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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相信,晁错必然见信而回。
原因很简单,这句话的开头,出自《洪范》所载的武王之口。
其意思就是:上苍荫蔽天下百姓,使他们安定和谐的居住在一起,可我却不知道常规的治国之法。
晁错若连这句话的意思,以及刘彻潜藏在其中的命令都读不懂,那他就不配当御史大夫了!
只是召回了晁错,只是将麻烦和隐患暂时按下来。
刘彻相信,在朝鲜目睹了商业的繁荣以及捕鲸业带来的变化后。
晁错肯定会将目光,投向临邛。
盯上刘彻一直保护和遮掩的很好的这个地方。
要是临邛的事情和变化被晁错查出来了。
那就乐子大了!
因为……
临邛现在发生的变化和那些带着不同寻常的特征的事情。
对法家来说,简直就是十恶不赦之罪。
更是儒法两家,甚至黄老派,也难以忍受的。
甚至,哪怕是刘彻这个皇帝,心里面也是不安的。
那里,每天正在上演和正在发生的事情,甚至让刘彻,都有些看不懂,有些迷糊。
因为,那里上演的故事,从未在人类历史上出现。
一种不同于西方的资本模式,似乎已经抬头了。
这头饥饿的怪兽,已经睁开了眼睛,并且开始打量这个世界。
而,它的存在证据和所造成的影响,只要晁错用心去查,一定能查出来。
只要查出来了,晁错肯定会不顾一切的想要扑灭它,抹杀它!
哪怕为此将自己献祭!
好在,晁错去查,起码也要大半年才能有结果。
而,汉家马上就要投入到与匈奴的战争中。
为了战争的胜利,一切都必须先搁置下来。
这样,最起码,在战争进行时,这个问题还不会被引爆。
也就是说,刘彻还有时间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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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九节 暴躁的晁错
平壤,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
平壤,本是卫氏朝鲜的都城,甚至,还曾是萁子朝鲜的旧都。
当初,卫满叛汉,带着千余名残兵败将,披发左衽,渡过浿水,逃亡于萁子朝鲜之国。
末代萁子朝鲜国王,以为获得一员大将之助。
结果,却证明了,这是一次农夫与蛇的故事。
卫满在投奔朝鲜后的某天,纠集自己的部下,联合一部分朝鲜贵族,发动兵变,灭亡萁子朝鲜。
卫满朝鲜政权自此建立。
全盛之时,卫满朝鲜,俨然东方小霸。
拳打真番,脚踢马韩。
还明目张胆的跟匈奴眉来眼去,以为抱上了粗大腿。
结果……
事实终究证明,卫满朝鲜,离天堂太远,大汉太近。
元德二年,在通过一场几乎是演戏性质的武装游行后,卫氏朝鲜在内讧中灭亡。
汉军进入王险城。
隔年,天子诏命,更王险城为平壤。
元德三年,梁王庶子刘明,奉诏移镇于此。
虽只是朝鲜君之名号,但,其地位与礼仪规格,却是诸侯王的规格和制度。
而且,梁王刘武,生怕爱子在这个化外蛮荒之地吃苦。
特别请求天子,准许以梁国内史韩安国、将军张羽,率梁国五万大军,以及家属,移居朝鲜。
梁王又从自己的内库之中,出钱二十万万,发梁国工匠、官吏、士大夫两万余人,还从关东招募无地百姓五万人。
皆移民至此。
四年过去了。
今天的朝鲜王国,重新焕发了生机。
三水之间,道路纵横,渠道潺潺。
一架架水车,被安装在了河流两侧,旷野之上,阡陌纵横,炊烟袅袅。
大汉的御史大夫,天子钦使晁错,此刻坐在平壤王宫的一个偏殿之中,翻阅着一卷卷的档案。
这些,都是他搜集的隆虑候陈嬌的罪证。
包括,无天子诏命,擅征夷狄,纠结党羽,为非作歹、蛊惑百姓,不事生产、妖言惑众,乱国政!
这些罪名,若在过去,任何一个列侯,哪怕是沾上,都是非死即伤。
但……
晁错现在,心里却是很没有底气。
这不仅仅是因为天子的态度,难以捉摸。
陈嬌在朝鲜和海上做的那些事情,明显就是天子批准和许可的。
晁错甚至,还发现了,有绣衣卫,乃至于他的御史大夫衙门的御史,混在了陈嬌的捕鲸队伍里。
长安的天子,在这个事情上的态度如何。
就很难评说了。
除了天子之外,晁错现在还面临着整个朝鲜上下的巨大压力。
上至朝鲜君刘明,下至市井百姓,编户之民,许多人,都对他这个御史大夫,以及他所持的观点与言论,抱着深深的疑虑与怀疑。
叹了口气,晁错站起身来,看向悬挂在这个宫殿一侧的墙壁上的一张张字条。
这些字条,都是他这半个多月调查出来的事实,亲眼所见的见闻,还有朝鲜内史衙门和王国档案里记载的有关事务。
这些字条是如此之多,以至于,在晁错眼里,它们将朝鲜王国归汉后的发展脉络,清晰无误的呈现出来。
一切的开端,始于最左侧的那一张字条。
这张字条,来自朝鲜王国的使馆。
很可能最开始,当史官写下这张字条上的文字时,朝鲜君刘明,还在遥远的梁都睢阳。
“元德二年八月,诏以梁王武子明为朝鲜君。元年,君主朝鲜,奉诏更王险城曰:平壤。置内史、分郡县,如中国故事。”晁错念着这一切的开始:“二年,君以故萁子朝鲜之后,韩王准之女为夫人。梁王出内钱二十万万,委中尉张羽、内史韩安国,佐君。”
从这张字条开始,朝鲜王国,成为了中国之土。
就跟宗周之时,姬周天子封镇自己的亲戚和子侄,镇抚夷狄一般。
但,当时间走到了元德三年时。
朝鲜王国的变化,脱离了晁错所能认知和熟知的中国历史演变进程。
“七月流火,君作《三水之赋》,命将军安国、将军羽,各自将兵,晓瑜朝鲜全国,移风易俗,编户齐民,有敢不从者,皆完为城旦春!”
这个事情,哪怕是长安城的市井百姓也听说过。
当初,朝鲜君刘明,刚刚就国,就采纳中尉韩安国之策,下令全国一切部族和旧贵族及其部曲、奴隶,全部必须接受中国文字、法律、制度。
这在当时,引发了一阵不小的骚动,甚至还引发了叛乱。
刘明于是做《三水之赋》,感慨朝鲜山河壮丽,发誓要尽为中国。
然后,刘明以朝鲜君的名义,下令镇压一切不服和反抗。
在刺刀和马蹄之下,刘明用暴力,完成了朝鲜的中国化。
旧朝鲜的一切部族与贵族,全部消失。
取而代之的中国化的郡县。
大量奴隶被解放成为自由民,然后,这些奴隶成为了新来的汉朝移民的佃户。
而大量负隅顽抗的旧贵族和旧部族,在这个过程里,灰飞烟灭。
当时,消息传出,天下称赞。
虽然大家都知道,当时年仅十四岁的刘明,是不可能做出这样英明神武的决断的。
在朝鲜君之后下令和部署镇压的,不是当今天子,就是刘明他老爹刘武。
但,这并不妨碍,大家拼命吹捧,将刘明形容成汉家贤王,社稷栋梁。
但,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朝鲜王国,走上了与中国腹心的藩国截然不同的道路。
“三年,韩王、真番王,皆会于平壤,君以大德,悯韩、真番等黎庶,许其可工于朝鲜!”晁错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这张贴在前列,还被特意放大的字条。
这是今天的朝鲜与中国内地迥异变化的开端。
所谓刘明大发慈悲,慷慨的准许韩国和真番百姓来朝鲜打工。
实则就是哪个在儒家一些派系,臭名昭著的‘派遣工’的开始。
一时间,韩国、真番,甚至是沃沮、临屯这样的小国,纷纷将自己国家的人民、奴隶甚至是军队,都打包送到了朝鲜,送到了新化。
为中国修桥铺路,凿山开矿,开垦荒地,架设水车。
今天朝鲜的繁荣和阡陌连野的广大乡村,是用了近万条来自周边异族的尸骨铺就而来。
仅仅是为了修建一条连接跨越浿水,与辽东相接的桥梁。
就死了足足三千人。
而,今天那条桥梁,连通东南,将中国的辽东与朝鲜王国,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很多儒家士子,尤其是被迁徙至此的某些家伙,对此是捶胸顿足,跟死了爹妈一样嚎啕大哭,说什么‘中国礼仪法度崩于此,从此仁义不存……’。
晁错,倒是对此没有什么感觉。
异族什么的,死就死了呗!
对法家而言,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只要能成功,别说是死了区区万把个异族,就是杀自己人杀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
而,朝鲜用‘派遣工’来开凿工程、从事繁重工作的成功经验,甚至还给了晁错以启迪。
晁错甚至觉得,这个制度可以广泛的推广到天下。
一个异族奴工,一年的雇佣费用,也才五百钱。
甚至有些便宜的才三四百钱。
就是死了,也只需要赔偿其母国五千钱到七千钱。
这可比汉家内部的人工便宜多了。
汉室现在征调一个民夫去服徭役,假如这个民夫不肯去,区区一个月的传役,就要花一百多钱的践更钱,请人帮自己去服役。
而若民夫在服役期间受伤或者死亡,对汉室来说,更是损失惨重!
而若将这些徭役和杂役,全部换成异族‘派遣工’。
不仅仅可以减轻百姓负担,更可以增加政府收入,更重要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