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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莘不破眉头又皱了起来:这并不是没可能的事情,只是他以前不愿意去想。
江离道:“有些责任,你总逃不开的,只是或迟或早的问题。”
有莘不破不悦道:“那又怎么样?你讲了这么多话,到底想让我说什么!你说的这些大道理到底和今天的事情有什么联系?”
江离道:“眼前这个难题,其实我们有两个选择:最简捷的办法莫过于把水族的人一股脑杀了,灭了这一族,那不但解决了眼前的问题,连后患都没有了。”
桑谷隽和芈压吓了一跳,都觉得江离的这个说法太过直接,但又隐隐觉得事情到最后仍有可能演变成这个样子。
江离又道:“当然也可能有其他的办法,但肯定都十分麻烦。而且我们也很难保证水族的后代不会像采采父亲这一代一样,再次爆发这样强烈的仇恨和野心!我们也很难保证我们的后代有足够的力量来压制他们!我想看的,就是你的态度!”
有莘不破看看羿令符,这家伙却闭上眼睛不理睬自己。他更倾向于简单、快捷的行事方式,更知道江离希望他的回答是第二个答案。他突然想起十二岁的时候师父教他烹鱼,还没轮到他动手,光是看到师父示范就把他吓跑了——那过程实在太繁琐、太考验人的耐性了!而有莘不破缺的恰恰就是这个,当年他不愿违背自己的天性把鱼烹好,今天他同样不愿意顺着江离的意愿说谎。
沉默了好一会,有莘不破终于开口道:“不是春天就一定不是冬天吗?你说的两种选择未必就构成绝对的对立!也许事情不会发展成第一个选择那样残酷,也不一定要像第二种选择那样麻烦!”
江离道:“哦?”
有莘不破道:“别忘了还有采采!我们争取找到她,说服她!”
江离道:“如果她起不了左右局面的影响呢?”
有莘不破道:“那就抱着尽量不杀人的心情去阻止这个计划!”
“尽量不杀人么?”江离点头道,“虽然你还是回避了我的问题,不过……好吧,能够守住这条底线已经很不错了。”起身就要出车。
有莘不破问道:“你要干什么?”
“找大相柳湖!”江离道,“水月大阵既然已经发动,我应该可以感应到一些蛛丝马迹!你说过:有些事情就是一百年也想不通,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对吧?”
江离走出去后,芈压问道:“有莘哥哥,如果上了战场,也要抱着‘尽量不杀’的心情吗?”
有莘不破道:“那怎么可能!战场之上只有你死我活的局面,仁慈这东西只能是胜利后的残余情绪!”
桑谷隽皱了皱眉头,有莘不破这话说得太直接了,但他一时却无法反驳。于是他站起来道:“我帮江离去。”
芈压道:“我也去!”
师韶突然道:“我想到东方去看看。”
有莘不破一愕:“东方?”
师韶道:“对。这件事结束以后,我想到亳都走一遭,看伊挚肯否为我调一碗加盐的羹。”
有莘不破道:“没你的音乐,我们的耳朵会很寂寞的。”
师韶笑了笑,走出车去。
车内只余三人。有莘不破道:“老大,咱们也去帮忙吧。要找大相柳湖,多半还得靠你的鹰眼。”这句话,当然是对羿令符说的。
羿令符却道:“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羿令符道:“事情也许不会像我们想的那样顺利。”
有莘不破道:“这是意料中事。”
羿令符道:“你的鬼王刀很可能会舔血。”
有莘不破道:“那也没办法。”
羿令符道:“如果连采采的血也在上面呢?”
有莘不破呼吸为之一窒。羿令符又道:“江离看起来文雅,但他其实比谁都倔强。别让他有机会看到你残暴的一面。”
有莘不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每个人都有野蛮残暴的一面。”羿令符道,“要让人不看到你残暴的一面,唯一的办法就是尽量压住那些残暴的念头。江离有点太文了,但他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残暴是会累积的,杀人是会上瘾的!”
有莘不破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爱讲大道理了?这不像你啊。”
羿令符不理他打岔,继续道:“如果你给江离留下了残暴的印象,那以后你用鬼王刀去杀所谓的坏人时,他会以为那只是恶人相磨。”
有莘不破的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羿令符却视若无睹,继续他那平静得没有半点抑扬起伏的语调:“那样的话,假如有一天由你来推翻大夏,江离也会认为那不过是以暴易暴!”
有莘不破别过头去:“不会有那一天的!”
“是吗?”丢下这样一句话后,羿令符就大踏步走出去了。
雒灵从背后搂住有莘不破,耳朵贴在他背上。
有莘不破的心跳很乱。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现在不是挺好?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往那个位置上推?”雒灵紧紧抓住有莘不破的手,但有莘不破却仿佛没有感到她的存在,“我不想去遵守什么法度,不想去体现什么仁慈!快意恩仇不是挺好吗?杀个把强盗,屁大的事情,他居然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有莘不破完全没有注意到,贴在他背上的雒灵突然一阵微微颤抖。
都雄魁道:“如何?要不要给他们一点提示?”
“我看不必。祝宗人的徒弟在那里,应该可以找到方向。”
都雄魁道:“你真打算袖手旁观,放任他们干去?”
“他们连涂山氏的亡灵也能应付,何况现在身边还有一个师韶。”
咚咚咚……是师韶在擂鼓。
这威武的鼓声,是大战前的宣言么?
第二十九章 河伯之败(1)
水月大阵已经启动,但采采却无法阻止。
她不敢央求水王,因为父亲对她虽然慈爱,但一涉及族务,却固执得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她试图说服水后,但水后却说:“采采,我知道这个计划会冒着被平原的民族群起攻之的危险,可我们已经没有筹码和你父亲对抗了。”
大部分水族的民众——包括女性——都已经向水王效忠。
“采采,这是全族的选择。在决定实行计划之前,我们可以争取否决它。但现在你父亲已经得到全族人众的竭力拥护,无陆计划的启动已经无可阻止了,无论我们内心是否赞成这个计划,都不能在执行上拖全族的后腿!”
采采想说服母亲,却被母亲反过来要求她全力支持这个行动。她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母亲,正如母亲根本不了解自己一样。水后反对这个计划,只因为她认为这个计划的风险太大;而采采她之所以反对,更多的是由于她不愿意站在昔日朋友的对立面。
在全族,采采找不到一个知音——即使在女性族人中。萝莎姨姆是水王的坚决拥护者,尽管十六年前曾一度倾向于水后的决策。萝蘫姨姆则是水后的狂热追随者,当年她丈夫和儿子死于天山剑道一役,自此以后她尽管对平原的民族充满了仇恨,但她依然毫无保留地信任水后。
萝莎和萝蘫代表了水族的两种不同选择。这十六年的时间里,水王和水后在互相比拼忍耐——看谁先忍不住。结果,反而是由平原来的人——河伯和有穷商队——结束了他们之间的离别。
“唉,这或许是天意。”当水后说出这句话以后,采采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动摇父母的决心了。
远山一轮月亮,水底两个月影。采采一怔,知道小涘又在用幻月之术偷看自己了。她穿上衣服,逆着幻月之术的来路,找到了那个自己又恨又爱的大男孩。
小涘看着她,没有愧疚,只有火一样炽热的目光。
“弟弟……”
“不要这么叫我!”每次小涘听到这个称呼都会咆哮起来。
“可你就是我弟弟!”
小涘转过脸去不看她。突然扑过来把她按倒在地,亲她,咬她。他的举措是这样年轻,年轻得还有些孩子气,可他的身体却已经成熟。
采采全身一颤,但马上就把欲念压下去了,啪的一声打了他一个耳光,厉声叫道:“洪涘伯川!”
小涘一怔,放开了采采,缩在一角,蜷曲起身子。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不成器!”
小涘道:“这和成器不成器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不知道我们就要和有穷的人反目成仇了吗?”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采采又气又急,“也许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我们的计划,但一旦知道,他们一定会前来兴师问罪的——他们的亲人可都在平原啊!我不想和他们为敌。他们一个个那么有本事……我怕……”
“没什么好怕的,我不信爸爸对付不了他们。”
“可我同样不希望他们受到爸爸的伤害!”采采说,“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样敌视平原的人,在我落难的时候,是他们救助了我。小相柳湖被河伯骚扰,也是他们见义勇为……”
“小相柳湖落入河伯手中,只是因为妈妈和爸爸怄气,不肯动用大水咒。而有穷,爸爸说了,有穷那群人是在对你示恩!”
“不,我相信他们出于真心。”
“是吗?”小涘冷笑道,“你没看他们那个台首,那个有莘不破,还有另一个家伙,姓桑的那个——他们看你的时候,那眼神、那眼神里全都是猥亵。他们帮你根本就不怀好意!”
采采一愣。有莘不破和桑谷隽对她存在某种男人对女人的幻想,这她也看得出来。但采采也没有因此觉得不妥。“他们只是对我有些好感罢了,没其他的……”
小涘冷笑道:“没其他的?”
“就有,那也只是很自然的反应……他们都是男人。”
小涘突然叫了起来:“很自然的反应?为什么?为什么?既然是很自然的反应,你为什么要骂我,要打我?我也是男人!”
“可你是我弟弟!”
“不是!我不是!”
采采全身发抖,不知是生气,还是害怕。她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小涘,正要离开,一双手用力地把她环住:“别生气,别生气,好不好?我也不想惹你生气啊!可是在我知道你是我姐姐之前,我已经……我已经……”
采采呆在那里。小涘没法收回自己的感情,她何尝不是?在那个大江的浴场中,当小涘通过幻月偷窥她的时候,当她通过幻月反窥小涘并在小涘的心里看见一个被反映着的自己的时候,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