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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别只在于,法家会落实到底,而儒家和黄老派,大约只会有用的时候拿来念一念。
毕竟,清贵的士大夫贵族,才懒得真的去关心泥腿子家的地里今年打了多少粮食呢?
反正即使饥荒,他们也不会挨饿。
所以,这个政策,这些年,几乎年年都有人喊,但真正的彻底落实下去的,没有几个。
毕竟,一郡郡守,那是两千石封疆大吏。
上任前,喊喊口号,刷刷声望,乃至于上任做做样子,都是可以的。
但真想要让这些家伙天天跑基层,在亭里转悠、考察,那大约是不大可能的。
撑死了也就是派几个心腹来管这些琐碎的事情。
于是,这事情的成败,就系于此人所选用的几个心腹的业务能力和职业操守了。
这些年来,刘彻见过太多临任前在他面前拍着胸脯喊着口号的家伙了。
类似这样的话,耳朵都听得生茧了。
但最终,能落实的人,十不存一。
甚至还有倒霉蛋,已经在廷尉大牢等着审判。
不过,朱买臣却似乎不同于之前刘彻所遇到过的那些嘴炮党们,他是真的知道,并且清楚地方的情况的。
他顿首拜道:“以臣所知,吴越之地,水田亩产,高者三石,低者两石,至于不肖者,一石不足……是以,臣愚以为,莫不如以三石为奖耕之标准,凡能亩产三石者,即为良士,臣当广下亭里,拜求此中良士,求为地方三老,率民耕作,若能致一亭、一乡之富,则举为官……”
“至于治田不足一石者,臣当深究其不肖之罪,以国法治之……”
听完这一句,刘彻才会心的笑了起来。
只不过,方法找到了,但关键还是执行啊!
若在北方,刘彻不担心。
因为北方官僚系统,强大而高效。
但南方,特别是吴越楚一带,刘彻就不敢保证了。
要知道,当年,吴王刘濞叛乱,他麾下的一个食客,单枪匹马,溜到下邳,居然就拉起了数万的叛军!
由此可见,这吴楚越甚至在淮泗、齐鲁地区,汉室的控制力是多么的薄弱,而地方豪族势力,又是多么强大!
以前,刘彻是没空收拾这些渣渣,也就只有在济南王刘辟光作死的时候,抓住机会,清洗掉了齐鲁的腐朽势力。
但现在,刘彻却已经打算好了,要将他们在未来连根拔起——连罪名都想好了——吴逆余党!
是以,今年的考举他甚至授意扩大了录取人数。
而如今朱买臣的这个计划,恰恰需要一个高效强大的官僚系统。
不然,一郡之地,何其广大,哪怕朱买臣会分身之术,也难以掌握局面。
但不要紧……
官僚这个东西啊,其实全看人的。
同样的一批官僚在不同的人手里,其执行效率是两码事。
很明显的就是当年的廷尉衙门,在张释之手里,廷尉威风八面,贵族豪强闻之丧胆,但在张欧手里,廷尉却成了个摆设,连杀人都磨磨叽叽。
而一到赵禹手中,廷尉的威风重现,而且不减当年!
这就是差距。
况且,依照汉室制度,郡守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幕僚。
诸如主薄、都邮、司马和计吏,郡守都有选择权。
换句话说,一个郡守的风格是怎样,完全可以从他的选择的官员上看出来。
于是,刘彻就继续听下去。
“至于育民……”朱买臣抬起头,一脸严肃的保证道:“臣到任后,必厉行陛下诏命,贯彻陛下奖励生育,惩治不举之圣命,凡一官不举,罢其官,连坐其宗族三代不得入仕!”
朱买臣此话一出,刘彻立刻龙颜大悦。
这奖励生育,多多生养,就是刘彻的基本国策。
这些年来他几次三番,再三强调了——不举者罢官的铁律。
但可惜,这官场上的事情,层层叠叠。
命令在基层的有效执行率一直是个问题。
关中还好,绣衣卫、御史大夫、内史、廷尉,层层把关,基本上做到了,只要有官吏敢于溺毙自己的孩子,那他就一定可以回家种田!
但出了函谷关,那就是只有天知道了。
反正,这些年,官场斗争,斗到最后,失败者身上肯定有曾经不举其子/其女的罪名。
而刘彻也一直没有腾出手里,好好的确立一下这‘不举者’必定罢官,少于三个子女的官员也要回家种田的基本国策。
如今,这朱买臣审时度势,挠到了刘彻的痒痒处,让他心花怒放。
特别是朱买臣补充的那个连坐法,真是大快人心,太对刘彻胃口了。
刘彻很清楚,要彻底扫清这奴隶时代遗留的溺婴、杀婴传统,就必须对官僚,对士大夫家族下猛药!
因为只有如此,才能根除这个陋习。
毕竟,官员士大夫都在溺婴、杀婴,你怎么可能约束百姓?
关中,就是因为看死了官员、士大夫、贵族,所以,人口才能不断翻红啊!
而台下群臣,自然不是瞎子。
刘彻脸上洋溢的笑容和满意的神色,他们当然看的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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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节 杂家官僚(2)【无声的飞翔萌主补更】
皇帝都龙颜大悦了。
群臣还有什么好说的?
甚至,许多人都在心里面埋怨着自己:“为什么吾就不能早点想到这个办法……”
而大家看着朱买臣的眼神,就更是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此刻,这个清瘦的文官,在众人眼中变成了走运的小人/无耻的佞臣/可恨的杂家混蛋。
总之,没有几个人用正眼瞧他。
但那些正眼看他的人,看法就又不一样了。
“这是上好的苗子啊……怎么就被杂家抢去……”几位黄老派的名宿,眼中闪烁着不定的神色。
久经风雨,阅遍沧桑的黄老巨擘深知一个道理——没有什么成功是侥幸的。
而一个能准确从无数错综复杂的信息之中,抓到当今天子的痒痒处,单单就是这一份能耐,就已经很难得了。
有着这样的能力,这个朱买臣,已经实打实可以确保一个未来在政坛上的地位!
因为,哪怕是三王五帝,也需要马屁精啊!
真正的圣王,更是需要一个能够随时随地的为他宣传和张扬其得意政绩的大臣。
不然,你难道以为三王五帝的功绩是天下人自动认可的?
特别是,这些活的足够长久的黄老派巨擘,曾经亲身经历过季布的扬名之事。
无曹丘生之帮助,季布如何有那‘得黄金百金,不若得季布一诺’的名头?
……………………………………
“这朱生,果然有些能耐……”张汤不落声色的微笑着。
事实上,论起对当今天子的喜好的把握能力,张汤说自己是天下第二,没有人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一。
在事实上来说,张汤的马屁神功,其实早已独步汉室朝堂。
在历史上,这位武帝的御史大夫,是与公孙弘一样厉害的角色。
他主持下的哪一个政策,不是刚刚好挠到武帝的痒痒处?
以至于张汤活着的时候,汉家丞相,还不如庙堂里的泥塑更有用!
至于现在……
张汤只是不需要靠拍马屁逢迎幸进而已……
而且,他非常清楚,自己服侍的君王是一个怎样的君王——你拍他一万个马屁,不如做一件让真正开心的实事。
倒是,晁错和赵禹,都是露出了凶色。
“这杂家,迟早必成心腹之患!”晁错自从三年前去了一次安东回来后,就是坚定不移的杂家威胁论者,而法家和杂家在历史上的恩仇,也使得这两个学派实质上很难有什么好感可言。
虽然杂家和法家的恩仇,远不及儒墨之间矛盾。
但这两个冤家,却也注定无法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
“唉,此子,几可有传我真传之能……怎的让杂家捡了去……”胡毋生摇头叹息着,这位儒家公羊派的领袖此刻非常失望。
他失望的原因,自然是——明明这朱买臣最开始学的是公羊春秋,结果却被杂家截胡。
“听说公孙子与此子素来交好……或许还可以……”胡毋生眼中闪烁着不明的神色。
在学术主张上,他现在已经彻底跟师弟董仲舒有了泾渭之别了。
主张我注春秋的胡毋生一派,讲究用自身之道来践行春秋大义,在最开始,两者的差别,就跟荷包蛋与煎鸡蛋之间的差别。
但如今,却已经变成了蛋挞与蛋糕之间的差别。
举个很明显的例子。
现在,胡毋生的得意弟子公孙弘执掌的主爵都尉衙门,天天跟商贾打交道,铢缁必争。
真要按照过去的儒家思想来解释,是怎么也解释不过去的。
但有了我注春秋,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按照现在胡毋生一系对外宣称的口吻是这样的:公孙子(公孙弘)兼为主爵都尉,侍奉天子,以我行代天行,乃是不惜深入最肮脏的地方,来教化和感化世人……
总之就是类似这样的论调。
反正,就是有些类似后来佛家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而这样一套说辞,在经过不断完善和千锤百炼后,渐渐成为了胡毋生一系学者的信条。
所以,胡毋生这一系的儒生,可以投笔从戎,从马上得功勋,以其行来注解春秋之中的君子行为。
所以,胡毋生这一系,可以将商贾弟子甚至商贾也收入门墙。谁要敢质疑,那就麻烦请此人看看端木赐……先师都收商贾为弟子,我自然也可以……更何况,我用商贾为弟子,乃是为了感化和教育他啊!
由此,如今甚至已经有商贾自号儒商,成为了汉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