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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言说:“其实,我跟你们一样,不过家在武汉。我是从栗阳跑回的。”邵为群听到这句,与立言碰碰汽水瓶:“为政治流亡干杯!”说毕,带头咕几口汽水,见立言也笑着喝了两口,挥挥拿瓶的手,说:“你就住到这里来嘛,这里是路线斗争最前沿呢!”立言摇摇头:“来了不增加大伙困难?”实际上,不愿为架广播,搬桌椅板凳、播音诸般琐屑事务性工作穷泡着。他天生有种散漫性格。再则,一天不见司徒心里便空落落地。小蓉自然琢磨不透他内心想法,说:“立言哥,你的象棋不是走得挺好?童大夫是南宁市冠军,和他对一局吧!”河南侉子听这句,站起身:“刘老师,你来吧,童大夫让俺一马一炮,俺也不中呢!”立言自幼常看父亲与李义庭对弈,耳濡目染,颇得真传。听说童无忌是南宁冠军,一时技痒,嘴里谦虚着:“看看还可以,动手就不行了!”说着踱到床边。一瞅棋局,河南侉子已处劣势,束手无策。立言建议舍车跳马。河南侉子和另两人不解地:“车一丢不是更没戏?”童无忌惊讶地打量立言一眼,也不吭声,抽回沉底逼将的车。立言叫侉子拿马踩当心卒;随即横车、拖炮。童无忌深入敌后右翼的人马回师不及,将手里吃的一把棋子往棋盘上一放:“输了。刘老师果然出手不凡!好,我和刘老师杀两盘。”立言略为客气几句也便坐下了。连下两局,童无忌大败亏输,不由啧啧称奇:“你怎么不参加全国业余联赛?我是每届必到。你只要去过一次,不早认识了!”立言菀尔一笑:“我的棋,是父亲教的。教棋同时,父亲告诫过,‘卖田的骰子,荒田的棋子’。所以,偶尔为之。我不——”说到这里,沉吟了;本要说:不愿意把时间心思花在雕虫小技上,只想在学问乃至政治上一展平生抱负。转而一想,当老师能做什么学问?以自已出身怎能涉足政治?枉自让人笑话!同时,还担心伤及几位象棋爱好者,于是,打住话头。见几个人盯住自已,有点发窘。这时,马路上人声喧哗,他趁机转个话题:“发生什么事哪?”说着,到广播室阳台上观望,众人也跟随一起过来。
外面,天下雨了,虽说零零星星,雨点很大。打在街两旁红瓦上乒乓作响,如同敲起无数面五音锣。升腾的热气直呛鼻子,那是沉淀的阳光与尘埃混和的气息。刚才晴朗的天空布满旧絮般浓密云层。风骤然而起,刮得飞砂走石,人们用手捂着头哦荷连天地慌忙四散而去。雨越下越密。远方传来低沉的雷鸣。雷声越响越大,越响越近。
童无忌说:“我还以为百万雄师打来了呢!”
陡然,一道闪电扯开厚厚云层,如金色利剑直指中南旅社楼顶;紧接着,一声炸雷哗啷啷当头劈来!大伙惊得连退几步。大雨伴随雷声倾盆而下!
小蓉连声叫好:“这阵雨解凉,等会听广播、看大字报的人更多了!”立言皱起眉:“恐怕会下到晚上啰!”胖侉子说:“夏雨隔牛背。说停就停。”立言摇头:“先有雷声无大雨,后有雷声雨不停!”言讫,忽然问:“每天几点停播?”邵为群回答:“每天都是晚上十二点以后。”立言建议:“今天早点收拾,防备有情况。”童无忌说:“我刚才讲百万雄师打来是玩笑话,你还要真防着?”立言便将在马路上听到的两个人对话学说一遍:“你们看,天上的云铺得又密又厚,尽是积雨云层,这雨必定下的时间长。谁会冒雨轧马路?外面没有群众,真得小心点。”小蓉不以为然:“这里是造反派的窝子。民众乐园近在咫尺,谅他们没这大狗胆!”立言劝道:“小心无大错。百万雄师到处搞集训点,近来连连发生冲突;他们又提什么‘百万雄师过大江,牛鬼蛇神一扫光’,都是征兆。再说,他们在工艺大楼的广播站叫你们煽动钢八司成天扔砖头石块砸呀,掷呀,硬逼他们撤走,会不报复?”胖侉子在郑州吃过这等亏。让十大总部断电断水突袭强攻进去,死伤不少弟兄。整个战斗只用了三五分钟,等自家一派兄弟闻讯赶来,对方早已遁去。故而,胖侉子也力主防备着为妙。
中南旅社上下三层总共十几个人,三分之一是女同志。胖侉子建议请民众乐园加派人员。童无忌说:“要是无事,不让人笑话神经过敏?”小蓉“啧”一声:“倒成了两难问题呢!邵站长,你看怎么办?”邵为群常住广播站,所以,小蓉随口封她个官衔。她搡小蓉一把,笑弯腰,边笑边捂肚子,说:“电话又坏了嘛,不然,并不是两难问题!”立言挥挥手:“这样,把喇叭移一下,朝着民众乐园;再派两个人坐在工农兵理发店,真有动静,广播也好,坐在下面的人徒步报信也好,就不至成孤军被动挨打。所有男同志守在楼梯口和二三楼阳台上,只需坚持五分钟,援军当可赶到……”听他安排得如此周详严密,井井有条,邵为群说:“我这‘站座’让给你。你就是前敌总指挥!”立言一笑:“这是走资派惯用伎俩,封官许愿!”他本来可算中南旅社的“过客”,完全能借故全身而退;但是,他觉得面对潜伏的危机离开,同临阵脱逃没有区别。以他的禀性也做不到。他早将自已的命运和这场全国亿万人的生死搏杀连在一起。于是,义不容辞地点点头:“大伙一起商量办吧!”邵为群叫胖侉子把楼上的人统统喊来广播室,总共十八个人,女同志七个。商量一番,二三楼每个楼口两人把守。二楼阳台四人,三楼阳台三人,七个女同志策应、搬运、联络,也算后备队。
分派妥当,立言存心照顾小蓉,说:“小蓉,你和小邵去理发店。一旦有事,连门都出不了的!”小蓉打量他半晌,说:“立言哥,你是担心我不行?瞧我的个子,一般男人不是对手呢!让我留下凑凑热闹。”立言皱起眉,回答:“谁敢说杜师娘的女儿不行?小邵是外地人,要是遇上突然变故,她地形不熟,怎么应付?既然‘站座’委我重任,应该听指挥!”小蓉双脚一并,敬个礼,答应一声:“是,总指挥同志!”说着,挽上邵为群嘻嘻哈哈,咚咚地下楼出门。立言叫胖侉子顶紧一楼大门,自已快手快脚改装了喇叭。等他吹吹麦克风,试好音,童无忌已带领大伙搜寻了不少砖头、瓦片、铁块、棍棒乃至痰盂、茶壶、茶杯、酒瓶、煤油灯,全放在楼梯口、阳台上,以作居高临下御敌武器。立言看看准备就绪,说:“其实,平时就应常备不懈,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说得大伙连连点头。
起风了。雨水虽然依旧又密又急,雷声朝远方滚去。天色亮了些,雨点稀疏起来。
童无忌说:“刘老师,杀两盘!”立言点点头。胖侉子已从对面端来棋盘、棋子,将凳子拖近阳台,搁好棋盘又去沏茶,看样子,是要乘机好好学几招呢!
立言、童无忌各人拖张凳子放倒坐下,摆开棋,谦让一番,最终由童无忌开局:“当头炮!”他的话刚说完,棋盘让从空而降的半截砖砸翻,棋子滚落一地。童无忌失声叫道:“怎么搞的?”眼朝上瞄瞄。旅社建筑近百年。年久失修,掉渣落灰为司空见惯。立言打趣说:“你的当头炮把房顶都震塌了!”不防,又斜着飞来一块瓦片打在童无忌手臂上,鲜血直冒。立言往马路上看去,当街站着七、八个人,为首的正是芦科长,迸力向楼上扔东西。砖头瓦片打在阳台栏杆、门扇上,乒乓作响。他赶紧站起,一手操张凳子抵挡,一手拉了童无忌往房里退。同时,叫广播员呼吁。沉寂的喇叭喊开来:“坚决执行中央六六通令!”“粉碎一小撮阶级敌人挑起的武斗!”三楼的喇叭也叫响了。人们纷纷涌到二楼,瞅见马路上不过七八个人,声言下去教训一顿。童无忌和胖侉子提起棍子要冲出去。紧急关头,立言不再谦让:“不行!听我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大家冷静点!”童无忌恼怒地:“我们这多人还怕几个跳梁小丑?”话未落音,从中山大道西边和三民路南边“呼”地开来五辆带棚解放牌货车,车厢顶的大喇叭哇哇直叫:“坚决拥护*公告!”“不许反革命组织工总翻案!”汽车停在旅社前的马路上,高音喇叭像攻城大炮对着楼上吼叫。旅社喇叭也还击:“*公告大毒草!”“工总翻案,老保完蛋!”童无忌和胖侉子连连朝下扔石头,打得车蓬嘭嘭作响。下面的石子如飞蝗扑面而来。玻璃碎裂声、铁栏杆当啷声、门扇嘭嘭声交织一片……
立言拦住童无忌和胖侉子的同时,传令所有的人:“我们困在里面,砖头有限。不要随便浪费‘子弹’,等他们冲近了,再出击!”这样,旅社里人各守岗位,以静制动,以逸待劳。
下面,芦科长一行见旅社里人龟缩进屋,更加起劲。车上陆陆续续跳下二十多条汉子,叫喊:“砸烂反革命舆论窝点!”“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有几个戴藤条帽、手握铁矛的人跑近前戳门。立言这才用麦克风下令:“打!”二楼三楼顿时“弹”如雨下,打在进攻者帽子上、肩背上,逼得他们慌忙退却。有两个人帽子打落了,头上手上直冒血。童无忌高兴地:“这叫居高临下,势如破竹!打仗就是要抢占制高点!”胖侉子学着武汉腔,连曰:“过瘾,过瘾!”立言听他那蹩脚的“武汉话”直笑,但是,他得意未忘形,冷静地注意到马路上有辆汽车倒来倒去,芦科长指挥着。开始,他猜不透是何用意。仔细观察芦科长手势,猛然省悟,对方要用车尾撞开门。车棚里站满手持铁矛的彪形大汉,高空坠石显然奈何不了厚实车蓬下的战士。童无忌也看出百万雄师意图,惊叫道:“他们是想破门而入呢,‘联指’在南宁对付我们的战术啊!”一旦车尾破门,可能硬冲上楼,至少形成上下、里外夹攻的势态!情况万分危急!
立言思忖找些又大又锋利的家什投掷车蓬,穿甲破坚;然而,最大的也是整块的砖头,份量显然不够,也不锋利,丢到车蓬上,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