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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再等个一年半载才肯来看我这老太婆?”
黛玉连忙告罪:“这前阵子春闱,家里后院儿一下子住进来二十几位江南的举人,孟姨娘整日忙他们的事儿就忙的脚不沾地,只得把家里事情交给我大半,父亲那边也忙,故而实在抽不出时间来,老祖宗别生气,我以后一定常过来陪您。”
贾母叹道:“好在你家里那位姨娘是个正经能管事儿的,要不然那么大个家,你跟你爹可怎么忙得过来啊!对了,前儿才得了几匹好料子,你回去的时候捎给你姨娘,替我谢谢她,她辛苦了,把我的外孙女照顾的这样好。”说罢又叮嘱李纨记得把料子给黛玉带上。
老太太年纪大了,与众人热闹了一会儿便先要回去眯一觉儿,走前吩咐李纨照看众姑娘玩儿好。鸳鸯琥珀便扶了老人家先回房休息了。
老太太走后,黛玉有些担心的问二位夫人:“舅母,外祖母看起来精神不大好?可请了大夫。”
王夫人叹道:“老祖宗过了年就一直不太精神,也请了大夫,只说没什么大病,也没开药,只说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觉儿自然就多了。”
邢夫人也道:“姑娘有空就多来陪陪老人家吧,她前天早上醒了,忽然就喊你母亲的名字,说敏儿今天不是该回门了么?怎么还没到家。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说自己睡糊涂了”说罢拿了手帕擦了擦眼睛。
黛玉心里一酸,她明白外祖母这是真的到了风烛残年了。自己刚回京的那年老人家虽然头发全白了,可满头的白发都透着光,正经的说得上是一头银发。可是这一年眼见着老人家的头发没了银光,真的只是干枯的白发了。精神也不行了,坐的稍微久一点就打瞌睡,话多说几句就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犯糊涂的次数也多了。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难过,还是李纨打破了沉寂,与二位夫人告辞,带了一众姑娘去了园子里。此时正是姹紫嫣红、莺飞燕舞的暮春四月,大观园的景致着实不错,一行人赏景赏的津津有味,只有惜春道:“不过是人工雕琢的景致罢了,统共几个月建起来,除了原先就有的老树还算天然,其他的都是移栽,全靠人镇日的料理才显得郁郁葱葱,就这样还时不时的死几棵,全没有天然的生气,无趣的很。”
惜春这一二年脾气越发古怪,众人听她的话不顺耳也不以为意,只有探春笑道:“你要是想看老树,就该去求林姐姐带你往她家去,她家的园子是开国那会儿就建好的,就是那会儿现栽的树也足足有一百年了,而且那园子的地方据说在前朝就是个大花园,好多树干脆就是从前朝留下来的。林姐姐,我说的没错吧?”
黛玉笑答“我只知道园子有两颗银杏,据说是宋朝的时候就栽下的,算起来有一千年了,其他的树就不大清楚了,我正想请大家到我家玩呢!园子北边那片牡丹大多结了苞,盛开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
湘云拍手道:“牡丹好,宝姐姐尤其该去看看。”话未说完就被宝钗捏了一下脸:“就你促狭!”
李邢几位姑娘与黛玉并不算熟悉,她出身太好,在京里的闺秀圈子里也是拔尖的,几人家境虽不算好,也都是小户的闺秀,因不是正经的血亲,便不愿太过热络弄得跟巴结人家似的,所以并不多言。唯有宝琴天真烂漫,兼之走过许多地方,心胸十分的开阔,所以与同样见识颇广的黛玉非常相得,竟连自己的亲堂姐宝钗都退了一步。这会儿她快走几步跟上黛玉道:“我在江西见过一棵老银杏,可那也不过才七八百年,千年的还真只听说过罢了,林姐姐可不要嫌我聒噪,我是一定要去姐姐家见识一下的。”黛玉微笑着应下,又跟大家一商量,决定晚上就跟大人们说说请大家去自己家住几天。
众人游了一圈,因中午了,便在院子里摆了顿便饭随意吃了,又走了几步消食,便纷纷告辞回自己住的地方午休。宝琴是跟着宝钗住在蘅芜苑的,这会儿拉着黛玉一定要她也跟着去一起睡。平常黛玉过来,要么跟着宝钗住在蘅芜苑,要么跑去潇湘馆跟史湘云挤着,偶尔也去跟探春挤一挤,这会儿听宝琴先开了口,宝钗也笑眯眯的附和,又有香菱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便顺水推舟准备跟过去。谁知道探春却道:“好阵子没跟林姐姐好好说会儿话了,你们谁都别跟我抢,林姐姐快随了我去,我那里最宽敞不过了!”黛玉看她神色十分认真,心里有些纳罕,但也未多问,只说自己好阵子没去秋爽斋了,去新鲜一下也好,便跟着探春过去了。
黛玉探春二人回了秋爽斋,两人脱了外衣在榻上并头躺了准备午睡,让丫鬟们都出去,黛玉这才问:“巴巴的叫我过来,可有什么事儿?”
探春笑道:“没事儿就不能请你了?”
黛玉道:“鬼才信你,看你刚才那样,分明就是有事儿。”
探春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想跟你说说话。”说罢沉默一一会儿才道:“年前二姐姐家送的年礼因为运河冻住了,拐了旱路,偏又遇到大雪封山堵了一个月,好容易勉强上路押车的管事又摔断了腿,耽搁到二月初才送过来。前天听说大太太私下里骂二姐夫穷酸,送的礼薄,我心里很不好受。其实二姐姐的礼备得已经很用心了,每个人都没落下,那些小东西就是不看上面的签子都能猜出来是送谁的。押车的管事的媳妇是绣橘,这回也跟着过来了,我看她穿的,比咱们粗使的婆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黛玉道:“他们外放的地方肯定苦些。可是汪大人对二姐姐很好,你别多想,二姐姐这个人最心静了,从不在乎外物,她一定能过得好的。”
探春道:“林姐姐,我不是觉得二姐姐过得苦,我是想,到底什么日子才算好日子。去年理国公府上的柳五小姐嫁了致远侯家的欧七少,成亲才不过半年,他们家老侯爷就去了。一家人闹的跟乌眼鸡似的,年初分了家,他们小夫妻分到个侯府后面隔了一条街的不到半亩的小院子,一些仓库底儿的家具,五六个奴仆,并两千两银子。”
说到此处,探春的眼圈红了“那欧七少活脱脱就是环儿的翻版,文不成武不就,半点指望不上!他们一家子只得坐吃山空,要么就是去他们老宅那里打秋风。我前儿跟着我们太太去理国公家做客,正好遇到柳五小姐回娘家借钱,怯生生的,见人都抬不起头来。她过去虽然也不见得有多出色,可也真的是个正经的大家闺秀,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了呢?我当时就想了,这样的婚事,便是门当户对又有什么意思呢?”
黛玉万有想到探春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
探春擦了一把眼泪,又接着道:“我知道一个姑娘家的,说这些话实在是没有廉耻,可我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日子苦不怕的,怕的是没有盼头。林姐姐,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二姐姐,她给我的礼物是她亲手做的两套衣裳,还有好几个荷包香囊,绣橘说那些荷包是二姐夫的女儿给绣的。我看了一下,针线比家里姐妹的都好,而且做的极为细致,一看就是用了心的。这样的东西宝姐姐四妹妹都得了好几个。这姑娘对二姐姐的姐妹们的礼物都这么用心,对二姐姐怎么样还用说么?”
“二姐姐年前又怀上了,绣橘说上一胎的时候二姐夫整整一年都不许她动一下针线,还让全家人一起看着二姐姐不许她累着,二姐姐生产的时候正好二姐夫下乡走访去了,二姐姐难产,生了几个时辰生不出,几个产婆都说不行了。家里那位大少爷大半夜的亲自跑出去把县里最好的妇科大夫请了来,等把二姐姐揪下来,母子平安了,下人们才发现他鞋都跑没了,踩了一院子的血脚印。”
“林姐姐,这样的日子,穷点又怎么样呢?便是结发夫妻,能这样知冷知热把妻子放在心上的男人,又有几个?还有这两个孩子,就是亲生的也不过如此了。”
林黛玉这两年也都收到了迎春一家的礼物,她跟汪秀宁原本就熟悉,所以汪秀宁给她的礼物是专门送的,并没有与迎春的礼物混在一起。又因为绣橘毕竟不可能在她家呆的太久,所以只是简单的说了迎春的情况,黛玉只知道迎春过得很好,生了一个儿子,最近又怀孕了,却并不知道难产这回事儿。这会子听了探春的话也吃了一惊,想要插嘴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看得出探春其实就是想找人说说心里话,并不需要自己说什么,于是静静的继续听下去。
“前儿家里来了提亲的,说的是齐国公家的三公子,那三公子倒是个嫡出的,可人品实在是差,才十六岁就三四个屋里人,还有个正经摆了酒的妾。太太疼我,不忍心我去受那个磋磨,给回绝了。可是我如今已经十五了,便是今年不定下来,明年后年呢?相熟人家的少爷哪个不是这样?好一点差一点有什么差别,还不是大多没出息。可出息的孩子谁又肯特意的向个姨娘生的姑娘提亲呢!”
黛玉扭过脸来,看探春已经满脸都是泪,黛玉忙给她擦眼泪,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哭出声,好半天才慢慢缓过来,自己接过手帕擦了擦,轻声说:“这阵子家里乌七八糟的事情太忙了,我心烦的很,憋闷的难受没地方说去。跟林姐姐说说,心里就好受多了……”
黛玉意识到探春担忧的不止是自己的婚姻,更多的是对自家境况的绝望。这一二年探春宝钗二人协助李纨管家,李纨宽厚,宝钗毕竟只是亲戚,所以大部分的麻烦事儿都落到了探春的头上,每次看到探春被外祖母家里这摊子事情弄得焦头烂额,黛玉都替她累得慌:这么乌七八糟的一家子,家底儿被掏空了,男人们个个不顶事儿,想靠个小女孩把家里事情改革一下就让这个家摆脱窘境那简直是开欧罗巴玩笑!
黛玉其实对外祖家的前途也早就绝望了。前年贾琏的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