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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三部曲-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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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由拉拉立言肘拐:“我们还是回去吧。”立言瞅她一眼:“你不是早嚷着见我的老师?到门口怎么又转去呢!”司徒只好硬起头皮陪同随喜。
师范学院也是杀气腾腾。教学楼、宿舍全用桌椅将门垒得窄窄地;棍棒、铁矛、石头、砖块随处可见。显然作了坚守防御,打巷战的准备。沿途有人盘问,听说找南宫,“哨兵”笑了:“找老淘气?朝东南走!”几辆停在山边的汽车车头插着三角红旗,旗上用墨写有“敢死队”三个字。来来去去的大学生全付武装,佩戴的袖章也用墨写着“二司敢死队”。标语、横幅全是“奋力抗暴”之类悲壮口号,瞧着心惊肉跳。
经人指点,立言辗转找到后山一排平房前。一个蓄短发茬、头发花白、身穿衬衫的老人在门前菜地浇粪水。立言上前恭恭敬敬叫声:“老师!”老人回头一看,高兴地丢下粪瓢,朗声道:“哈哈,立言,你又回了!坐,快进屋坐!”瞟见一旁司徒,问道:“这是……”司徒不等立言介绍,鞠个躬,甜脆脆地问候一声:“南宫教授,您好!”南宫笑咪咪打量司徒:“好灵性!好,好,你也好啊姑娘!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起进屋坐!”
立言问:“您怎么搬来这旮旯角里住?”
“从汉口撤来一批造反派,让他们几栋楼联成一片好呼应。我就到这里躬耕田亩嘛!”
说话间,南宫把两人让进屋。这是拿竹席一隔两,改作套间的大平房。当门是对简易沙发、茶几。墙上用图钉钉有大幅毛主席身着绿军装,站立天安门城楼的画像;对着沙发有座竹制书架,架上除了《高等代数》《微分几何》《拓朴学》等书,就是《毛泽东选集》《毛主席语录》《毛主席诗词》。空档里,杂放了几摞报刊杂志。当隔墙的竹席上贴了张毛主席肖像。一张单人床挨竹席摆起。老教授幽默地介绍:“这是我的卧室兼客厅。”有铮铮琵琶声从竹席后传来,银瓶乍破,珠落玉盘,嘈嘈切切,铁骑突出,人喊马叫,杀声震天。弹的古曲《十面埋伏》。南宫向里间喊道:“骊珠,别弹了。快沏茶,你看谁来了?”隔壁有个姑娘清脆地应道:“老爸,谁来了,你这么高兴!”同时,用几个指头连续反拨出一串琶音,琵琶嘎然而止。一会,没有门的穿堂门口出现个身材苗条的姑娘,看见是立言,红着脸笑着轻柔地喊声:“立言哥!”瞟到司徒,一怔:“这位……”立言赶紧介绍:“这是我妹妹的同学,司徒德芬。”在那封闭的年代,径直指称是女朋友,未免难以出口;如此介绍,合情合理。司徒躬身笑着向骊珠点头致意。她已看清,骊珠是个瓜子脸型、长眉大眼的清丽姑娘。心里暗忖,确实气质高雅,难怪立言常常夸赞。只是好眼熟 !骊珠打量司徒一眼,点点头,似在答礼,又像自言自语:“仿佛哪里见过的。”说着,转身进了里间。
同立言谈了一阵,老教授见女儿还没出来,说:“后面盖了间半披厦当厨房,她肯定现烧开水去了。”起身要去看视。立言说:“不用,老师,坐一会就走的。”老人不依:“老远来,茶也不喝口?我还想听你吹一阵呢!”说着进了里间。
司徒趁机低声讥剌一句:“你看你多会吹,你老师都喜欢听你吹牛皮!”
立言嘴一呶:“好马出在腿上,好汉出在嘴上嘛!骊珠说哪里好像见过,是不是见过?”司徒想想适才她冷淡态度,从鼻孔笑出一声:“是不是吃醋啊?”平日里,立言老是骊珠长,骊珠短,有天她逼问道:“你肯定喜欢世妹是不是?”立言坦白告诉,老教授是说过笑话,干脆当我女婿吧!叫夫人抢白一顿,老淘气,别说得人家孩子不敢来了啊!不知是嫌老伴口无遮拦,还是委婉否定。毕业那年,教授夫人逝世,无法印证了。有这一说,司徒的判断并非空穴来风。这会,明显又在“点筋”。立言说:“怎么会呢,我和骊珠没打过多少交道……”
“交道”二字提醒司徒:“啊,我想起来了!二月份,在井冈山大楼,批二八声明,她唱‘心中想念毛泽东’,造反派像受了多大委屈,到处学着唱这支歌……我们打过交道,见过面,难怪我也看她挺面熟的……”
说话间,南宫教授出来了。骊珠跟在后面托个茶盘,放了三杯热腾腾的清茶:“刘立言,这可是真正的西湖狮峰龙井。六二级一个学生送来的。不是你来,老爸自家也舍不得品尝!”司徒听骊珠对立言判若两人的称呼和语调,越发觉得自已的猜测不错。
老教授要立言接着谈外面的形势。立言娓娓道来,让老人听得兴致勃勃。
司徒和骊珠一旁默坐,不时偷看对方;两人眼光碰到一起时,相互不好意思地笑笑。彼此为对方的美貌惊诧不止,同时,暗地嫉妒。
南宫教授突然提出要到六度桥、民众乐园逛逛:“成天关在学校里,快成桃花源中人了。早听说那里很热闹。今天听立言讲的情况,尤其是他那场中南旅社保卫战。逗得我非去看看不可!”骊珠皱起眉:“老爸,你的腿脚受得了吗?”立言连说:“不行,不行,最近紧张得很,要是打起来多危险!”司徒发觉老头子果真童心犹在,是个老淘气。思忖,真有什么,百万雄师谁不认识自已?造反派这边骊珠也熟。故而,从旁劝阻只说:“主要是转车难。”听了三个后生拦阻理由,教授笑了:“你们真把我当老朽了?至少还可以活二十年!健旺得很呢,怕什么?”
骊珠问:“刘立言,你的武术还没丢吧,那就归你保驾了!”立言熟知老师脾气,见骊珠都松口,只好同意。所幸,坐十五路汽车转电车十分顺利,很快到了三民路。
中山大道一线的公交车,要么改道,要么停开。从六度桥到民权路口,乃至水塔,宽阔的马路上尽是人,如满槽的汉江,喧哗不止。标语、大字报、控诉书比比皆是。高音喇叭不停叫唤,呼喊:“*公告大毒草!”“*公告是挑动武斗的黑色信号弹!”“血泪的控诉”……
马路上的人三五成群,一堆一堆,一拨一拨,有的仰着头听广播,有的围起看大字报,更多的人是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并且,总有一个人当主讲。有时也会争吵;但,是一个观点。争论目的是在思辩中使自已理由更完善更严谨。马路中间,小贩不失时机地摆开汽水、棒冰、面包、水果、糖果做生意。几个造反派学生穿来穿去发传单、卖小报。居然有个六七岁的男孩子提壶凉茶招揽顾客。三个佩戴二司袖章的姑娘站在小桌前,桌上摆口“募捐箱”。她们是为坚守民众乐园的“抗暴战士”募捐。几个背着背包的汉子也要求大家援助,据说是肉联造反派谢妙福、谭光前一行,被百万雄师打出厂,无班可上,无家可归,工资扣了,生活无着……然而,满街的人没投去同情,只鼓动他们:“回去拼呀!”民众乐园的募捐箱旁倒时时有人投钱。南宫教授边走边看,兴致颇高。司徒有意与骊珠套近乎,挽着她的手臂,扶着老教授。骊珠很快对司徒产生好感。两人谈笑风生,形同姐妹。立言看着很欣慰。
忽然,卖茶的小男孩拦住立言:“叔叔,喝凉茶吧,甜津津的花红茶,可解渴了!一分钱一碗,可便宜了!”立言自小随父母做小生意,深知一个孩子帮家里谋生的苦涩。他点点头,掏出一张五分纸币:“行,来四碗,不用找钱了!”小孩礼貌地:“谢谢叔叔!”立言请老师先用。卖茶的孩子很懂事,倒茶必用茶水先涮涮缸子。教授喝过,立言请骊珠喝;骊珠喝罢是司徒。司徒喝了两口说喝不下,要倒掉。立言接过茶缸,讲:“莫浪费了!”说着,咕噜咕噜喝个精光。骊珠瞅立言一眼,嘴儿微微一噘,又瞟瞟司徒,笑了。司徒脸儿腾地一红。
这时,又有几个人上前要买小孩的茶,并且,自动排队等候。立言笑道:“他的老顾客还挺多呢!”
逛近三个女学生守着的募捐箱,人们纷纷朝箱里投币。有个蓄发的老尼姑从灰色长袍里掏出大沓毛票塞进箱口。老教授也掏口袋,吩咐女儿留下车钱就行,全部捐上!老人这一动,立言和司徒亦忙不叠翻荷包。募捐箱前围满人。一个小孩挤进来,嚷着:“姐姐,姐姐,还有我的!”立言低头一看,是卖凉茶的小男孩。围着的人自动让开。孩子放下茶壶、缸子,掏呀,掏呀,直到翻转口袋,掏光全部零钱硬币,踮起脚,双手捧上;一个女学生接了,帮他塞进箱子里。孩子拎上壶和缸子,挥挥手,说声:“再见!”向民众乐园隔壁的贤乐巷跑去。大伙用怜爱的眼光目送小小的身影。
司徒不由问帮着接钱的女学生:“是你弟弟?”女学生摇摇头:“不认识。他每天来。把卖茶的钱全捐上。”看见司徒露出惊异眼神,旁边一个中年人告诉道:“他爸爸在运动初期打成反革命跳江自杀了。他妈在三一七大逮捕吓得上了吊。现在就只他和奶奶。老奶奶每天烧两壶茶,他拎来卖,卖的钱全捐上……”
这个故事让立言久久无语,让骊珠和司徒流下眼泪,让老教授唏嘘不已:“民心不可违啊!”老人还要往前逛。骊珠拦阻道:“我都累得不行,你还没累?”立言也劝告:“等一下车子不好搭了。这会我送你们去电车始发站,上去有座位。到傅家坡转车。”教授方始作罢。
去三民路途中,司徒似乎身上发寒颤,将骊珠挽得紧紧地,问:“听说黄海怀死了。我最喜欢他的‘赛马’和‘江河水’了!”骊珠愤愤地:“他完全是遭人嫉妒打成反革命*致死的!我就是抱不平参加文艺革司的。黄老师虽然逝世了,他的曲子永远回荡在我心中!”老教授感慨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立言准备发表他对这场运动的新认识,迎面过来一个人,手掌放在额际,躬躬身,向他行个纯粹的江湖敬礼,招呼道:“立言拐子!”
立言见是冬生,大步上前握住他的双手,十分高兴:“怎么回来几次没见到你的人?”
“我还不是问过立功拐子,总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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