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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窗户下偷听了半天,确认没人之后,才敢推门进去。
一进门他愣住了!这还是那个熟悉的家吗?原先整齐干净的家变得杯盘狼藉。
墙上被掏了很多洞,地上也挖了几个大坑,房顶的木梁也被打断了几根——整个家被人翻了个底朝天,像经过一场浩劫一般。
柜子破了,箱子烂了,衣服扔的到处都是,整个家里已经没有一件完整的东西。
连那个盛米的大缸子也被人砸碎了,米粒洒的遍地都是,有人在里面屙过尿,还有人留下了一坨屎。
黎天明也顾不得收拾,从地上捡了件还算干净的衣服换上。又从院里舀水简单的洗了下身子。这时候远处传来雄鸡打鸣声,天色已经快亮了。
黎天明捡起一块镜子碎片,仔细地打量下镜中的自己——头发又长又乱,脸色消瘦黯淡,胡子拉碴——这番失魂落魄的面貌连自己都感觉陌生无比。
黎天明把头发弄散弄乱遮住大半边脸,随手捡了几件衣服包成一团背在身上,悄悄地从院里翻出,急匆匆地往乡里赶去。
村里到乡里要二十几里路,黎天明拖拖拉拉地走了一两个时辰,好几天没吃好睡好,营养不良了,体力严重跟不上。
路上有赶车去乡里的人经过,好心问他去哪里,要不要搭车,他都摇头拒绝了,他现在不相信任何人,他不想跟任何两条腿一张嘴的生物搭上关系。
到了乡里,找到喇叭上说的那条路,发现路两边已经挤满了人,绵延了好几里。
有整整齐齐带红领巾的小学生队伍;有一脸严肃穿着工作服的工人阶级;有三三两两树上爬的、沟里站的农民兄弟。
黎天明抖抖索索地站在远处,眼里看到的都是陌生的外村人的脸,即使如此,他仍然小心地低着头,用袖子遮住嘴,眼神不敢跟任何人接触。
过了半小时左右,游街队伍来了,远远地看到一列十几辆解放大卡车,浩浩荡荡地、缓缓地开着。
卡车故意放满了速度,马达轰鸣着,震荡着人的心弦。
黎天明从人群里挤了进去,大家都在伸长脖子看游街队伍,没人注意这个钻进来的小个子。
远远望去,第一辆卡车车头上站着一个中年人,身旁各站两个全副武装的军人。两条胳膊被绑在后面,犯人身前挂着一块方形的木板,上面写着:时天华,流氓罪,死刑!
言简意赅、摄人心魂。
字体都是用毛笔书写的,墨汁好像还没干的样子,很大、工整的宋体,在远处也能看的很醒目。
跟想象的不同,犯罪分子既没有垂死挣扎,也没有鬼哭狼嚎,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低着头,面无表情。
第一辆卡车后面,紧紧跟着第二辆卡车,车头上面,赫然站得就是黎镇北!
虽然身旁站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军人,黎镇北仍然站得昂首挺胸,跟离家时一样,穿一件中山装,短短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脸上带着一股惯有的自信和淡然——如果不是脖子上挂着的那块醒目的木牌,倒很像个气宇轩昂的领导。
黎镇北,盗墓罪,死刑!
第三辆卡车上站着黎天凡、第四辆卡车上站着天清、第五辆卡车上站着天富。
跟父亲的淡定从容不同,三个兄弟都是垂头丧气、无精打采,昔日生龙活虎的精神气荡然无存。
黎天明不知道这几天他们都经历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跟他们相比,自己流离失所的这几天简直跟在天堂里一般。
“知道每辆车上为什么只拉一个人不?”
“这叫排场!今天游街的,都是判了死刑的人!”人群里显然有见多识广的明白人。
一个老头子正在跟几个后生上一堂生动的教育课:
“二嘎子,你看到没?平常在村里咋咋呼呼的,小心哪一天……哼哼”下半句不言而喻。
“二叔,我没得罪你吧,干嘛这么咒我?”被数落的年轻人老大不乐意。
“哼哼,你们这些年轻人,平时一个个破马张飞的,以为村里没人管得住你们是不是?今天跟二叔开个玩笑,明天跟个姑娘打情骂俏的……哼哼,别以为二叔什么都不知道……哼哼,早晚有吃亏的一天……哼哼,不听老人言……”
这老头似乎对年轻人有很大怨言似得,嘴里哼哼唧唧,鼻子里不断冒冷气。
“知道这些人怎么死不?”
旁边几个年轻人睁大眼看着老头,毕竟太年轻,还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老头看成功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故意停住了不说,拿腔作势地掏出烟袋来装烟丝。旁边一个后生赶忙递上一根香烟,带过滤嘴的。
老头接过香烟,立刻有人给他递上火儿。
老头猛吸了两口,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到那排带枪的军人了不?一排人毙一个!只有一个人是真子弹,其他都是橡皮子弹——这么打是让犯人不知道是谁打死自己的,做鬼也没法记恨!”
“这么麻烦,蒙上头不就完事了么?”旁边一个青年嘀咕道。
“蒙上头就起不到震慑的目的!这是处决罪犯,是伸张正义。”老者大义凛然地比划了一个向下砍头的姿势。
“你们看,每排队伍里都有个百步穿杨的神枪手。这子弹啊,一般都是瞄着头打的,一枪过去就是一个窟窿。”老头比划了一个碗大的窟窿。
一辆卡车轰了一下油门,人群里一阵骚动。
看到众人的眼神又被队伍吸引过去。老头继续提高嗓门道:“你以为一枪打死就算完了?还有呢!”
众人的目光又重新聚到他身上。
老头神神秘秘地道:“打完枪以后啊,脑袋上不是会有个洞儿么?这时候会有个人上去,拿着筷子在窟窿里搅几下!”
“卧槽,这事为啥?”几个小青年被他唬得睁大了眼。
老头咳嗽一声,光着的两根手指摇了摇,旁边人会意地又递上了一枝烟。
“怕一枪没把人打死呗,脑子搅几下,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了!”
老头猛地吸了一口烟,正吞云吐雾着,突然脑后勺被一个婆娘给扇了一巴掌。
“你马格比的就跟着这儿胡逼咧咧吧你,你看过开枪?你看过杀人?这儿是什么地方你也敢吹牛逼,他们是什么人你也敢乱说?你怎么知道人群里没他们家人?一张破逼嘴整天闯祸……”
那婆娘一边骂着,一边揪着老头的耳朵往家走,在人群中又引起小小的一阵骚动。
黎天明缩着脖子站在人群中浑身止不住地发抖,老头的一席话,在他心中描绘了一幅幅“鲜活”的画面,之前他只知道父兄会死,但是从来没想象过行刑的场面会这么惨烈。
这功夫,游行的车队已经开到了跟前,黎天命偷偷地仰头看去,看到父亲的眼光似乎在人群中逡巡。
在一刹那,黎天明本能地把头低了下去,他害怕跟父亲四目相对。
是为自己苟且偷生而羞耻?还是为父兄赴死而悲哀?
多年来,黎天明一直想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避开父亲的目光。
过了许久,车队终于离去,人群也慢慢散去,黎天明裹在人群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去向哪里?他也不知道。
车队最终的目的就是父兄生命的终点。而黎天明的人生,还要在这举目无亲、尔虞我诈的世上继续下去。(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一三三章:穷途末路
(全本小说网,。)
除了跟父亲盗墓之外,黎天明身无所长。失去了父兄的庇护,没有赖以生存的技能,黎天明连活下去都成了问题。
现在可谓是众叛亲离,没有人敢跟死刑犯(逃犯)扯上关系。亲戚家里不敢去,邻居家里更不要说,自己家里不敢回,每天偷偷摸摸的在山野里流窜,渴了喝点溪水,饿了地里找点吃的。
好在现在不是农忙,上山的村民不多。这么过去了个把月。
有一天,黎天明在一块田头的草垛里睡着了——村民收完庄稼之后,有些秸秆之类的东西不方便运回去,就堆垛在地头,等需要的时候再拉回去。
黎天明在一个麦草垛根上挖了一个洞,钻进去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听到身旁有叮当的声音,慌忙爬出来,看到一个二三十来岁的年轻村妇正在放牛,发出声音的正是牛脖子上拴着的铃铛。
这个年轻妇女好像是村南头老田家去年刚过门的媳妇,请媳妇的时候黎天明还跟大哥去随过礼。
老田媳妇身材匀称,腰细屁股大,胸部饱满鹅蛋脸,在农村人眼里,这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内助,嫁给老田头这个怂货,不是他家祖坟上冒了青烟,就是她爹瞎了眼。
老田媳妇显然认出了黎天明,两人互相盯着站了半天。
过了会儿,村妇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轻轻地放在身前地上,转过头牵着牛慢慢走了。
村妇的背影消失在山背后,黎天明走上前去捡起包袱,发现里面包着两张烙饼,想来是村妇出门干活带的干粮。
触手仍有余热,似乎还带着村妇的体温。
黎天明跪在地上,就着沟渠里的清水,狼吞虎咽起来。
两张饼一下撕掉了一个半,噎得直伸脖子。正想把饼放在水沟里蘸一下继续吃,猛然看到水沟里自己的倒影,蓬头垢面,衣衫破旧,似人似鬼,哪还像当初那个清秀的小少年?
双手抱着那半张烙饼,黎天明悲从中来,张大着嘴,无声无息地痛哭起来。
父兄死的时候他没有哭,在山野流浪了几十天他没有哭,但是老田媳妇那个怜悯的眼神,却让他的内心瞬间脆弱无比。
……
黎天明决定回家了,虽然家里已经没有亲人,但是心里还是对家充满了眷恋。
进村了,远远地看到家门了,仍然虚掩着。
看到乡亲了,村东头的小辉,村西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