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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战。”季寥缓缓道。
叶七道:“这场元神之战,宗主已经胜了。”
季寥说的神战,指的便是元神之战。观海真人和少年宗主竟展开了修行人最为凶险莫测的精神交锋。
镜子里,观海真人的发须正以惊人至极的速度灰败。
季寥道:“但观海真人只要让你们宗主受到一丝不能立即复原的伤害,他便达成目的了。”
叶七道:“宗主来之前就说过,太素道宗和玄天派已经伏下诸多高手,只待他露出一丝虚弱,便要围剿他。”
季寥微笑道:“我猜你们宗主还说过,现在是他一人围剿整个道门,可不只是上德峰。”
叶七没有惊讶,他道:“宗主也说过,当今世间,唯有师叔祖能明白这个道理。”
季寥道:“可是,世间一切,都不是说掌握就能掌握的,一旦自信过度,便会成为狂妄自负。若结果非是你们宗主预料,那他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流水。”
叶七道:“宗主没有说过这些话,但我记得他以前跟我提过的一句话,大抵是他的心意。”
他顿了顿,继续道:“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第123章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季寥洒然一笑,不再多说什么,继续观察镜子里的情形。
少年宗主终于动了,他往前方走去,脚踏虚空,有清越的凤鸣声,间或龙吟。他没往前方走一步,观海真人身子就晃一晃。
数百丈的距离,少年宗主只用了四步就渡过。
他到了观海真人面前,如同悠悠上苍,给人一种无可抗拒的威严感。
少年宗主伸出手,无视一切阻碍,抓住观海真人的脖子。
观海真人已经露出垂垂老朽状,本来漆黑如墨的眼眸,开始急剧缩小。
上德峰千余名修士看得目眦欲裂,但一层无形的屏障,阻碍了他们上前救援。
从没有一位长生真人像是老鹰抓小鸡一般,被这样羞辱过。
观海真人没有羞愤,只是平静淡然,一如他斩破虚妄的时候,见得海潮滔天,可自己只是看海而已,别无余念。
既不恐惧,也不兴奋。
少年宗主道:“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无为而有以为。你是哪一种?”
他话的意思是“上德”之人顺应自然无心作为,“下德”之人顺应自然而有心作为,用上德、下德的质问,无非是要更进一步羞辱身为上德峰太上长老的观海真人。
观海真人道:“你呢?”
少年宗主淡淡一笑,手用力,将观海真人捏爆,其身躯化为漫天星辉挥洒,上德峰千余名修士,同时恸哭。
少年宗主淡淡道:“没有提问的资格,便老实点好了。”
他负手而立,孤身立在上德峰。
随后转身,向他新积土而生的山峰一招手。
那山峰朝上德峰撞过来。
山崩地裂。
自此,天地间再无上德峰。
…
当少年宗主迈起步子之时,东皋子猛地从亭子里起身,他往西边走,化身一条掠天血虹。
这是血遁之术,燃烧的是他一身精华。
叶七没有追上去。
他看着季寥,说道:“师叔祖,明知要死依然赴死的人,你救不了。”
季寥微微笑道:“叶七,你也能为青玄这样做,对么?”
他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叶七沉默,到上德峰被撞毁时,回道:“确实如此。”
…
同样在上德峰撞毁那一刻,天空里乌云重重,探出一只手,将那道东皋子化身的血虹抓住,将其收回乌云里,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此,天地间再无上德峰的传人。
…
叶七走了,季寥没有留下他。
少年宗主走了,太素道宗和玄天派预定的围剿计划没有展开便夭折掉。他们两家本来也是对头,而且见到黄泉宗主无隙可乘,更不愿意当出头鸟。
眨眼间,季寥出现在西边一千里外。
有一条小河静静流淌。
赵真人立在河中一片只有立锥之地的沙洲上。
所谓伊人,宛在水中央。
季寥在她面前。
季寥道:“观海真人是你的好友,他死了,你都不去送他一程么?”
赵真人道:“死便死了,有什么好送的。”
季寥道:“送他一程,确实不是什么有现实意义的事,但无论是谁多少还是希望死后有人念念不忘的,即使忘记,也不要那么快。”
赵真人道:“既然你这样说,便去送他。”
她和季寥一起出现在上德峰的废墟上空,凝眸废墟良久,赵真人伸出一只手,一点星辉洒落在她洁白无瑕的玉手上。
那是观海真人最后一点精神。
季寥悠悠道:“这也是道门风流人物,如今却只剩下这点尘埃而已。”
赵真人道:“或许等不了多久,我连这点尘埃都剩不下。”
季寥默然道:“你已经决定好了?”
赵真人道:“不是我决定好,而是黄泉宗主收拾完道家三十六观之后,下一个目标便是我。”
季寥道:“那你刚才为什么没有来上德峰和观海真人并肩作战。”
赵真人道:“因为我没有把握,我当时在想,如果东皋子能到我这来,我便去上德峰,可惜他没能来。”
季寥道:“你这是把自己的命运交付给天意了。”
赵真人道:“这样挺好的,不用想太多,不累。何况我虽然会死,太上道宗的道统却不会断。”
季寥听出她的语气不是那种刻意为之的生死看淡,确确实实抛却了内心对生死的执着,无为而无所为,而非无为而有所为。
两人沉默。
过了一会,赵真人道:“季寥,我还有一点放不下,我想你送我一点东西,一句话,一幅字或者别的什么都可以。”
季寥略作沉吟,认认真真抄来一联。他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赵真人嫣然一笑,比百花盛开都好看。她道:“你不真诚,不是自己做的。”
接着赵真人又道:“但我很喜欢,这很符合我现在的心境。”
这两句诗读起来,平淡普通。不过是走到水流穷尽的地方就坐下来,看云起而已。但水流变化多端,意味着人生遇到的种种情境,到了水流穷尽处,也意味着人到末路穷途,此时人当如何自处。
坐看云起时,便说出了答案。
坐,意味着不做,安安静静,以一种恬淡超然的心态,重新审视世间。
然后便能发现新的风景,末路便不是末路了。
所以赵真人明知季寥是抄来的,却也很喜欢。
她喜欢的不但是诗,更是季寥能明白她的心意。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虽说她本来没什么追求。
季寥微笑道:“文章妙句都是天生就有的,你不能说我是妙手偶得么?”
赵真人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还能更无耻点吗?”
佳人轻嗔薄怒,季寥淡淡一笑。
他知道这样快乐的时光并不多,他不能去阻止,这是赵真人的选择,也是他的选择。
黄泉宗主扫平一切,也是季寥本该做的。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我是自己,也是真我,也是本性。
那世间种种,亦可以看成虚妄杂念。
斩破虚妄炼元神。
自身有虚妄,人世间一切更是虚妄,不斩去,不破灭,如何见得本来。
季寥没法那般狠绝,那不是他的性情。
黄泉宗主做事情没有余地,那是他的性情。
第124章 花非花,雾非雾
赵真人很快别了季寥,季寥没有去追她。
她有她的道,他有他的道。
两人的道有相通处,更多的是不通。茫茫人世间,有人渡人,有人被渡。赵真人算是渡了季寥一程,但季寥提前下了船。
兴许在很遥远的未来,又得是季寥来渡赵真人。
那时的她是她,也不是她。
正如大河依旧,但每时每刻的河,已然不同了。
天书道:“如果赵真人能战胜黄泉宗主,她便是你最大的敌手了。”
季寥道:“若真是如此,我也不纠结,大道之争,唯有全力以赴,不问其余,方才不负如来不负卿。”
如来便是本性真如。
天书道:“看来天人劫的经历已经让你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季寥微笑道:“这样不好么?”
天书道:“只要你觉得好,便是很好的,我只怕,你越变越多,到后来都不喜欢自己。”
季寥道:“我不会。”
天书道:“为什么?”
季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自己,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样。”
天书呵呵。
…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道家三十六观,花间派的百花谷。
一名女冠弹着琵琶,轻轻唱着这首词,那种空婉约的意境,在虚空里飘荡,令人生出无限遐思。
琵琶声停,歌声终结。
女冠着一身素白,向季寥盈盈一礼,说道:“人生苦短,命运却漂浮不定。今天手足俱全,死后也不过是一黄土。来如春梦兮去似朝云。季寥真人指点我人生无常,一切皆是色空的妙理,却是补全了我花间派心法最后一点缺失。”
花间派是道家三十六观,但创派祖师却是由佛入道,只是后人遗失了一些本派固有的精妙,从而偏颇于道,以至于花间派的法,终归不全。
女冠已经是长生真人,为花间派中,古今罕见的修道奇才,她自知花间派功法有缺漏,废了许多光阴,补全功法,终归差了一丝,得了季寥这首词蕴藏的色空真意后,便彻底补全**,修为直指花间派创派祖师。
季寥看着眼前女冠道:“无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