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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我这一路,打过交道的人无数,却从未有谁,将信任如秦小爷这般对我。
如今我也要走了,心中有一事不明,不想留遗憾,便沉沉问他:“小爷,这段时间以来,你为何愿意相信我,和我说那些事呢?”
表面上,他与段天尽都住在一起了,彼此称兄道弟,但他们这种人,心底里却总有一根秤,该装傻时装傻,该唱戏时唱戏,那晚在忠义宴上不就是,感觉段天尽不行了,他就劝我别趟浑水,得知段天尽有绝地翻身的机会,他亦不会放弃这张牌。
而对我呢,虽说不上生死相依,却也算得上推心置腹了,所以我特别好奇为什么。
他愣了一下,有点诧异平时少言的我,为何突然问他这么煽情的问题,细细琢磨了一番,开口喊我:“小军,你信吗,我特别会识人。”
我点头。
秦小爷能在赌桌上叱咤风云,如何正确的在最短时间内,通过对方的穿着、举止、神情、话语来判断对手的玩牌心理和走向,是牌术高手必备的素养。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平日大大咧咧,说话毫无章法,从而做到蒙混敌人双眼的地步,可谓是真正的大智若愚吧!
秦小爷说:“你很善良,小军。”
善良……我心中自嘲,他竟形容一个杀人如麻的刀头善良。
“但是…………”秦小爷诚恳的告诫道:“那是你致命的弱点!”
“谢谢你小爷,我是时候走了!”我与他告别,拿着卡走到门边。
秦小爷以为我只是回去处理家里的急事,散漫的趟回床上去,朝我挥了挥手嘱咐道:“你办完事可早点回来,过几天我有正事,身边缺不了你!”
我听段天尽说,他强购了一家赌场,就快开业了,估摸着说的正事就是这件吧!
不过。那时候已经不在了,临别之前,连句珍重都无法对他讲,心里有些愧疚,打开门,我回头小声对他说:“小爷,我姓苏!”
白鸽是干爹给我的名字,但我记得自己本来的姓氏,苏。
“哦,苏小军啊!”他随意回了句。
我关上门,现在钱到手了,筠筠也找到了,本该兴奋的,可是心情却有点沉重。
沉重归沉重。我知道自己是对的,快步朝走廊那头走去,要转弯时,我突然停下来,回头朝最里面那间房间看去。
此刻段天尽在里面吧,不久前我才答应他,会留下来做他的白鸽,现在我就要走了,一觉醒来,他们再也找不到我,段天尽会是怎样呢?
这回又被我骗了,以后绝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吧?
也罢,不去信任,就不会有期待,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段天尽,再见了!
从酒店的直达电梯出来,我一刻不停的朝停车场那边奔去。
今晚很安静,周围连个走夜路的人都没有。
一排排价值不菲的豪车整齐的停放着,我记得把秦小爷的车就停在这一排的其中一个位置,想到他刚买了这车,那精贵的样子,这车我也没打算给他弄丢,等到我和筠筠到了南城以后,把车停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再给他稍个信,那时候,他也知道我再不会回来的。这家伙也是个性情中人,我一想到他那时气急败坏的样子,面上跟着一笑,没多久,秦小爷的兰博基尼出现了,就在前面几米的地方。
我目光朝车里面看去,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拢了,因为我没看到车里有人。
如此明显的车,筠筠拿着钥匙下来,她该一下子就找到这辆车才对,都这么久了,周围停车场也看不到其他人,她人去了哪里?
突然,我身后一辆车的车灯亮了。将我周身照得透亮。
在黑暗里走得太久,对这种强光有潜意识的恐慌,迫使我无法转身,身体定格在原地,静观其变着。
若是那个人发现了,那么急也是急不来的。
果然,几秒之后,那辆车把车灯熄灭了,我这才回头去打量。
那是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应泓最喜欢开的车型。
车上只有一个人,他坐在驾驶位置上,周围太黑,看不清楚脸。
我迈步过去,走近后。那人英气逼人的轮廓在暗光中逐渐清楚,冰颜依旧。
他什么都还没说,但却彷如什么都知道了一般,这令我心惶忧,无数种可能在我脑子里闪过,而这之中的决定权,在这个人手里。
“上来!”应泓低沉而的声音,简单明确。
很久以前,他将我从人贩的笼子里带出来,给我新的名字、亲手训练我,我的所有都拜他所赐,他知道我每一个套路的致命弱点。
所以在外面,我有过许多困境,无数次。在面临如马涛这种人时,愤恨令我不畏生死。
可是在应泓面前,我始终如被拔了尖牙的老鼠,还没真正对决,就知道自己输了!
我对他,有一种来自灵魂里的畏惧……
听得他的命令,我此时亦无法漠视,绕到车子另一边,开门上车。
行驶的路上,应泓一如既往的沉默,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车子的方向,似乎是要回以前我们回合的那个小破屋子。
那个地方,离这里有一段距离。凌晨三点的时候才到。
他把车停好,却没有开车门下去。
我和他就这样坐在车座上,车厢里,沉闷得令人十分压抑。
在来的这一路上,我已思考到两种可能,一是,应泓对筠筠的掌控十分密切,他已发现我要带筠筠跑路,刚才先撤走了筠筠,才在那里等我,现在带我到这里来,应该是要惩罚我,二则是他并未确切发现我是要带筠筠走,如果筠筠聪明的话,看到应泓时,知道为我隐藏,若是这样,那么应泓带我来这里,也许是发现不对劲,所以要试探我。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我率先开口问。
他没回答我,抬手拿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烟,火光亮起一刹那,他精致的面孔,那抹死寂般的苍凉也随之被点亮。
片刻,他将那根烟抽完,往窗外一丢,开门下去,一语不发的。
我看到他下去,也打开车门跟着下去。
那扇单薄的木门没有上锁,他推门走进去,里面没开灯,黑成一片。
我在门外停下,看不到里面的场景,心里更是无底。
应泓信奉一句话,活着的人才最有价值,那么没有价值的人,于他而言就该死,若他已掌握了我所思所想,必定留不得我了吧?
死并不可怕,但死亡带来的黑暗是永无止境的。
所以我不怕死,只怕死时。也未曾在光明中行走过……
站了片刻,那把应泓曾经赠我的匕首已被我紧紧握着、藏在袖子里。
我没有信心可以杀了他,但我绝不任人宰割,当即,我迈着沉重而缓慢的步子,跟随记忆里屋子的格局走进去。
身后那木门在我进去后,被风吹动自动关上,发出“嘎吱”一声,漫长而诡异。
屋子里没有灯,唯有从窗户外面透进来的一点点夜光,应泓就坐在那张旧沙发上,身影犹如幽灵一般。
我完全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却总觉得他能看到我脸上任何一丝慌乱,这样维持了十几秒钟。
“嗤…………”地一声,房子里有点点火光,是应泓在黑暗里,擦燃了火柴,他前面的小桌子上,竟摆放着一个蛋糕,此刻,他一根根,耐心的点着那上面的蜡烛。
“来坐下吧!”他轻轻吩咐了一声,火光照得他的面容明暗分明。
我听话的移动步子走过去,在旁边另一张旧沙发上坐下,等待着,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今天是你生日!”应泓语气淡淡地,没有喜悦,没有生气。放下火柴,抬眼朝我这边看来。
我抿着嘴唇,小心地打量那个蛋糕,不过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蛋糕,上面用英文写着‘生日快乐’,蜡烛一共二十根。
我和筠筠被卖时还小,并不太记得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只依稀记得是在冬天里。
那年我与应泓去河边放炮竹,他问过我哪一天生日,我说不知道,他想了想,对我说:“白鸽,以后每年的二月十八,就是你的生日!”
虽然有个二月十八,但那之后,应泓彻底变了一个人,我并未再有一次生日,也就十四岁那年的二月十八,他给了一把匕首,但我从未觉得那是生日礼物。
时隔多年,他突然在这栋旧房子里为我点上生日蜡烛,到底寓意着什么,我丝毫不知,唯有谨慎的坐在那里。
“许个愿吧!白鸽!”他面色平常的说。
我盯着那个蛋糕,沉声回答:“不用了,我相信愿望可以视线!”
“如果这个愿望实现了呢?”他身子微微朝前倾,眸子打量着我故作镇定的脸。
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我干脆脸蛋往上一抬,正面对着他,“是你说,这世上没有如果的!”
因为没有如果,便不会活在梦里,时时认清现实,更了解这世界的残酷,才能活得更久。
他轻笑,意味深长的说:“可你并不这样认为,不是吗?”
我所有骗人的谎话,假装的戏码都是从这个男人那学来的,又如何能在他面前说谎呢?唯有沉默。
应泓站起来,绕过桌子,来到我面前,我握着刀把的手微微一紧,为了把自己的紧张隐藏,就垂下眼皮,一动不动的看着水泥地。
这时,站在我脚边的应泓,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在我面前摊开:“你的手!”
我胭盯着他那双修长、指节分明的手,忐忑地把左手伸过去。
他命令道:“另一只!”
另一只……我顿时僵住,迟迟不再有动作,这时的每分每秒对于我来说,都是煎熬。
应泓瞧我不动,他也没有耐心继续等,一巴掌住我的右手臂,另一只手随即上来,掐住我的手腕的穴位,我手握的匕首便“哐”一声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