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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墨者笑道:“若是讲道理有用,第三次弭兵之约二十年前就已经达成了;若是说教有用,早四十年前子墨子讲义兼爱非攻的时候,天下就已大定。”
“你们此去,必死。此事若真的是郑君叛国,那么魏韩岂无接应?”
贵族闻言一怔,不知墨者是什么意思,却不想那墨者道:“你们既是必死,死后无非只需三尺之穴,再多的土地也已无用。”
“既如此,何不在死前履行契约?写一封文书,将你们的土地都交还民众?”
“民众最是善良,我们也可做担保,虽然我们墨家薄葬,但到时候民众定会收拢你们的尸身将你们厚葬;你们的妻子我等也可替你们养育。”
那些贵族本来气质高昂,带着必死之心准备死在冲锋亮剑的途中,哪曾想这些墨者竟会如此煞风景,在这种时候还不忘趁火打劫。
为首的贵族冷笑道:“死生之事,英豪之气,竟然丝毫对你们没有影响。当真是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对你们而言这些大义英豪还不如几亩土地吗?”
墨者微笑,摇头道:“随你们怎么说。此外,我还有一番话能够说服你们。”
那贵族一怔,哼声道:“若都是这些只知利而无义之言,我看你们也不必说了。”
墨者想到刚才商量的结果,郑重道:“你们交给我们,魏韩会同意吗?他们不同意,民众自然反对他们,将来有一日众人揭竿而起,你们也算是大仇得报,岂不美哉?”
“你们此去必死,又指望谁人给你们复仇呢?所以,与其就这么死了,不如临死之前做一些事,总归比不做要强。”
此时西边已经传来了一阵阵纷乱的声响,那里的烟尘愈发的大,贵族们知道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也知道这一去死怕是定然的事。
临死之前,听到关于复仇的话语,心中也终于放下了刚才的愤怒,点头道:“如此,甚好!”
说罢,那墨者当即拿出了刚才拟定的一份文书,书面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这些贵族的封地全部分给民众,同意的就签上自己的名字、留下自己的信物。
这些贵族明知必死,也不再留恋,被逼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无可奈何,纷纷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持剑,高呼几声,一些忠心耿耿的甲士和一些被这种英雄亮剑之气影响的民众竟然真的跟随,影影绰绰约有数百,朝着西边杀过去。
待那些贵族一走,徐弱便问道:“就算文书在手,魏韩难道就会答应?”
领头的墨者笑道:“结果是不言而喻的,他们肯定不会答应。但问题的关键,是他们拒绝的理由。”
“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拒绝?”
徐弱想了想道:“可能很多。其一,他们不需要理由,认为这简直是前所未有之事,不需要考虑也不需要讨论,直接没有理由理所当然地回绝。”
领头的墨者笑意更浓道:“如此甚好。新郑的民众会知道,郑君、七穆、亦或是魏韩之君,都是一丘之貉,并无区别。他们会愤怒,可能暂时会隐忍,但当有一日有人让他们看到胜利的希望时,他们定然会站出来。”
“巨子给我们的任务,就是让民众觉醒、愤怒,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民众也会在将来某日为他们自己的利益而战。”
“很好。”
徐弱点头,表示同意,随后又道:“其二可能,他们会认为天下征战,这土地虽然是分封的,但是灭国之后,自然归属于战胜国。他们有分配权。”
领头的墨者更笑,说道:“既如此,今日他们能抢别人的,是不是在告诉民众,等民众将来力量强大了,也可以用同样的理由抢回去?”
“我喜欢这个理由,这个理由简直就是说,谁最能打谁就该得到土地。那么其实民众是最能打的,尤其是有了火枪和铁器之后,所以用同样的理由抢回土地,民众心中唯一的那么一丁点负罪感也没有了。”
“就像是巨子讲过的那个故事一样,庶民质问贵族土地为何多,贵族说是父亲传给他的,庶民又问那你的父亲以及父亲的父亲以及祖先的土地从哪来的呢?贵族说,那是征战得来了。庶民就可以说,那我们今天要做和你的先祖一样的事。”
“我看这个理由挺好的,我很喜欢。”
徐弱也笑了,点头道:“我明白了,魏韩不承认,对于我们而言目的达到了,无论他们用什么理由,都可以让民众明白他们的无耻和蠹虫的天性。”
“如果魏韩承认,那么我们的目的也同样达到了,使得民众真正获得了土地,让民众知道之前的那些规矩不是理所当然的,他们通过斗争可以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
“唯一担忧的,就是他们会举起屠刀……”
领头的墨者笑的更加厉害,仰头道:“只要泗上还归属墨家,只要泗上还有一支随时可以拼死一搏干掉一国诸侯的义师,他们就不敢。举起屠刀的时候,他们担心的不只是咱们墨家,还有楚国秦国,他们不会为了屠杀而征伐魏韩,但却一定会因为我们和魏韩不死不休的战争而出兵抢夺利益。”
“魏韩主将不敢杀,公叔痤不敢杀,魏击韩猷也不敢杀。”
“他们看似尖牙利爪如同於菟,只不过他们这於菟是草刍扎的。”
他拍了拍徐弱的肩膀,用泗上剧院里常用的一句话总结道:“不要急,好戏才刚刚开场。”
徐弱问道:“那么,现在呢?”
“现在?”
领头的墨者摊开手,大笑道:“既然和民众签订契约的乙方死了、要换人了,那么这城也不必守了。”
“传令下去,举起白旗,守城军民集结,准备献出城邑。另外也要集中起来,防备魏韩士卒做出杀掠之事。所有墨者带上墨家的缠臂赤帻,维持秩序。”
“民众集结,待魏韩主将入城。”
“举白旗!”
第一百三十五章 济水畔
城中举起白旗的时候,已经集结准备接下来进攻的魏韩联军发出了阵阵欢腾的叫喊。全本小说网;HTTPS://щww。m;
他们的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点,从未见过城墙塌陷还能继续坚守的城邑,这个月以来的多次进攻都付出的极大的代价。
按照正常的演化,火药出现和几何学的发展,必然是攻方先优、随后发展守方优势、最终又从新攻方优势。
墨家这边越过了自然演化,这种守城技术是魏韩从未经历过的。
每一次进攻付出的人命不多,但只要到一定程度,攻城的那边就会退下去。
许多士卒看着城墙上举起的白旗,心有余悸,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到白旗挥舞了数次之后,他们才确信城中的人的确想要投降,举白旗是菏泽会盟时候提出的意见,不管各国想不想认都已经明白旗帜中的含义。
这一场攻城战,更使得魏韩联军士卒越发确信:墨家守城,难以攻破。
城中的战斗还未结束,贵族区和宫殿区那里还在流血,但对于整个新郑城的攻防已经没有了意义。
魏韩联军不会入城后屠杀,一个是当年菏泽会盟之后墨家定下的底线:为了这个底线,墨家可以把墨者拼干净以维系这种“理所当然”。
再者也是因为韩国魏国是为了占据郑国作为本土的,随着时代的进步和技术的传播,战争的规模越发扩大,人口极为重要。
既要作为本土、甚至于准备迁都于此,自然不会搞大屠杀这种事。
公叔痤示意魏国不要杀人,以留下城中的“刁民”,为韩国制造麻烦。
韩国则想要把都城迁过来,有些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
城中,民众在墨家的组织下没有成建制地溃散,而是集结在一起,等待着魏韩联军入城。
他们组织在一起,也是为了防备出现什么意外,一旦出现意外也好能够抵抗。
…………
新郑陷落的那日。
济水南岸。
几名泗上义师的工兵军官正在河边用一些堪堪可以称之为“仪器”的工具测量着河面的宽度。
一个简单的望山一样的支柱上,定着一个直角尺,望山的一端对准了河对岸的一块石头。
直尺的下面垂着一块铅坠,利用重力让铅坠上的线笔直向下,再调整望山尺的角度使之垂直于地面。
在相距三十米外的地方,还有一个和那一个望山一模一样的工具。
远处的工兵眯着一只眼睛,对着直角尺让副望山调整一下角度,副望山的上面还有一个简单的量角尺。
这是一种泗上工兵常用的工具,需要三角函数表配合就可以迅速测量出河流的宽度、敌人的距离,这是炮兵和工兵军官都需要掌握的技巧。
那些用来测绘山川河流的人,技术最为熟练,除了用太岁星的卫星定位经度之外,这种最基本的三角测量法也是必须要熟练掌握的。
墨家既然慕禹,那么这些据泗上最近的传说是大禹当年治水用的工具当然要掌握。
军官们看着量角器上的角度,翻看着去年刚刚修正过一次的三角函数表,记录下来。
现在正是济水的枯水期,济水是距离泗上北侧最近的一条河流,水文特征早已掌握。
工兵们接到的命令,是要搭建起来几座浮桥。
浮桥这种东西诸夏早已出现,上溯到文王时候,就有“造舟为梁”之语,梁即为桥。
这一次墨家算是集结了整个泗上所有的“技术兵种”,近乎大半的炮兵、大半的工兵都要参与到这一次对魏韩的“膺惩”之战中。
对面的魏军选择了沿河列阵,几座之前建造的桥梁也不敢焚烧,因为一旦焚烧要担上“战争罪”的名声,墨家早已表示这样的罪行会签发诛不义令,当地的贵族大夫不敢冒险。
而在济水以南,这里是墨家经营了二十年的地方,后勤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