏我名声,我有娘子和儿子,你来作甚?”
见黄禹一反从前的温和有礼的做派,红牌姑娘一双美目立刻泛起雾气,泪水悬然欲滴,仿佛风一吹就要晕倒似的。
“奴家一心倾慕公子才华,为人清白自守,愿为公子洗手做羹汤。。。。。。”
黄禹冷笑着打断她的话,“少胡扯,要是我家里穷得连老鼠都没有,你怎么会来投奔。再说我已经有娘子了,你安的是什么心?”
马氏还在卧房里哭呢!
他手足并用推推搡搡将那女子给赶走了,还抽了人一烧火棍。
左邻右舍有的站在不远处围观,好奇心小的也都悄悄将门给打开了一条缝看热闹。
黄禹原本不大好的名声,再次更加臭不可闻。
这穷酸无端端发财,早让无数人疑心,大家现在终于都知道真相了。肯定是仗着一张小白脸,哄骗了楼子里的姑娘的皮肉钱。如今人家女子洗尽铅华来投靠,他却始乱终弃,真是人渣中的人渣。
谣言就是这么来的,这些三姑六婆真是吃饱了没事做。黄禹得知外间有这样的说法,简直快气得晕厥过去。我连人家的手都没碰一下,何时哄过那姑娘的钱。
他却不晓得,因为给那位红牌姑娘画了好多张美人图,却连人家的手指头多没碰一下。更要命的是红牌姑娘见黄禹眼神里带着欣赏,因此还以为他对自己有意,只是为人端方,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黄禹要是知道那位姑娘的想法,简直要冤屈死了。他当然欣赏美人,不然怎么画美人?大家都是女子,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想法。
我。。。。。。我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是女子?黄禹忽然泪流满面,我疯了,疯了。
春去秋再次来到。。。。。。
有个惯常欺男霸女的富家子弟,忽然死得莫名其妙,不过谁也不可能想到黄禹身上。
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几起,仍旧没有人觉得是黄禹下的手。
因为黄禹与这些人不但半点关系都没有,半句话都不曾说过。
小县城里施展不开手脚,黄禹带着娘子和儿子搬家去了附近的州府,开了一间别具一格的酒楼,叫做“酒池肉林”。名字虽俗陋,不过酒楼的主人甚为风雅,懂得一手好字画。
来往的除了一些风雅人士,也有不少江湖豪侠。
大家朋友归朋友,但是酒钱菜钱一文都不能少,黄禹在州府里是出了名的“吝啬”才子。
被马氏哭得心烦,黄禹将童生资格弄了回来,却没去考试,只是在背后使了些钱。
这位新晋童生似乎没打算继续考秀才,反而喜欢蹲在自家酒楼听书,也同那些豪侠们学了不少五花八门的拳脚功夫。
当然也少不了学会调制各种无色无味的蒙汗药,外带吹箭袖箭,鞋子尖里藏的都是利刃,上面抹了毒药。
平时没事黄禹就出去外面溜达,只要“路见不平”,背地里总会寻个机会“拔刀相助”,劫来的富却只济他自己。
又过了些日子,“酒池肉林”关张大吉,高价卖给了当地一个冤大头。
不但酒楼关了,黄禹留了钱财也消失了,任凭是谁也打听不到他的去向。
马氏再次扑倒在雕花大床上泪奔,不过想到相公临走交代的,床下埋了许多银子,她的泪水流了没多久就干了。相公多年没和她同房,几乎都不怎么落家,不过养家的钱却没断过。
再则儿子黄吉如今已经十一岁了,她没法子再抱着儿子哭。
因此这份悲哀来得快,去得也快,主要是想起吉儿来。黄吉擅绘画与雕刻,一张嘴能说会道,小小年纪已经哄得街坊的小丫头们心花怒放。
马氏抹了抹脸上已经干掉的眼泪,心中顿时有个盼头,赶明儿给儿子娶房媳妇,当了婆婆有了孙子。相公什么的,还是算了吧,这辈子也只能守活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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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四十章 千面郎君
母子二人再也没见过黄禹,只是时不时从院子的水缸下挖出些银子来。
听人说他不知从哪里学了些本事,连官家的公子都杀了,也有人说他落草为寇,当了山寨的师爷。还有人说他跑去当了道士,学人家烧丹炉画符纸当神仙。
马氏提心吊胆,却没见官府来拿人。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搬家回了小县城。家里兄弟姐妹多,往常周济他们不少,大家好歹有个照应。
不过当事人黄禹既没当道士,也没落草为寇,官家公子倒是杀了无数个。他擅长易容,学了不少剑客的手段,被人称为“千面郎君”,神出鬼没,专门在背后干一些阴人的勾当。
用一个比较合适的词语来说,就是专门惩恶的独行侠。他不耐烦与旁人搭伙,主要是从前出现分赃不均的情况。同时也怕家人友人遭到报复,因此连本来姓名和面目都不用,一贯独自出没。
这天黄禹在客栈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觉得浑身不对劲。
他想极力睁开眼睛却做不到,伸手抓住身下的褥子,却觉得触手极其柔软,比丝绸可软多了。
手里没有剑?
他顿时一阵心慌。
我千面郎君黄大郎,剑不离手,手不离剑啊!是谁给我下了蒙汗药不成?不对啊,吃食都是查探过才下筷子。
客栈房间设置了不少防御的手段,不管是门还是窗,甚至从隔壁打个洞进来,都会触动机关。
这年头还有人阴得了我老黄,完全没这个可能!
“魂兮归来!”
一声惊雷似的声音传到黄禹的耳中,他猛地睁开眼睛。
慌乱了片刻之后,他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苦茶你这个混帐和尚!
钟珍躺在流星化出的床铺上,愣了许久之后猛地跳起来。
她忍不住冲着苦茶大禅师就怒吼,“你这个老和尚真是狡诈,一个不小心竟着了你的道。我好好的一个大姑娘,竟然让我变成个穷酸男子,家里穷得连老鼠都快饿死了。亏得脑子里还留着点意识,万一与娘子生出七八个小娃娃来,你该如何赔偿我的清白。”
“阿弥陀佛,幻世非世,贫僧送你一场历练,助你锻炼心性。”
又是这样的鬼话,换了谭梦兰,肯定得再次走火入魔。
钟珍继续吼着,“我哪里用得着什么幻世历练,红尘种种早已经历多时。我即是我,本心本性到哪里都是一样。再说幻世怎么不是真实人生?占了人家的身体,糊里糊涂将人家的儿子都教坏了,人家的娘子一直守活寡。幸好他二人无事,幸亏我早早脱族,万一我惹的祸摊到家人和族人身上,得背上多少因果。”
独孤破城心想,你也知道你爱惹祸啊!必定又背地里干了不少“行侠仗义”的事。
幻世的经历,苦茶大禅师一直眼目相随,目睹钟珍的一举一动,他此刻已经不晓得该如何评价此女。
一段人生给她过得颠三倒四,穷酸读书人最后竟然变成了个什么“千面郎君”的独行侠,四处杀人抢劫。
要说她杀孽重吧,可是她偏偏没杀一个好人,连误伤都没有。
要说她是个善良之人,可是哪里有善良之人如此杀人不眨眼,一个山寨的土匪,给她弄死了一大半。真是走到哪里杀到哪里,地痞流氓们落到她手里,全尸都不给留,身上挂着条幅,吊在大门口的大树上。
苦茶一脸错愕,耳边传来钟珍的喋喋不休。
“我这种人怎么能有家有口,老和尚你真是害人啊,就这样也提心吊胆,隐名埋姓,生怕马氏和黄家族人都给被人灭门。。。。。。禅师啊,你都化神后期修为,着实老大不小了,难道不晓得恶人最惯常的手法就是欺压弱者,动不动杀了别人全家的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