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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冒了风险!你沉住气,只当不晓得的……”说毕出门,边撵康汇江边叫嚷:“老康,镰刀够不够嘛!”王重九的消息最初确实让立言震惊,愣在那里好一会。很快,他回过神。甚至巴不得他们快点拿出结论,抓住错误来个反击。他相信一句俗谚:“有理走遍天下。”
下午割稻谷,立言精神抖擞,奋力挥舞镰刀;但是,他于农活太外行,很快落在大伙后面。回头看看,仅比赵松樵快一点。赵松樵手忙脚乱,眼镜也慌掉田里,眯着眼儿四处寻找。突然,立言瞅见眼镜边有条蝮蛇吞吐红信,愤怒地盯着赵松樵伸来的手——蝮蛇俗称“七步倒”,被它咬上一口,走七步便会倒地而亡。情急间,立言喊声:“小心,蛇!”跳上前,用镰刀背一阵乱打。他打得那么忙乱,以至将眼镜腿打断一根。蝮蛇头打烂了,深深陷在泥巴里,但身子尾巴还在扭曲转动……立言的惊呼引得人们跑来围观,柯红霞啧啧连声:“赵松樵,要是让它咬一口,你就没命啦!”赵松樵吓呆了,定定地望着垂死挣扎的“七步倒”,面色苍白,勉强笑着:“刘立言,你这是第三次救我的命了……”说着,畏畏缩缩拾起眼镜。柯红霞鄙夷地:“还有什么可怕的,早死啦!”这奚落激起赵松樵愤怒,踅上前踩着蛇尾巴,用镰刀划开蝮蛇肚皮。不想,划开的蛇肚里钻出纠结成团的小蛇满田乱爬!赵松樵赫得眼镜又失落田里;何长生吐口唾沫:“好恶心!背时!”阎赛安冷笑:“论背时,是第一个看见蛇的人!”这话教柯红霞一惊,睃着眼瞟立言。立言神色怏怏地。早上,天刚晴,一只乌鸦站立枣树梢对着他房间不停噪咶,他便觉得晦气;上午,王重九又告知,李树清阴谋整治他。这会,又遇上“七步倒”!虽然受过高等教育,潜意识里他还保持汉正街人许多迷信和禁忌。显然,康汇江窥透立言心理,破解道:“杀气大,也不见得。”王重九接腔安慰他:“立言会武术,枪法也好,有杀气嘛!”立言微微一笑。他听得懂阎赛安和康汇江两人弦外有音。他有些惭愧。好长一段时间,他一直对康汇江有成见;认为他是保守观点,还几次同他争论,成立校革委会时,坚决不许康汇江“站出来”,不同意结合他。正因为立言极立反对,康汇江“解放”较晚,没有当上革委会副主任,只是一个常委。事实证明,康汇江虽说观点与之相左,为人的确耿直。这件事,令立言反思自已的偏执。了解一个人不容易,衡量、评价一个人更不容易。仅仅多读几本书还够,社会经验和社会实践尤为重要。年纪大的人表面看似不屑一顾,其实隐藏许多意想不到的智慧和过人之处。自已十分幼稚,远不是自认为的那般成熟。性格还得在生活中磨练……
稻谷收割完,又抢种二季稻。全校教职员工忙了十来天总算把几亩田打理好。立言估计,照例要休息两天。他收拾东西想请假回去一趟。这时,柯红霞来喊他:“李书记要你去一下。”立言想从她表情猜测为什么事儿。但,柯红霞说罢很快转身走了。
立言到党支部,进门看见阎赛安、何长生当门坐在一张桌前,神情庄重;李树清叼着烟坐在右侧桌边,脸上横肉紧绷,满含杀气。没等立言开口,李树清指指面对阎赛安何长生的一张凳子:“坐!”情势如同审判。瞟见桌上放着两页材料,立言知道摊牌了,并不落座,偏着脸盯起李树清,冷冷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呀?”李树清依旧指指凳子:“坐嘛,你不是要早作结论?今天给你见面,让你签上字。”说着,朝那两个呶呶嘴。阎赛安把面前两页材料纸用手指一扒,转向立言,拍拍,威严而得意。立言狠狠地盯他一眼,半边屁股坐下浏览给他的结论。他的阅读能力极强,不到一分钟,一目十行看完指控罪状;胸中怒火陡起,猛地一拍桌子,跳起来:“完全是捏造!这字我不能签!”这情景显然在三人预料之中,阎赛安嘿嘿冷笑;何长生拖腔拖调地:“有什么理由,你可以申述嘛,不要激动!”立言又一拍桌子:“你们说我有这么骇人听闻反革命罪行,拿证据出来!”李树清弹弹烟灰半闭眼回答:“证据当然有。却不能把你看!”这话差点又让立言吼开,但,他极力稳定情绪,想说服面前领导:“老李,你说,四清专案怎么搞的?材料都应见面呀!”李树清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尖使劲一蹭:“你不同;会诡辩,会钻空子,并且手狠心辣。你没发觉,晚上碰见你,我都绕道走?为了保护证人,所以,证据不能让你看。”立言还想据理力争:“按你这么说,不是由你们栽赃问罪?”这反诘并没难住李树清,操起双手往椅背一靠:“好,我就抛点事实你听。三反一粉碎会上,你如何毒打我的?!”立言连声叫屈:“老李呀,我不申明多次?是田家宝揪住你领口打一拳,高二(二)班王树根踢一脚。当时我上前去阻拦,自已还挨了一下!他俩可以为我作证嘛。”他的申辩让三个人讥讽地笑了。李树清笑得浑身肉打颤,喘不过气,捂着胸口揉了好一阵方始平缓过来,瞄瞄两个下属,笑着说:“你们听听,刘老师是多讲政策的造反派?”两个支委刚捂上鼻子嘲笑,李树清突然沉下脸,吓得两人赶紧正襟危坐。李树清指着犟头扭颈的立言说:“是你用脚踢我;你说成救我,而且因此被别人踢了你!我亲眼看见,亲身体验,你都要狡辩,其他问题你会老实承认?你看证据是想钻空子。所以不能给他看!你们说是不是?”说时,望两个支委扬扬下巴颏,三人又一起大笑了。完全是猫戏老鼠,完全不讲道理。立言激怒了,左脚扒开凳子,右手紧握拳头用力朝上一挥:“全是假的!老子要向县革委会反映!”说毕准备冲出门。李树清叫住他:“刘立言,有理不在声高。你去哪里告状是你的权利。结论材料你看了,你不承认不要紧,党的政策是重证据不轻信口供。你把自已意见写上嘛!”听得这句,立言坐下了,拿起笔,先将所谓三条主要罪名逐字抄了,再在“结论材料”上一口气写下反驳理由,最后加句:“事实胜于雄辩,历史将宣判我无罪!”签上名;站起时,他环顾室内三个人,用手扣着材料朗声说道:“谁笑在最后,谁笑得最好。共产党领导下,我就不相信没有讲理的地方!”说毕昂然而出。
立言回到房里,略微收拾一番,气冲冲往县城赶。快到公路边,遇见康汇江迎面而来。康汇江偏过脸,准备装作没看见走过去,立言喊住他,告诉道:“康主任,李树清他们完全是捏造事实,把人往死里整!我要去县里告他们!”康汇江瞅瞅前后没人,脸朝向别处,仿佛自言自语,悄声说句:“要申诉得赶快!”说完,头也不回,匆匆而去。康汇江的回答,坚定立言申诉必胜的信念。搭乘班车,他一反平素谦让作风,几乎是抢挤上去的。
一路上,立言一会嫌汽车速度太慢,一会懊悔没有早去县里反映。阎赛安两人第一次上司徒厂里“调查”的情况,志鹏回大兴隆巷便向保国和立功述说了。保国从屋里拿出大摞书,拍着《六法全书》等法律文本,愤慨地:“完全搞的‘有罪推定’,唯心主义一套嘛!”志鹏问:“什么叫‘有罪推定’?”,保国很得意自已的长进,不厌其详地解释一番,说:“先假定你有罪,再找证据。这不是唯心又是什么?!”立功恨恨地:“要在武汉,老子早号人把他家门槛翻了!”立言一笑:“那倒好,正扣上个打砸抢罪名。这不是私仇,那种方式解决不了的。”志鹏说:“那是不行。路线斗争引导对方犯错误。他们巴不得你急呢!”这个昔日的三字兵头目也许因为父亲的原因,也许出于对刘氏兄弟和保国的感情,口气完全站在造反派的立场。说毕,又建议:“立言哥,他们这般整人,回去向我哥讲呀!”立言仍不赞同:“又没给我作结论,怎么讲?只能脚痒在鞋子里拱。”后来,立功来信说志鹏写过信、继瑛同保国还去栗阳专门谈了他在白水中学遭遇,劝他找志鲲反映一下,立言都没行动。他要等着拿到白纸黑字再才反驳。不想,亮出的白纸黑字差点气得他说不出话来!
立言找到县革委会,向门口守卫的枪兵打听:“同志,请问陈志鲲主任住哪栋楼?”枪兵听他是武汉腔,记起陈主任妻子和舅弟探亲之事,回答:“您是陈主任亲戚?”立言含糊地“嗯”一声,点点头。枪兵告诉道:“朝北笔直走,有栋古典式小楼,檐角挂着只小铃铛。那就是陈主任办公室兼宿舍。”立言道声谢急步寻去,仿佛担心被人窥破赶出门。
这天的阳光很好,满院里栀子和茉莉飘动甜蜜芳香,让立言记起儿时在石家院子与志鲲嬉戏的情景……有年初夏,他和继瑛、志鲲在石家后花园捉迷藏,本来躲在假山石后面很隐蔽,志鲲四处寻不着。继瑛看中池边一朵栀子花,勾腰去摘,不意,跌落池边。立言慌忙拉时,自已却滑倒水里了。水并不深,只起脚脖。志鲲听见继瑛惊叫,赶来先扯她。岂料,继瑛不肯伸手,指着池塘:“先救立言哥嘛,他在水里!”志鲲讪讪地,又觉得好笑:“塘里水连我家黑猫‘四脚踏雪’也淹不死,有什么好救的?我先拉起你,才好拉他嘛!”继瑛依旧不伸手,瞧见立言自已爬上岸,才让志鲲拉起。立言做个怪相掩饰窘态:“说什么救?掉到小河里我也不怕啊!”志鲲笑话道:“表妹心疼表哥嘛,难怪别人说你们是小俩口啊!”继瑛气得哭起来,边抹眼泪边骂:“嚼牙巴骨,烂舌根!”志鲲知道说错话,陪小心分辩道:“别人说的,不是我说的。”不防,继瑛一掌将他搡到水里,乐得三人哈哈大笑……这久远的回忆使立言提起精神,脚步轻快,几下子登上古城墙坡道。
北门箭楼里,志鲲踱着方步同两个秘书侃侃而谈,当他瞅见立言出现门口,楞了一瞬,随即,迎上前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