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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欢,不如说在补偿地狱般的四年光阴。
舞会绝大多是欧美人,少数几张亚洲面孔,差不多都是日本人。秦北洋躲在宴会厅角落,非但没有侍者来倒酒,反而有人把他当作船员。他穿着白衬衫与背带裤,特意把头发梳理得有型,捉走身上跳蚤,把九色留在外面。看到舞会上暴露抹胸的法国女郎,毕竟血气方刚的年纪,免不了眼红心跳。
有个消瘦的西洋青年开始咳嗽,面色苍白,脸上泛出青斑,突然倒地。四周一片尖叫,医生过来检查,竟已没了生命体征,宣告死亡。船长却下令抬走死尸,歌照唱,舞照跳,绝不能让这艘船冷清地开过加勒比海。
这是最近死亡的第十三个人!
下层舱室已连续多人死亡,更多人患上重感冒。死者们大多年轻力壮,医生束手无策,只能分发供不应求的廉价药品。至于更贵的药物如阿司匹林,则为上层舱室的有钱人专享,穷人根本没有购买资格。
舞会上又有两个女人晕倒。不断有人咳嗽,掩面流涕地离开。船长面色严峻,眼看一场盛大的狂欢,变成葬礼般的落寞。
“西班牙大流感!”
钱科为秦北洋慢慢解释,这种病跟西班牙没关系,但在西班牙感染了八百万人,甚至国王都被传上,才简称为西班牙型流行性感冒。有一种说法,是法国战场上的中国劳工带来了病毒。但没任何证据,欧洲人对中国人存有不讲卫生的偏见。唯一确凿的病毒源头,却是美国。去年春天,堪萨斯州率先爆发流感。一开始头疼脑热,肌肉酸痛、缺乏食欲而已,然后就要了你的命。短短一年内,美国人的平均寿命缩短了十二岁。
“世界大战突然结束,恐怕也跟西班牙流感有关,年轻人都病死了,没人能上战场打仗了。”
突然,秦北洋剧烈咳嗽起来……
钱科下意识后退两步,仿佛空气里藏着杀人的刀子。在这艘船上,唯二对病毒免疫的,只有镇墓兽九色与四翼天使。
此时此刻,皮埃尔·高更也想溜回舱室,船长从背后叫住他:“高更先生!能跟你说几句话吗?您在货舱托运了一件大木箱子,并有三名武装护卫,昼夜不停看守,请问是什么?”
“嗯……船长先生,我有权沉默吗?”
“对不起,你没有沉默的权利。在这艘船上,我的话就相当于法律。有人说,目前船上发生的流行疾病,跟您托运的货物有关。”
高更知道这回躲不过去了,船长有权利开箱检查。
“好吧,您知道,我是上海法租界的古董商。我所承运的货物,自然是一件来自中国的古董。”
“什么古董?”
“这很重要吗?船长先生,我只是为政府服务的承运人。这间古董真正的主人,其实是法国政府,需要我向您出示外交部和陆军部的信函吗?”
“有人说,古董里会带有某种古老病毒或细菌,就像拔出撒旦的瓶塞,传染黑死病一般的大瘟疫。”船长打开窗户吹着海风,让宴会厅的空气变得流通,“众所周知,中世纪欧洲的黑死病,就是来自黑海帆船上的老鼠。”
“您怀疑货舱里的中国古董给整艘船带来了疾病和灾祸?”正巧轮船航行过古巴海域,高更点起一支哈瓦那雪茄,“太荒谬了!请问是什么人告诉您的?”
“一位年轻的中国绅士,他说中国古墓中埋藏许多秘密。有某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文物,绝不能随意出土,更不能通过轮船运输。这种文物是用来保护墓主人的,对于活着的人具有强大的杀伤力。”
“船长,您是在跟我说古埃及法老的诅咒吗?”
皮埃尔·高更对埃及图坦卡蒙法老木乃伊的诅咒传说有所耳闻,但他嗤之以鼻,认为纯属无稽之谈。
“明天一早,我们就会进入北大西洋。七年前,永不沉没的泰坦尼克号邮轮,在四月的春光里,沉没于北洋大西洋的冰海。”船长的嘴唇发紫,“我的妻子,就死于那次海难。”
“我很遗憾,船长先生,从此您就变得如此迷信了吗?”
“据说在泰坦尼克号上,除了上千名乘客,还有一具古埃及的木乃伊。”
“您认为泰坦尼克号是因为木乃伊而沉没的,我们的‘红衣主教黎塞留’号就要因为中国的镇墓兽而沉没?”
“镇墓兽?”
皮埃尔·高更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耸耸肩膀说:“哦……这是一种很复杂的古董……我无法在三言两语内解释清晰。”
“我原本以为,这次的流行性感冒,只在下层舱室中传播,只要做好隔离,就不会影响到头等与一等船舱的旅客。可这场胜利舞会让我发现,这艘船上没有一个地方能幸免,我们尊贵的客人竟然也病死了,那么病毒是从哪里开始传播的呢?今早,医生向我报告,货舱里又出现一个病例,就是负责看守你的古董的越南人。”
“哦,亚洲人身体孱弱,在海上旅行生病很正常。但他们的抵抗力与耐力很强,请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船长摘掉皮埃尔·高更的雪茄烟说:“高更先生,我要警告你:如果,这场流行性感冒继续扩散蔓延,为了拯救全体乘客与船员的生命,我将把你的货物——对,它叫镇墓兽,投入大西洋!”
第七十九章 天使沉船记
三天后,秦北洋抱着九色的赤色鬃毛,趴在“红衣主教黎塞留”号船头,面对北大西洋上壮阔的落日。
他敢打赌这艘船的老板是大仲马和《三个火枪手》的忠实读者。按照既定航线,轮船将驶入纽约港停泊数日,装载新的乘客并交换邮件,再启程横渡大西洋前往法国。
这片春寒料峭的海底,埋葬着泰坦尼克号与一千五百多名遇难者的遗骸。
在他身后的船舷,刚举行过一次海葬。这回是一家五口,最大的四十岁,最小才四岁,全部死于流感,蒙着白布沉入大西洋。自从离开加勒比海,每天至少十次海葬,超过十分之一的乘客已经死亡,剩下大半也已病倒,包括医生。
纽约港外,布满来自世界各地的航船,残破的欧洲之外,这里才是世界的中心。船上幸存健康者,纷纷眺望长岛与新英格兰的绿色海岸,犹如三百年前“五月花”号上的乘客们。
海面上来了一艘检疫船,戴口罩的美国检疫员登上“红衣主教黎塞留”号,扫了眼面色苍白不断咳嗽的人们,便下令这艘船必须升起代表瘟疫的旗帜,疫情解除前不得进入纽约港——换句话就是自生自灭,直到整船人全部死亡。船长来不及申辩,检疫员匆忙离开,如果没有救生艇摆渡,简直就要跳海逃生了。
空气中弥漫死神的香水味,秦北洋带着九色逃离甲板,在过道撞见钱科。谢天谢地,他俩都还活着。
上星期,钱科找到船长,说货舱里的大木头箱子,属于古董商皮埃尔·高更,藏着从中国古墓里挖出来的文物,而这件古老的宝物内有诅咒,甚至几千年前的病毒。唯一能拯救这艘船的方法,就是在纽约靠岸后立即卸下,换另一艘船运回中国。他知道船长迷信,妻子又死于泰坦尼克号海难,必会相信这样的说法。
“红衣主教黎塞留”号在纽约港外被困了三个昼夜。每个小时,接连不断有人被抛入大海,有的人前一天在给别人抛尸,第二天自己就葬身大海,以至于海葬的白布都用完了。
糟糕的是,船长也生病了。但他是个强壮的加斯科尼男人,也是达达尼昂的老乡,他愤怒地将皮埃尔·高更关押到底层船舱的禁闭室,哪怕古董商喊出陆军部长的名头也没用。
船长下令,打开货舱里存放古董的木头箱子。原本的三名武装护卫,已经病死一个,又病倒一个,剩下最后一个黑人护卫,开枪打死多名船员后,被人从背后用斧头劈死。
流满鲜血的货舱中,虚弱的船长拄着拐杖,亲手打开木头箱子的小门。他想要看一眼,这来自中国古墓的宝物,全船诅咒的来源,据说叫什么“镇墓兽”,究竟是何方神圣?
灯火通明之中,船长看到一个长着魔鬼面孔的天使。
两对翅膀收缩在背后,胸前有沟壑纵横的钢铁肌肉,还有个布满皱纹的兽头,强壮的爪子与兽腿,仿佛刚从自然博物馆里复活的史前生物。
“四……四翼天使?”
船长的航海生涯四十年,在地球上的每片海洋都航行过,抵达过几乎所有海港。他在开罗与大马士革甚至巴格达,都见过类似形象的古代遗迹与雕塑。但这样巧夺天工的四翼天使——他怀疑这是从中国古墓里挖出来的吗?
忽然,天使睁开了眼睛。
兽的眼睛。
四翼天使镇墓兽,身体里再度发出齿轮的轰鸣。似乎闻到人类的气味,就能重新激活沉睡的心脏。
它饿了?
背后的四扇翅膀,开始慢慢扩展变大,翼膜犹如无数撑开的伞面,很快抵住了木头箱子的边缘。
天使俯下野兽般的身子,赤色目光如同两团火焰,直勾勾地盯着船长的眼睛。
船长跪下,放弃一切抵抗,向四翼天使奉献了膝盖。
人无法与兽交战,人终将成为兽的仆佣,祭坛上的牺牲,无论在陆地、海洋还是天空。
四翼天使镇墓兽,将这个逼仄的木头箱子,当作了地宫中的棺椁,而将眼前俯首称臣的船长,当作了闯入的盗墓贼。
它咆哮着伸出爪子,撕碎了船长的身体,带着西班牙流感病毒的鲜血,喷溅到它的双眼。它把两对翅膀撑到最大极限,木头箱子被打得粉碎,碎片与木屑在货舱里四散。最后一批还健康的船员们,戴着口罩,举着斧头,惊恐地看着烟尘中飞起的镇墓兽。
四翼天使悬浮在货舱顶上,翅膀不紧不慢地扇动,仿佛回到北京房山唐朝景教大墓的地宫,带着镇墓兽翱翔俯瞰这个幽暗的世界。
船员们开始惶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