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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叔醒了吗?”唐麒问道。
“没醒,阿麟看着,他今日的酒喝的多了。”楚徇钺拿出一个垫子,让她靠着。
“没事儿的,”唐麒看似漫不经心地掀开帘子,看着外面道,“穆叔早年醉酒的时候,能睡一天呢,这算什么。”
楚徇钺点点头,道,“你也累了,歇会儿吧。”
唐麒合上眼睛,靠在垫子上,楚徇钺垂下眼眸,看到她一只手微微发抖。
不管表面如何镇静,她始终还是不好过。楚徇钺也不好受,他非常尊敬穆崇,同样将他视为最亲近的长辈,现在这样的情况,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楚徇钺想起大渝的事情,可是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模样,便没有开口,还是先把事情查清楚才好,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如果是大渝内斗所致,那就非常麻烦了。
唐麒回去之后,直接躺在床上睡觉去了,不过她睁着眼睛,静静地躺着,一动也不想动。
她回忆起年幼的时候,穆崇对她非常宽容和放纵,只是他很忙,非常忙碌。西秦生乱,各种事情层出不穷,穆崇整整十年都在忙那些事情。
他有空的时候,会带着唐麒骑马,尽力逗她开心,像父亲一样。
但是唐麒更多时间还是依赖着有空陪她,教她读书和道理的虞景,唐麒更信任他。
她个性中复杂矛盾地方,就是来自虞景和穆崇两个人。虞景不宠她,给她看世道人心的险恶,给她讲权力的重要性,同时对她非常严苛,不管是读书,兵法,还是武功,唐麒样样在行,整个西秦几乎无人能及。
说真的,这也是她现在能够统领北方的资本,她要真是个空有长相的花瓶,早就被啃的连骨头渣子都没了。
这是唐麒刚强坚韧,天塌下来都能顶得住的个性来源。
另一方面,穆崇非常宠爱于她,锦绣华裳,吃食。。。。。。反正一般女孩子喜欢的,穆崇都给她准备好。
因而唐麒骨子里千金小姐的脾气一直都在,桀骜,张扬。
两者结合在一起,让唐麒有了复杂的个性,既坚强又软弱,狠辣但并不擅长阴谋诡计。
不知过了多久,唐麒终于睡着,但又忽然惊醒过来,她才发觉自己梦里都是幼年时候的事情。
穆崇带她骑马,在她受伤的时候安慰她,她及笄的时候,穆崇高兴地喝多了酒,睡了一天还多。。。。。。
过去的碎片悄然入梦,让人措手不及,无法应对,只能心如刀割地默默看着,还是她一个人。
后半夜,她再也没睡,早朝也没有去,只是让白术过去交代了一些事情。
唐念带着新妇来看唐麒,小夫妻敬完茶,双双担忧地看着唐麒。
“姐姐,你昨夜睡得晚了?”青宁问道。
唐麒笑了笑,简直不能再勉强,“没事,最近事情多,你们回去吧,新婚燕尔,要两个人才高兴。”
“阿姐,穆叔还没醒吗?”唐念道。
“醉酒了,今晚就好。”唐麒回道 ,醉酒可是件儿麻烦事。
唐念点点头,道,“那我们就不去打扰他了,穆叔要是醒了,阿姐你告诉我一声。”
“会的,去玩儿吧。”唐麒笑道。
唐念不想打扰唐麒,便带着韦铃音走了。
“青逸,要不我们留下陪着姐姐?”韦铃音道,唐麒的神色中带着那样明显的哀伤,藏都藏不住。
唐念拉着她的手,摇摇头,道,“没事的,阿姐从以前开始,个性就非常刚强,她不愿让别人看见她软弱,我记得当年虞先生去世的时候,她跟去了半条命一样,真是活活把我吓死了,她当时连姐夫都不愿意见。”
她一个人的时候,是容易自己缓过来的。
韦铃音点点头,“也是,姐姐大概也不想别人看见。”和唐麒熟识以后,她能够猜到唐麒的一些想法,虽然不能理解,不过尊重她的想法。
唐麒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都不想干,只是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唐麒靠在软榻上,韦先生嫁女儿,这两日都不会过来,唐黎拿着书坐在他母亲身边,边看边问。
平时韦博和楚徇钺都不肯让唐麒教唐黎看书,她对于典籍地解释非常出格,特立独行,不拘一格,在兵法上都可以自己著书立说了。
但是唐黎还是受到了唐麒的影响,读书方面很有个性,韦博有时候都受不了这孩子。好在他是个胸怀宽广的儒家学者,能够让一个孩子天马行空的想象。
“娘,为什么我要学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唐黎翻着书说道。
“哪里不一样?”唐麒道。
“儒家和兵家,一个尚仁礼,一个又说兵者诡道也,这就不一样啊。”唐黎问道。
“儒家治人心,”唐麒道,“在天下人眼里,你必须是君子,但是君子大多是要饿死的。”
“可是韦先生就很好啊,没饿着。”唐黎道。
“那不就是伪君子吗?”唐黎纠结道。
唐麒摸摸他的头,道,“那你说娘是君子吗?”
“不是。”唐黎摇摇头。
“娘不是君子,所以才能保护像韦先生董先生那样的君子,阿黎不需要是君子,只要像君子就好的,这话可不要告诉你们韦先生,他会气死的。”唐麒说道。
“娘,我知道了。”唐黎歪过头,还在想君子和小人的事情,所谓上坡路难走,唐麒一句话就把儿子拖上了歪门邪道。
楚徇钺看完和大渝的账册,觉得不对劲儿的厉害,便准备去看唐麒,让她查这件事情。
进门之后,却看见母子二人都睡着了。唐麒靠在软榻上,唐黎趴在她身边,书都扔在一边,正睡得沉。
昨天唐念成亲,他们都累坏了。
楚徇钺捡起书放好,看见是兵书,却觉得一阵头疼。每次唐黎问过唐麒有关兵法的事情,他都得花一段时间把这孩子奇怪的想法给扳回来。
唐麒从来不信奉任何一家的说法,她只相信自己,会根据形势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事情。
楚徇钺把唐黎放在大床上,随后坐在唐麒身边,给她盖好毯子,唐麒醒了一次,但是看见是他,只是哼了一声,说自己脚凉,便又去睡觉了。
唐麒年年手脚冰凉,捂都捂不热,楚徇钺天天给她捂着。 唐麒这几年冬天逗弄楚徇钺的时候,习惯地就把手塞到他怀里,楚徇钺跟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微微叹气,唐麒永远学不会照顾自己,永远都需要有人照顾。
这么一耽搁,大渝的事情又被楚徇钺忘到脑后去了。
唐麒睡醒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她觉得浑身软绵绵的,知道自己是睡过了。
她起身缓了一会儿,把紫罗喊进来,洗漱完之后去看穆崇了。
紫罗看着她,觉得她脸色好了很多,道,“夫人,您看起来好了很多。”
唐麒笑笑,道,“我本就很好,是你们想的太多了。”(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十六章雪夜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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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十一月十五日深夜,寒风凛冽,大雪飘扬,北方的冬日总是这样。
唐麒在深夜中被喊起来,心里顿时凉的厉害,脸色苍白如纸。
该到的事情总是拦不住,即使害怕,即使逃避,即使欺骗自己,也没用。
唐麒失神半晌,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紫罗也不敢靠近她,只是站着。
楚徇钺推门进来,坐在床边,轻轻把她拢在怀里。半晌之后扶着她,颤着声音道,“玖思。。。。。。”
唐麒摇摇头,从床上下来,在一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件猩红披风,是穆崇多年前送给她的礼物。她又拿了一根发带,楚徇钺给她扎好。
她现在的打扮,跟十年前一样。只是,已经过了十年了,十年呢。
楚徇钺给她撑着伞,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雪地里,朝穆崇的院子走过去。
鹅毛大雪飞扬而下,唐府灯火通明,唐麒穿过风雪,紧紧抿着嘴唇,她走的很快,楚徇钺担心她摔倒,一直扶着她。
穆崇披着袍子,手执长剑站在院子里。他慢慢抽出长剑,寒光闪闪,如往昔他纵横西秦之时一般。
精巧的黑色剑鞘被扔在雪地里,他慢慢抬起剑。那只手骨节枯瘦,似乎下一刻骨头就要从皮肉里穿出来,甚至有些骇人。
多年军营生涯让他浑身傲骨,即使被病痛磨折,也不会丢了西秦三十万大军将领的气度。
这位在唐王离世之后,保护唐麒长大,维持着西秦五郡三十万大军不被前朝皇族侵吞的大将军,而今已经形销骨立,走到尽头了。
唐麒在西秦的基业,就是他保住的,唐麒性子中软弱有人情的一面,也来自他如父亲一般的保护。
从八岁都二十六岁,十八年前的雪夜,他拼死护着唐麒离开,十八年后的雪夜,他将要离开。
唐麒走到门口的时候,已经觉得眼前发昏,她说不出话,喉咙像被堵住一样,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在发抖,楚徇钺清楚地感觉到,她在发抖。
楚徇钺拉着她的手,紧紧握住。唐麒手指冰凉,一点温度都没有,他觉得自己像是抓着一团冰,却融化不了它。
穆崇擅长剑术,他舞剑很好看,唐麒小时候就很喜欢,现在当然也不例外。
穆崇朝她笑了笑,无比温暖宽厚,唐麒点点头,又朝他走近了几步。
剑影在雪夜中如花飞舞,穆崇身形流利,一如往年教她练剑的时候。
唐麒定定地看着,脑子里一团一团都是往昔的影子,却模糊难以触及,渐渐离她而去。
她依旧没有声音,连咳嗽一声都没有,楚徇钺看着穆崇的身影,失手把伞掉在地上。
唐麟走到唐麒身边,给她戴上兜帽,唐麒似乎一无所知,半晌之后开口念道,“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