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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养心殿出来,曹颙才给几位王爷请安,又同两位大学士与几位京堂见过。
不知是不是商议战事的缘故,几位王爷脸上都有些沉重,可其他几位大人,却没有什么异样。
曹颙纳罕,据他所知,西边的战是打不起来,议和都议了好几次,还值当众人这样心忧?
十三阿哥公务忙,跟曹颙寒喧了两句,便先行离开。
十七阿哥晓得曹颙与十六阿哥交好,许是有什么私密话,便也随着十三阿哥离开。
只剩下曹颙与十六阿哥两个,十六阿哥的脸色儿更黑,眼中怒意翻滚,看来是强忍了怒意。
在宫里耳目多,喜形于色,本是大忌。
曹颙倒吸了一口气,不敢随意开口相问,直到两人出宫,才低声问道:〃十六爷,这是怎么了?〃
〃一个直隶啊!〃十六阿弄咬牙道:〃身为八旗男儿,不能开疆辟土,反而眼眸睁地看着俄罗斯割了一个直隶大小的地盘!〃
曹颙听了,不由惊愕。
俄罗斯铁骑犯边,占了蒙古不少地盘,隆科多五月里为琴察,前往北疆与俄罗斯上商定疆线。
〃隆科多竟敢如此?百死之罪!〃曹颙才此明白十六阿哥为何这样生气了。
在朝臣眼中,蒙古虽是大清的藩属,却也并不算是大清。北方草原辽阔,俄罗斯人乐意占就占去些,只要离大清本土的疆线远,就没什么打紧。
可在十六阿哥这样的皇族眼中,蒙古的草原,也是大清的领地。
开国百十年来,爱新觉罗氏下嫁了近百宗女,才保住蒙古的安宁,蒙古的臣服,是用爱新觉罗氏女子的血泪换来的。
现下,却是眼眸睁地任由俄罗斯占去一大块。
十六阿哥的面上浮现出几分愤恨,道,〃不是隆科多,买国的是马奇!隆科多谈判时的态度,是寸土不让,被随从报到御前。皇上怕隆科多存歹意,使人拘拿了隆科多,由马奇接替降科多谈判……〃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敬与畏
等两人骑马到曹府,曹颙也弄清楚此次失土的究竟。
一百多年后,慈溪说过〃宁与友邦,不与家奴〃;又过了将近一个世纪,蒋校长说〃攘外必先安内〃。
雍正的选择,与那两位大同小异。
国人的劣性,内斗永远高于抵御外辱。
或许是雍正看来,隆科多的〃寸土不让〃不是忠心爱国,反而是心怀叵测,欲挑起两国争端,使得大清燃起战火。
于是,一个直隶大小的地盘让出去了,换来两国邦交。
朝廷自觉有了底气,要增加哈密与乌鲁木齐的驻军,震慑准格尔。
曹颙心中叹息一声,并没有像十六阿哥那样恼怒。儒家礼教,异族统治,抹去了国人血性。这样割土之事,绝不会是这一遭。
一直到两百年后.中国的疆域都在一点点变小。
〃隆公呢?并没有听说他收押的消息。〃曹颙问道。
〃圈在畅春园,这会儿功夫,即便皇上再厌弃他,也不会动他。〃十六阿哥道:〃总要过个一年半载,大家忘了年羹羌,再定他的罪。〃
〃年羹羌的罪状议定了?〃曹颙问道。
年羹尧与隆科多两人都曾经为雍正器重,要是同时获罪,少不得要引世人猜测。
〃部议九十二条罪状,大逆、欺罔、僭越、狂悖、专擅、贪婪、侵蚀、忌刻都全了,应处极刑及立斩的就有三十多条。只收拾他一个,不满门问罪,己经是恩典。〃十六阿哥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不在京里,没见那些人的丑态,恨不得人人都赶着踩一脚。
即便他有错.左右也是个死,还如此糟践,真令人心冷。〃
后面一句,虽没有主语,可曹颙也听出其中说的正是九五之尊。
曹颙不由纳罕.瞧着十六阿哥送样子,竞像是对雍正心怀怨愤。
走因十六福晋的缘故,还是其它?反正绝不会是为隆科多与年羹尧报不满,十六阿哥可同那两位没什么交情,即便有位是亲家,也鲜少往来。
见曹颙看着自己不说话,十六阿哥也察觉自己失言,耷拉下脑袋.道:〃我这些日子憋的难受,见了乎若多啰嗦两句,你也别嫌烦。〃
〃十六爷遇到什么烦心之事?可以说来听听,就算我不能为十六爷分忧,总能做个听众。〃曹颙道。
两人的交情,本是知无不言,可关系官廷内帏,天家丑事,十六阿哥只能无奈地摇摇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觉得憋闷。〃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等过了这阵儿,我想卸了内务府差事。太过琐碎.我打理了十来年,实是够了。〃
冬管十六阿哥没有说实情,可是他这个决定,也能看出他对雍正的疏离。
十六阿哥神色复杂,看着曹颙道〃这些日子,京城里有些闲话出来。说皇上对年羹羌赶尽杀绝,另有隐情。〃
曹颙听了.眉头扰了扰,看着十六阿哥道:〃十六爷,闲话闲话.风过无痕,岂能当真?〃
所谓闲话,无非是质疑雍正的继位合法性,将雍正说成是使阴谋抢了十四阿哥皇位的伪君。说是先皇曾有旨意送到西北,被年羹尧截留什么的。如此,将雍正对年羹尧的惩处,说成是〃杀人灭口〃。
不管真相到底如何,这今时候,若是李〃闲话〃当真的,才是吃饱了撑的。
通过三年经营,雍正己经坐稳了皇位,无人能撼动。
见曹颙毫不犹豫十六阿哥不由怔住,随即长吁了口气.苦笑道〃是啊,风过无痕,只是闲话罢了。〃
曹颙见他心灰,想了想,道〃莫不是十五爷封爵之事,又什么变动?〃
十六阿哥闻言,摇了摇头。
〃那是皇上仍迁怒十六福晋、使得十六爷为难?〃曹颙又问道。
〃没有,皇上国务繁忙岂会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十六阿哥跟着摇头。
〃那是太妃娘娘在宫里受了轻慢,日子过得不痛快?〃曹颙继续问道。
〃没有啊,额娘日子过得好些,每日同几位太妃抹牌解闷.昨儿我去请安,还乐呵呵地跟我说,最近手气好,赢了好些金豆子。〃说到这里,十六阿哥瞪了曹颙一眼,道:〃哎哟喂.哪儿跟哪儿啊,尽盼着我倒霉是不是?〃
曹颙闻言,心里踏实几分,笑道〃我不是瞧着十六爷心情不好,怕十六爷受委屈么?既然十六爷这边一切都好,十六爷当没有怪罪那位的理由,怎么像是存了不满?〃
十六阿哥听了,身上一僵,沉声道:〃这么明显?〃
曹颙见他脸色苍白,眼中隐隐露出骇意,忙道:〃不明显.不明显,之前只觉得十六爷心情不甚好,这是这话里话外.才觉得有些火气儿。不过十六爷也无需担心,想必这些括,除了我,十六爷也不会轻易说与旁人听。〃
十六阿哥闻言,这才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我这些日子也是昏了头了。之前对那位是又敬又畏,现下敬不起来这畏惧之心却要翻倍。〃
曹颙不动声色,心里却是飞速运转。
没有敬意,那就是觉得雍正私德有亏。
宫廷内帏方面,与雍正德行才关的话题.是〃逼父〃、〃弑母〃、〃辱奸庶母〃。
〃逼父〃、〃弑母〃这两项是动摇国本的大事,要是十六阿哥真发现这方面的蛛丝马迹,屏气凝神装不知道还来不及.怎么会心生鄙薄?
让他瞧不起,对雍正失了恭敬,连内务府差事都要卸任的,只有最后一条了。
这也不算什么,即便有礼法束缚,历代宫廷都少不了这些肮脏事。
十六阿哥与曹颙对视一眼,而后两人都转移了话题。
十六阿哥只是憋的狠了,发泄这一番后心里也就舒坦多了。
见曹颙风尘仆仆,十六阿哥便没有多留,起身道:〃是我犯浑,明明是稀里糊涂过日子,却凭着那点儿小聪明.自以为自己是明白人。
正如乎若所说,我小日子过得美美的,何苦再瞎操心,做人该糊涂的时候.还是要糊涂……〃
因这回曹颙要再京里留些日子不在这一日两日.所以十六阿哥告辞,曹颙也没留他,亲送到府外,看着十六阿哥上马走了.才转回府梧桐苑因空了将近一年,屋子里有些阴冷,既然加了好几个炭盆,也让人不舒服。曹颙便叫人烧了暖阁的地龙.吩咐将铺盖挪到暖阁。
等洗了个热水澡,曹颙才觉得驱散了身上寒意。
梧桐苑的大丫环,多随初瑜到请苑,只留了一个乐梅带着两个小丫鬟看屋子。
曹颙洗完澡后,便由乐梅侍候着梳头、编辫子。
从喜云、喜彩,到乐梅她们这一批,梧桐苑里已经换了两茬大丫鬟,这个乐梅,十六、七岁,容貌俏丽,是曹府家生子,赵同的侄女。
从留头开始,就在梧桐苑里当差,从不入流的小丫鬟,一步步升到大丫鬟.是个牲子爽利的姑娘。
看到她,曹颙想起赵同。
赵同现下虽还在知县任上,却由简缺,调为繁缺。若是不出意外.这任任满后,就要升一升。
曹颙回京并,赵同的年货已经送到清苑,好几车东西,虽并不值什么银钱,可都是外头买不到的土仪特产,可见是用心的。
〃将到年了.你叔叔住京里来信儿没有?〃曹颙开口问道。
〃来了,二婶又生添了个堂弟,奴婢爹娘欢喜得不行.使人打了长命锁,又预备了.百岁衣,,等天气暖和,便要寻人抬过去。〃乐梅笑着回道。
曹颙听了.也跟着笑了。
在曹家家生子中.张义、赵同跟在他身边最久,自然要多看重些,从赵同每次来信者,他对刑案方面兴趣更重些。等在外头再历练几年,若是想要回京,就可往大理寺或者刑部衙门调转。
赵同是曹府内外姓出仕第一人,魏文志是第二人。
他们虽不姓曹,可与曹家紧密相关,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这边刚编好辫子,就哼小丫鬟传话的,大总管曹元带着几位管事求见。
这是要回慕家事,曹颙听乐梅寻了件大氅披了,起身出了屋子。
府里的主子,只有两个,一个在宫里没回来.一个刚到府,乐梅只得多问一句,道:〃老爷,晚饭可有什么吩咐?〃
曹颙闻言,脚步顿了顿,道:〃天冷,添个锅子,其他的安二爷那边的食谱定就行……〃
养心殿.东暖阁。
雍正撂下手上的朱笔看着匆匆赶回来的十三阿哥,挥挥手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