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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崖唇角动了动,不知道是不是想要习惯性的上扬:“可我……也不想当弟弟……”
“五十岁那年,我躲在烂泥里……腐烂的伤口好难闻,我以为自己快死了……是你救了我……那时候我还没有完全失明,看见你……向我伸出手,以为遇上了吉祥天的仙女姐姐……”他奋起余力抓住海王的衣袖,淡青色的眼睛闪烁着光彩,“姐姐……星崖真的很想陪你一辈子……”
海王没有回答,甚至身体也没有颤抖一下,只是被紧紧咬住的下唇渗出了淡淡的血色。
星崖的声音虚弱,目光也暗了下去,随时都会消散一般的惨淡:“我忘记了……你已经成了陛下,不能叫姐姐的……”
“姐姐也愿意,陪星崖一辈子。”海王终于开口,唇色惨白。即使再心如铁石,他也无法拒绝一个弥留之际的孩子。就当是给他一个希望吧……星崖的一辈子,很快就要走完了。
淡青色的眼睛似乎瞬间被点亮,星崖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真的么?”
“姐姐不会骗你。”海王柔声道,声音温暖,像是在安慰一个不安啼哭着的婴儿。
星崖嘴唇勾起,霍地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语速比先前快了不止一倍,声音也一反之前的虚弱,充彻着恶意的雀跃:“那姐姐就来陪星崖吧!”海王一怔,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突然感觉胸口一凉。一百九十年前锻炼出的警觉让他下意识的一掌击出,星崖向后斜着栽倒,寒星匕也被带歪,刺进了海王的腰侧。
之前刺杀顾缨时之所以不用寒星匕,是因为星崖不想让这个人的血弄脏了自己最心爱的东西。当然,他并没有想到顾缨身上似乎还有另一股力量存在,所以他失败了。
既然生不能在一处,那么姐姐,就陪我一起死吧……
星崖带着满足的笑,闭上了眼睛。
胸口衣衫被渗出的血液浸得温热,刚才海王虽然及时出手阻住了星崖的那一击,但胸口仍是被寒星匕的刀气所伤。而腰侧伤口附近的血肉被匕首的寒气冻作了寒冰,不觉疼痛,只是冷得厉害。这些足以令常人疼得死去活来的伤,海王却丝毫未曾察觉,只是下意识的拉住星崖倾倒的身体。
适才那一掌虽然是仓促间击出,他也在意识到是星崖出手后硬收回了七分力,但剩下来的三成力道也足以让身受重伤的星崖立时毙命。
海王抱着星崖,心里觉得很冷。
初见星崖时,他正抱着莫言的海沫坛,从一片魔魅的青色海藻上空游过。小小的孩子便蜷缩在一滩海泥里,泥污的小脸,气息微弱。他分了一些食物给他,小孩顾不上噎住的危险用力的吞咽着,腮帮子高高的鼓起,苍白的皮肤脆弱得似乎要被撑炸一般,那样拼命吃东西的样子竟带着几分狠戾。他想,这样柔软幼小的孩子,独自在这乱世之中,怕是活不下来的。
于是他向他伸出手:“你愿意跟我走吗?”
“以前也有人说过这话,可他们都丢下星崖走了。”
“呵呵,那你可以抓住我的手啊,这样我就是想丢你也丢不掉了。”
“星崖抓着姐姐,一辈子都不会再放手的!姐姐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海王手臂一颤,想要抱紧怀中的青年,却又怕惊醒他一般放松了双臂的力道。他的姿势,如同怀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
星崖不知道,当年的那场初见之时,海王的眼睛比现在的星崖还要瞎得彻底,即使因为修成了心眼神通而可以看见东西,但也不是没有缺憾——世间的姹紫嫣红,倒映到他的眼中只剩下了黑白二色。直到很久以后海王恢复了目力,才知道自己收养的孩子喜欢上了穿黑色的衣衫,还拥有着一双像玉珠般温润的淡青色眼睛,笑起来桃花眼微弯,漂亮而薄情。
初见之时,海王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亲手了结了这个孩子的性命。那样冰冷与空茫的感觉,终其一生也无法忘记。
不会忘记……
、解忧的退场
“星崖胆敢弑君,罪大恶极,把尸身千刀万剐了也不为过!父王还念着好好安葬他,也忒仁厚了!”声音娇媚如花,甚有几分销魂的味道,只是内中的刻骨恨意听来却极令人心惊。听到海王的话时,解忧如是道。
彼时她正坐在榻边念书给海王听,君莫愁上前问如何处置星崖的尸身,海王便道:“向东皇国借月出苑多住几日,就说朕要养伤,他的灵床就停在之前他住的海涯居吧。海沫坛要富丽一些的,他大概不喜欢太暗的颜色。”
语气平常,似乎在说着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解忧却分明记得,先前君无忧和几个侍卫强行打开结界时,海王苍白着一张脸抱着星崖的尸体一动不动,眼神茫然的落到来人身上,似乎在看着人,又似乎望到了无尽的荒漠。每每想到这个,她的整颗心便疼得快要炸掉,也便越发的怨恨星崖。
海王并没有为解忧的气愤所感染,语调仍是淡淡的:“鲛人死后三天便会化为碧落海中的泡沫,不管生前有罪与否,是美是丑,死了都只能当泡沫,再公平不过。无声无息,无知无觉,不然也不叫死了……”他低低的叹了口气,“和死人较劲做什么,何况,星崖是朕看着长大的。”
解忧眼底闪过一道不服的光,低头道:“父皇教训的是,”接着话题一转,又说到了海王方才的吩咐,“星崖公子生前只穿玄色的衣衫,听说就连鞋垫都弄成了黑漆漆的,无趣得紧。父王让人把他的海沫坛弄得富丽些当真是再好不过了,让他临消散前华丽一把,总好过黑上一辈子。”
话说得别扭之极,脸上神色也是幸灾乐祸之极。全海王宫谁不知道星崖最爱黑色,海王反其道而行吩咐人将他的死后容身之处弄得富丽,可见还是恨上了他。她因着那点难以言说的心思和星崖斗了许多年,从来没有一刻可以像现在这般名正言顺的将对手踩在脚下,心中当真快意。
听了她的话,海王飞快的皱了皱眉,只可惜解忧正在看书,没有看到他变化的神色:“解忧,星崖和你几乎算是一同长大的,他死了,你不伤心吗?”
解忧满不在乎道:“成大事者必然要忍凡人所不能忍之事,如果因为一个认识的人死了便就此一蹶不振,儿臣可要看不起自己了!”她用书遮住脸咯咯娇笑,阳光从窗棂透入洒在她的金发上,灿烂如金,“儿臣可想着,有朝一日能和父王并肩呢!”
“是吗?”海王淡淡道,“果然……狠心。”
解忧表情一僵,又见海王神色淡淡,实在看不出什么,便强压下心中忐忑,笑道:“不是有句话叫‘无毒不丈夫’嘛,儿臣虽然不是须眉男儿,可自认也不比他们差啊。”
“所以即使有一天朕死了,你也会笑得这样开心吧。”海王道,语气清淡,听在解忧耳中却与炸雷无异,她强敛住不安与紧张,强笑道:“大白天的,父王您乱说什么,听起来忒不吉利了。”
海王坐起身,本就雪白的脸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虚弱,加上身形纤瘦,很容易便给人以孱弱之感。只是目光雪亮如月色下的刀锋,竟让人不敢与之对视。他看着解忧,目光淡淡,却看得后者花容失色:“怎么,朕死了,解忧不该开心吗?”
解忧的心“咯噔”一下,强笑道:“父王您说什么呢,听起来挺吓人的。”
“既然解忧不喜欢听这个,朕便换个话题说吧。”海王道,“那日东皇太子派人通知朕他要来之后,你便缠着要朕弹琴给你听。所以东皇太子来时因朕正在抚琴便没有进来,转而和星崖谈了几句。”
解忧已经没法控制自己做出笑的表情了,目光有些游离:“父王说这个做什么呢……”
“千红是你的人吧?”海王道,虽然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解忧轻不可查的抖了一下,“还算有几分本事,打架惹祸的能力不错,被抓个现行时马上把祸事往主子身上推的本事也不差。海神殿出来的人都有几分傲气,星崖与禺京不睦,又是刺杀东皇太子这样的大事,他怎么可能支使得动她。是你吩咐的吧?可真是听话的紧。”
解忧深深吸气:“父王说什么呢,那个奴才怎么可能和儿臣有关系?”
海王轻轻摇头:“那别的人呢?”他从枕下抽出一张名单递了过去,“这些人总是认你为主的,这一点朕该不会冤枉了你吧?”
解忧抖抖索索的抓住名单凑到眼前,才看了第一个名字便瘫软在地。名单上的名字多是些位置不高的官员,其中有十几人官位虽低但位置却很是重要,其他的虽是芝麻绿豆一大把,但胜在数量不少。用墨色蝇头小楷写在珊藻纸上,竟写淋淋漓漓了的好几张,看去颇为惊心。
“从什么时候,你开始笼络朝中大臣的呢?”海王道,淡淡的声音中藏的压力让解忧几乎喘不过气来,“是了,一百年前江阴过寿,你送了一对琉璃宝瓶过去,许他位极人臣,子孙有享不尽的富贵。”
解忧感觉自己已经喘不过气来,脱口而出道:“父王怎么知……”话未说完她便意识到自己的话无疑是承认了海王的说辞,不由脸色煞白。
在淡淡说话时,海王的声音总有种霜雪般的凛冽肃然:“江阴从先王时便坐上了丞相的位子,子孙也是颇有才具,大多已入朝供职。位极人臣,子孙福贵,你所许的他唾手可得。你还能许他什么?江山,还是王位?”低头看她,轻蓝的眼中说不出是什么意味,“况且,江阴曾是朕的义父,你要收他为己用,不会连这一点都没有打听清楚吧?”
解忧咬紧牙:“那个老匹夫,竟敢出卖我!”语气虽强作刚硬,内里却已透出强烈的恐惧来。她明白,自己在暗地里所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被海王知道了。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海王道。
解忧的脸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白,最后竟然恢复了正常,许是被剥除了所有底牌之后反而生出了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的勇气,解忧感觉到自己慢慢镇定了下来:“情势所逼,儿臣必须这样做,儿臣不想有朝一日成为父王的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