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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若男就躲在北京叔叔那里。叔叔将她藏在房山县一个农村朋友处。直到上个月,她父母双双去世,才回到武汉。”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呀!”
“我也是上午去居仁门,从唐太婆口里知道的。唐衡山还嘱咐我,不要对你讲。”
“这是为什么?唐衡山也回了?”
“唐衡山从沙市回了。不晓得为什么不让你知道若男回来的事。我同他们去玉带门见过若男。她好像结婚成家了。带着一对双胞胎,约摸十一二岁。姑娘叫‘思藜’,思想的‘思’,草头加‘黎明’的‘黎’。儿子叫思严,‘严肃’的‘严’……”
“……思藜,思严?藜,立;严,言。谐音,思立言!建桥,快同我去玉带门!”
龙建桥听立言一破解,觉得有道理,说:“唐太婆又嘱咐,莫让你晓得若男有两个孩子的事。我以为老太婆见若男结婚,担心你受剌激呢!既是你的孩子为什么又不让晓得呢?”
在汉正街口,立言拦住一辆的士,偕同龙建桥直驱玉带门。一路上,两人没说一句话。只是快到齐若男家时,立言忽然问:“建桥,你知不知道‘严’在古汉语中还代表父亲呢,譬如,‘家严’就是‘我的父亲’的意思。思严,就是想念父亲啊!”
时近五月,玉带门虽说新添许多房子,地形变化很大。立言仍一眼认出花红叶绿中的齐家院落。小屋前停辆敞篷货车,车上堆满家具。车上车下有人接递家具。似乎在搬家。立言大步上前,瞧见一男一女两个小孩踮脚往车上举送包袱,嘴里不停地喊:“舅舅,舅舅,我们这里还有啊!”待车上大汉接了他们东西,立言踅近前,瞅见孩子们胸前挂有毛泽东像章,扶住小男孩,摸着像章说:“好漂亮的像章啊!你们一个叫思藜,一个叫思严吧?”男孩子奇怪地:“噫,我不认识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女孩子说:“你也是我妈的朋友吧!”说着,边跑边喊:“妈,你又来了朋友哟!”
立言走到门口,看见若男站在后园门边剪一根牵扯的绳子,边剪边朝后房里笑着说:“唐太婆,有这根绳子就够了的。”多年不见,她的丹凤眼依是那么晶亮;笑起来,露出一口又白又小又整齐的牙齿,甚至,显得更*可人。听见女儿喊声,她朝外瞅时,与立言眼光对住了。立言不禁激动万分地招呼道:“若男!”
有一瞬,若男愣怔住,旋即,挽了绳子匆匆侧身进房。立言不解地问龙建桥:“她怎么不理我?”问毕,不待建桥作答,跨步进屋。
前房已是空荡荡。后房只剩张方桌,墙上似乎还挂着一张画。屋里站满了人。有唐衡山夫妇,有朱裁缝夫妇,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人人胸前佩有一枚毛泽东像章。立言站在门口朝屋里人笑着致意。谁也没理他。最后还是唐太婆打破沉默:“建桥,是你把小刘带来的?”龙建桥在立言背后低低地“嗯”了声。
“若男,你回来了,怎么不通知我一下?”
“啊,我给大家介绍一下:门口这位是区人大代表,议员先生,刘立言主任!”
“…………”立言尴尬地笑笑:“若男,怎么见面就开玩笑?”
“刚才大伙还谈到你呢,都不晓得你现在的身份了。我自然要介绍一番!”
“若男,刘老师,他……”
“龙建桥,你给我住嘴,你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若男,怎么啦,你才回,刚见面,我就惹你生这大的气?”
“我才回!告诉你,刘立言,我已回一个多月。一直在注意你的表演……你哪知道这些年来,我是怎样度过的啊!在北方的寒冷贫困中,拖着思藜、思严,我……我无日无时不在想……想……你可好,发财哪,当官哪……”
“若男,唐太婆可以证明,我一回来就问你……”
“我说的不是我!我真不敢相信,你怎么变得这样快?变得这样教我不认识了!”
“若男,我哪一点变了呀?”
“小刘,你不该写那些文章的!”一直没吭声的唐衡山冷冷地插话。
若男弯腰从地上捧起一摞报纸杂志摔在桌上:“你自已看吧,《汉正街风情录》《满川风雨看潮生》《清平盛世争上游》《小船秤大象》《靠着这条街就能活命》……还有大大小小采访录、电视专题片。歌功颂德!变节求荣!”
“…………”
“若男,你让刘老师解释,解……”
“龙建桥,我说过,给我把嘴闭住!刘立言,我问你,1986年北京闹*,你是不是说过,谁要反对*,你就组织商团*?”
“那是喝醉酒吹牛皮。商团是广州反动组织嘛,反对孙中山……”
“好了,好极了,我最后一团疑问弄清了!我最后一点幻想破灭了!”说到这里,若男眼里转动着泪花,声音哽咽着:“立言哪,立言,你当年的革命理想哪里去了?你当年的革命造反精神怎么完全不见了?你信誓旦旦地说过……哦,对了,这条幅我正不知如何处理,你来了,正好……”说着,若男返身从墙壁上取下条幅铺在桌上。立言这才看清,正是唐衡山作画,自已题诗的《谭嗣同菜市口就义图》。
“瞧吧,这是你当着唐师傅给我的承诺:‘头颅愿酬革新志,书生热血岂矜夸’大家看呀,是何等慷慨激昂,何等气壮山河,何等美丽动听啊!”说完,若男神经质般哈哈大笑起来,泪如泉湧。
所有人震骇了。不知所措。立言正待上前劝慰几句,若男操起剪刀,咔喳两下,把条幅一裁两片,抓起立言题诗的一半掷给他:“还给你,尽是骗人谎话!”
一直惊惶、疑惑地关注房内情景的两个孩子跑进屋,抱着若男哭叫开来:“妈妈,妈妈,他是谁呀,惹你这样生气?”
立言想通过孩子打动若男,招着手呼唤:“思藜、思严,来,让我看看!”
若男卷起剩下半幅画交给唐太婆,拉上一儿一女,说:“别理他,我们走!”
愣在门口,立言眼睁睁望一行人虎起脸从身旁过去,却不敢拦阻。倒是朱裁缝似有不忍,对立言附耳悄声安慰道:“她这会正在气头上。等事后我好好劝劝……”
门外传来汽车发动声。龙建桥拐他一下,立言才如梦方醒追出门。然而,汽车已绝尘而去。眼前唯有一片烟雾……
八、瞧你,双手沾满鲜血啊
转眼又是端午节。改革开放以来,生活好了,物质丰富了,老百姓重视起几乎淡忘了的传统节日。各个商场、副食店,尤其是江汉路的冠生园、中山大道的五芳斋,人们摆起长队购买芝麻糕、绿豆糕。菜场里生、熟盐蛋都抢手。粗大肥实的鳝鱼格外走俏——这也是湖北人过端午喝雄黄酒,必不可少的一道佳肴啊!家家煮得粽叶香。性急的人,提前在门口悬挂起菖莆、艾蒿。风吹过,浓郁的节日温馨四处弥漫……
冯世红自退休后,闲散而落寞。固然市总工会副主席应属副部级,因他为群众代表,不在编,真正能享受的,还是厂里科级待遇。李卫东从省总工会退下,也同他一样,回厂安置。但,车辆厂为中央企业,职务是副厂长,到底强多了。闹半天,当官的和群众有区别;当小官和当大官的也有区别!他心里虽说不平,嘴里不好说。共产党员哪能闹待遇?更烦心的是,厂里效益不好。农村责任田承包以后,拖拉机很少有人要,柴油机市场大大萎缩。这样,工资只能按百分之八十领取。最近两个月连一分钱也拿不着了!他不禁想起胡荷花在毛泽东追悼会上哭诉的那句话:“毛主席啊,你走了,以后我找谁拿工资呀!”当时觉得那婆娘疯疯癫癫,太好笑。现在看来,真是这样啊!在外面,当然不好说怪话。在家里,冯世红整日价摔盆撂罐,牢骚满腹。当处长的儿子怀疑老爸年纪大了,思想退坡了。倒是孙子冯永红同他谈得来。永红赞同毛毛和望春的观点。是共产党的制度造成官倒和*,给老百姓带来一切灾难!当然,冯世红与永红也存在分歧,认为并非制度,而是*倡导改革开放的恶果。不管怎么说,祖孙俩谈得来。因而,他特别喜欢永红。因而,这天他早早去菜场买了两斤永红喜欢吃的鳝鱼,准备同孙子好好喝一顿,吹一阵。
按武汉习俗,杀鳝鱼在家门口杀。民俗学家以为旧时住宅下水系统乏善,因此,在门前就地倾泼鳝鱼血。其实不是这样。是为人们相信,鳝鱼血可以驱灾袪邪。端午这天泼在家门前,毒虫恶鬼就进不了门,祸害不了家人。所以,冯世红住二楼三室一厅,也不禅烦劳端着盆儿下楼,蹲在宿舍前剖鳝鱼。他拿把尖刀先在鳝鱼下颔处割道口子,再把刀尖插进口子,手卡鳝鱼头一拉,鳝鱼肚子像拉拉练一般剖开了。随之,挑出肠子什物。虽然弄得两手是血,他边吹口哨边剖,悠然自得。有种无可言说的*呢!
蓦地,他脊梁一阵发冷,觉得有人在背后不怀好意地盯着。回头一瞅,是孙夏萱!
*冤假错案时,不知谁透露,孙三毛当年是他搞逼供信而含冤被枪毙的。汪大虎和孙夏萱多次要他写证明,好为孙三毛申诉。他当然不承认。孙夏萱找上门闹几回,又哭又骂。两家结下血海深仇。同在一个厂,早不见晚见。孙夏萱又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泼妇。他时刻提防着呢!这会怎么啦,看着我直个笑?她脸上像扑层厚厚冰片粉,纸般苍白;眼睛冒绿火,嘴唇血红,牙齿白森森。皮笑肉不笑,神情古怪。如同电视剧里吊死鬼,令人发怵。冯世红感到毛骨悚然,颤颤兢兢,勉强笑着,问:“夏萱,看我剖鳝鱼?”
“瞧你,双手沾满鲜血啊,怎么能洗干净呀!”
冯世红打个激灵,手一抖,“当”地一声,刀子掉到地下了。他慌忙端起盆儿,刀也顾不上捡起,踉踉跄跄跑回家。
刚上二楼,冯世红脚一滑,跌趴在自家门口。盆里鳝鱼散落一地:剖腹的,血淋淋;活着的,扭曲身子乱钻。有条拇指粗鳝鱼钻进他裤脚,又顺势钻进他肛门,钻入他肚皮。顿时,疼得他满地翻滚,叫爷喊娘。儿子媳妇听到动静,开门看时,冯世红捂着肚子,额头直冒大颗汗珠,说不出话来。送去医院诊治,医生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