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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哥儿很诅丧,想了四五个借口要回小跨院,都被罗锦言给驳回了。看到他娘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豫哥儿只好认命,他要是让他娘不高兴了,他爹就会不高兴,到时候他的屁股又要糟殃,他这样一位即将搬到前院的堂堂男子汉,被他爹当众打屁股,前院的那些人还怎么服他,岂不是还要把他当成小孩子了。
“娘,我给您捏捏脚吧。”他问道。
自从怀孕以后,罗锦言的腿和脚便常有水肿,秦珏只要有空,就自己给罗锦言揉腿捏脚,他是练武的,认识穴位,手上力道刚刚好,捏起来比丫鬟婆子们更舒服。
豫哥儿见过两次,每次他都是忽然闯进来,撞到爹在给娘捏脚,娘的神情比平时都要好,对他说话也会更温柔,在他看来,给娘捏脚,是最能讨娘欢心的事情了。
罗锦言笑着让丫鬟拿过美人捶来,道:“你给娘捶捶就行了。”
豫哥儿拿着美人捶,一边认真地给娘捶腿,一边说着等他搬到前院,屋子里要摆些什么:“我要把爹给我的弓挂到墙上,再把沈伯伯给我的老虎皮铺在椅子,再用那张黑熊皮当帘子挂起来,还有外公给我的那几张皮子,也全都挂上。”
一旁的立春笑了出来:“豫哥儿,你在屋子里挂这么多的皮子,倒像是六月六晒衣裳呢,大奶奶的库房里也存了不少皮子,每年都会让奴婢们拿出来晒晒,和你说的是一个样,也是挂起来。”
豫哥儿张张嘴,马上又说:“那不一样,我娘库房里的皮子都是做衣裳用的,我的不是,我的更威风。”
唉,立春真没品味,他爹的书房里就有一张老虎皮,沈砚伯伯的书房里也有一张。
立春笑道:“好,豫哥儿的最威风,奴婢们没见过世面。”
豫哥儿和立春说着话,谁也没有注意到罗锦言一直都很沉默,目光迷离,若有所思。
豫哥儿玩了一天,他被雨水服侍着到罗汉床上睡觉时,罗锦言已经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立春熄了大灯,只留了一盏昏黄的羊皮宫灯,豫哥儿看着那盏小灯,很快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听到有丫鬟的问安声,他被吵醒,见对面大床上的幔帐掀起来,娘穿着中衣坐在床上,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皮斗篷,豫哥儿认识那件皮斗篷,那是爹爹的,可是爹爹好像变矮了,斗篷都要拖到地上了。
他睡眼惺松地叫了一声“爹爹”,那人转过身来,冲他眨眨眼睛,用一根手指竖在嘴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豫哥儿一下子就惊醒了,他揉揉眼睛,没错,他没有看错,这个穿着他爹斗篷的人,不是他爹,而是白九娘。
他听到他娘问白九娘:“你过来时可有人看到?”
白九娘压低声音说道:“您放心吧,有明月和新雨他们跟着,不会有人起疑。”
豫哥儿听到娘“嗯”了一声,又对白九娘道:“那我睡了,你夜里警醒着,若是有哪里不对,只管抱着豫哥儿走,让翠羽和朱翎跟着我。”
白九娘答应着,搬了张玫瑰椅,在豫哥儿的罗汉床旁边四平八稳地坐下,随即吹灭了那盏小灯。
屋里很快传出罗锦言均匀的呼吸声,豫哥儿在黑暗里大睁着双眼,却是睡不着了。
他知道爹爹一定是去办重要的事情了,这件事不能让人知道,所以娘才让白九娘穿上爹爹的皮斗篷,假装爹爹回来了。
娘还让白九娘到时抱着他走,那娘呢?他只知道白九娘的武功很厉害,连彭师傅也说白九娘是女子里顶尖的高手,彭师傅可没有说过翠羽她们怎么样,事实上,他怀疑翠羽和朱翎是没有武功的,他都没有见过她们练武。
他听到娘沉稳的呼吸声,心里佩服极了,娘可真厉害,这样都能睡着。
他不能睡觉,要是坏人来了,他可不想死狗一样被白九娘抱着逃走,他要保护娘,他是练过武功的。。。。。。虽然只是练了踢腿和扎马步。
此时的秦珏,正端坐在楚茨园里,秦烨的书房中。
他穿了件竹叶纹的青缎道袍,绾着竹簪,屋内一灯如豆,只能听到算盘珠子碰撞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声音清脆,打破了夜色的宁静,在这深宅大院中显得格外刺耳。
长房的很多院子里要么镶了西洋玻璃窗,要么是用明瓦,唯独楚茨园里,却依然糊着高丽纸。秦大老爷不喜欢让窗子明晃晃的。
秦珏直到今天才发觉,这个习惯也挺好的,到了晚上,从外面看起来,也只是一个窗上的一个剪影。
他熟练地拨弄着算盘,他打的是前阵子惜惜教元姐儿的术数,不过她们用的是心算,他是用算盘打出来。
秦烨的算盘出神入画,也只有十四太爷的左手铁算能和他相比。秦珏也会打算盘,倒不是要学来算帐的,而是他小的时候,忽发奇想,想用算盘珠子当暗器,在打算盘时趁人不备,珠无虚发。他为此认真钻研了一阵子,结果是算盘暗器没有练成,他却打了一手好算盘。
这么多年了,他的这手算盘还是第一次派上用场,刚开始时手有点生了,打着打着,便越来越流利,熟稔得让人会误以为,屋里那个人就是管了二十多年庶务的秦家大老爷秦烨。
书房里轻烟袅袅,一炉檀香,一壶香茗,满室的算盘声,连同书案后那坐得笔直的身影,都和往常一样。
良久,算盘声停了下来,屋里的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有满腹的酸楚和委屈。
是啊,有个这样不孝的儿子,大过年的,派了二十来个护卫,明刀明剑地把亲爹软禁起来,怎能不令人叹息。
有轻微的声音传来,像是老鼠在夜间游走,也像是有人踩在屋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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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五章 天明去
一条绳索无声无息地从屋顶垂落,准确无误地套在了屋内人的脖子上。
活生生的人突然被绳索套住,本能地使劲挣扎,那绳索却越挣越紧,这不是普通的绳索,这是牛皮绳,索扣精巧,收放自如,不像是临时找来的,倒似是专门练就的一套技艺。
终于,被绳索套住的人没有了力气,他挣扎的动作越来越缓慢,越来越无力,直至再也无力挣脱。
屋顶的人显然很有经验,看看火候已到,便收起绳索,那绳索在半空中拧个圈儿,就不可思议地在死人的脖颈上脱了下来,迅速缩回,隐没在屋顶。
。。。。。。
秦珏从书案下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个人,那人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衣衫,梳着同样的发髻,只是死色青白,舌头已经吐出来了,死状极是可怖。
秦珏看了一眼,就把眼睛移开,对从柜子里、书架后出来的两个护卫道:“给他换回自己的衣衫,扔到潭柘寺外的那个水潭里,水潭已经结冰了,正好。”
这两个护卫都是秦老太爷为秦珏养的死士,和若谷一样,都是几岁时便开始培养,训练有素,行事自有章法,两人说声“是”,一个人手脚麻利地把那人的舌头塞回嘴里,另一个手很快拿了只细长嘴大壶进来,大壶的长嘴上有根不知是什么做的细管子,他把管子顺着死人的喉咙塞进去,将整整一壶水灌进死人的肚子里。
两个人这才把那人小心翼翼装进麻袋,生怕不小心把他肚子里的水给挤出来,他们穿着夜行衣,就连麻袋外面也套着黑色布袋,两个人走出书房,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就在他们收拾死人时,秦珏已经捂着鼻子躲进里面那间小屋,那里有张木床,是秦烨小憩时用的。
惜惜有了身孕,他可不想沾上死人的气息,那样对惜惜和孩子都不好。
就在他听到屋顶的动静之后,用最快的速度,把那个早已被封了哑穴的人从书案下提出来,飞快地放到椅子上,而他自己则像泥鳅似的滑进书案下面,目睹了这场杀人的过程。
次日一大早,有尖利的喊叫声从楚茨园里传出来,继而又是一片死寂。一刻钟后,秦珏便步履匆忙地赶到了楚茨园,也不过片刻,他便从楚茨园里出来,有个小厮和他说话,还被他一脚踢飞。
秦珏刚刚回到明远堂,还没有来得及把昨夜的事情告诉罗锦言,昨晚派出去的人便回来了,若谷也从三河赶了回来。
若谷带回来的消息,和秦珏猜测的一样,一围的弟媳妇和一双儿女,在过年之前就不见了,生死未卜。
若谷问过邻居,都说那女人自从丈夫死后,就神经兮兮,常常念经,也不知是信佛还是信道。
若谷去过县衙,和之前调查的一样,一围来报案,当天下午就来削案,说是人已经回来了。
秦珏在松涛轩里待了足足两个时辰,才重又回到含翠轩,早上罗锦言看到他平安回来,已经放下心来,这会儿正和夏至拿着几件小孩的衣裳在说话,眉眼弯弯,很开心的样子。
看到秦珏回来了,夏至便收了那几件衣裳,吩咐小丫鬟们上了茶,便全都退了出去。
秦珏没有看到豫哥儿,问道:“豫哥儿呢?”
罗锦言道:“你不是把那张弓给了他吗,他一大早就去练功了,说是要早日拉开那张弓。”
彭师傅过年回家了,豫哥儿就是自己去练功的。
秦珏哼了一声,道:“他对舞刀弄棒倒是上心,大年初一的时候,几位长辈还把他带到天心阁的最高处告诉他,整个天心阁的书,都能让他随时来看,我怎么也没见他去读书认字呢?”
罗锦言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是啊,这孩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让他读书就说头晕眼花,反正不是随我。”
秦珏怔了怔,讪讪地道:“。。。。。。他不爱读书也就算了,不读就是了,可他写的字就像狗爬的一样,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写得。。。。。。”
他忽然想起他五岁的时候,好像每天玩得没有时间写字,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