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禖巫一拍手道:“嘿,这可是巧,我这正有个小伙子。正是年轻的时候,在高柳军中做连长,又立下许多功勋。也正寻觅好姑娘,我听闻你家正有个好姑娘,便觉得也就两个人互相配得上,若是换了别人可还互相配不上呢。”
“这小伙姓庶,名叫俘芈,家里……”
禖巫展开手段,也算是舌灿莲花,将庶俘芈的年纪、家庭之类的情况一顿说。
原来第一次去纳采,是不用管饭的,因为这件事成不成还难说,而且原来大家都穷,不是贵族,也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吃的招待别人。
正所谓,贵人怕贼、穷人怕客,便是这样的道理。
今日这番,也不需要管饭,只是和二十年前的枣子相比,多出来一堆瓜子、一壶茶汤。
禖巫说了半天,对面似乎也没反应,后面坐着的两个提着鹅的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就看说了半天,对面的女主人就是把那一碟枣子往禖巫身边推了推,随后目光转向了别处。
禖巫伸手如电,在女主人不注意的瞬间抓了一把枣子,也不知道藏在了身上的哪个地方,又继续之前的那些话题。
两个提着鹅的都是泗上来了,哪里看得懂现在的局面,不知所以,手里的鹅也不知道是该放下还是继续提着。
好在那禖巫轻轻踢了他们一下,两个人才赶忙将鹅放在了地上。
泗上的规矩不一样,见面的时候女子会直接出来,男子也会在纳采的时候就出面,而且因为泗上学堂的缘故,很可能两个人早就见过。
这里女子却不出面,他们两个按道理算不上庶俘芈的长辈,可这时候却是最合适出面的。
就像是那日主管高柳宣义部的那中年人说的,和庶俘芈他父母岁数差不多大的,在高柳城的墨家里面,都是些主管一方的人物,让这样的人去人家不合体。
两个人也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只能是跟许多第一次去逛泗上的“天志馆”的人一样,当真是目愣口呆,也插不上话。
又说了一阵,禖巫主动地说:“哎呀,时间不早了。这事也算是说了,我这就走了。”
起身的时候,对面一家两人也都起身,走过那两对白鹅的时候,好像谁都没有看到。
两个之前提着白鹅的人心道,这算是成了啊?还是没成啊?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呢?
禖巫却面带笑容,等出了门,刚进到院子里,女主人忽然返回屋子,说道:“哎呀,你们的雁儿怎么落下了?”
之前提着白鹅的两人也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心说这怎么说?这是不同意?
谁知道禖巫轻咳一声示意两个人接过去,等两个人接过去之后,禖巫这才用那种祭祀用的语调唱到:“两雁齐飞、不离不弃。这若找不到另一只,可要啁啁直鸣叫。”
“借着雁儿问一问,姑娘名字和生辰。”
她又把被称作是大雁的白鹅提在手中,对面刚把大雁送过来的女主人这才接过去,又做了请的手势,请这一行人进屋子去坐坐。
那两个跟着做男方家里人的墨者本以为这件事黄了,不想居然又有转机,不由大喜。
禖巫却知道,从一开始对方就是同意了。
诸夏以枣为贵,这个贵不是价格上的贵,而是等级制度下的一种高贵,比如桃子明明比枣子好吃,但是在一些祭祀的时候如果用桃子而不用枣子,那就是没规矩。
当初在里面坐着说事的时候,女方家里将枣子往前推,示意就是可以谈。
禖巫趁机抓一把枣子藏起来,那就是讨个吉利,示意从女方家里把很贵重的东西偷走了——代指女儿。
一般情况,女方就算看到了也会假装看不到,最多也就是看到了觉得不吉利,心里犯疑心。
正常来说,贵族都是携带两对大雁的。
第一次作为礼物送过去,介绍一下男方。
而等到走的时候,到了院子里,再拿出来一对儿,然后这时候才问名。
平民家庭极少用大雁,因为大雁是僭越,那是大夫之礼。
平民用布匹、士卒用箭头,但就算用布匹,也不可能准备两份:如今都是很多子女,大家都有儿子也有女儿,没必要自己给自己找不在在。
于是便很折衷、形成了一种潜规则。
纳采和问名这两个程序,用同一对礼物,之前的枣子是个暗示,而起身相送的时候先不看礼物等到出了门再把礼物送回去,那是第二个暗示。
等到接了礼物,再把人请进去,那就意味着要进行婚礼的第二道程序:问名。
这时候原本也是不管饭的,但是随着这几年新作物种植和铁器农具的使用,各家都有了余粮。
而且问名之后的下一步,就是去占卜是否吉利,这一步一般情况可以忽略,走个过场。这一步走完就是真正下聘礼、定婚期、谈嫁妆之类的事,也就是到了“以尔车来、以我贿迁”的最后一步了。
都到了这一步,管一顿饭那也是应该的,基本上也没有什么意外的——唯一的意外就只剩下南方用“占卜、凶”作为借口悔婚了,但一般到了这一步也不太可能了,尤其是墨家关于婚礼的占卜,他就没有个凶的。
正所谓“傧者出请、宾执雁、请问名。主人许、请入受、如初礼”说的便是纳采转化为问名这一步。
再次进屋,这一次由男主人相陪,正常是男女主人都要相陪的,贵族礼仪自然贵族不可能亲自做饭,但是平民家庭哪有仆人,便要由女主人去准备招待的饭食。
坐好之后,主人便道:“小女杏儿,庚辰年……”
这是说了姓名、生辰、年纪,原本需要禖巫记性极好,要记得一字不差,因为这种事女方家里只会说一遍,再问第二遍就是不吉利,所以不能问第二遍。
然而……二十年前泗上有了纸张,有了简单的炭笔,禖巫从怀里如同变戏法一样摸出了纸笔,嗖嗖地用她们圈内的“文字”将生辰什么的写好,仔细地收起来。
她们圈内的文字用来记录年月是足够的,至于女孩的名字,这时候一般的名字都是很常见的字,因为虚拟的、依靠想象力才能构建出来的词现在很少用。一般都是袄啊、枣啊、杏啊之类的名字。
贵族则是用姓氏,比如文姜,不是说依着后世的规矩这女子叫姜文,而是姜姓的女子,因为才华而被谓之“文”也;她的妹妹宣姜,那是因为嫁给了卫宣公,后世称之为宣姜,示意这是宣公的女人。
第二百八十七章 新俗旧礼(九)
平民无姓无氏,只有名。全本小说网;HTTPS://щww。m;
而且因为文字从无到有有个过程,必须一些需要想象力才能理解的非直接描述性的文字出现的晚,所以贵族的名其实一般也都很难听。
这一点包括诸侯国君的名也都是如此,贱名好养活。
晋顷公叫去疾,翻译成后世就是没病,估摸着应该是小时候得过大病差点死了。
晋靖侯叫宜臼,宜臼就是杵臼,家里捣蒜、这个时代舂米的那玩意,这是家里常备的东西,类似于后世给孩子起名叫暖壶、电饭锅差不多。
晋成公叫黑臀,黑臀就更好理解了,肯定是屁股上有块胎记。
等到冠礼之后,示意成年了,为了尊重,不可能互相狗剩、黑腚之类的叫,便有了字。
一如后世,名字名字,小时候的贱名小名才是名,而户口本上登记的名字那就是每个人的字:再加上人人有姓,也算是在名字上达成了人人君子、人人贵族。
墨家现在在泗上,由适主导的“抓阄选姓”一事,就是在提前做这件事,力求在身份上和贵族看不出区别:这件事不干预,最终诸夏每个人都会有姓,因为残酷的交、配权选择会让这个时代无姓无氏的平民千年之后不可能留下后代。
泗上力求女子也有姓有名,只是抓阄选姓的事泗上也刚刚再做,高柳这里还早的很,所以这女子只有一个很平常的名字,叫“杏儿”。
禖巫看了下女子的生辰,便猜到这女孩应该就是杏子成熟时候出生的。她早就知道这女孩子叫杏儿,所以之前唱“摽有梅”的时候,用的杏子做比喻。
用杏子做比喻,那就是再说女孩子韶华易逝,早嫁早好,正合她要表达的意思。
今儿还七成挂在树上,明儿三成,后天就只能蹲地上用簸箕划拉了,这本就是摽有梅的原本意思。
这歌也正是上巳节的时候,女孩子恨嫁想找对象时候,冲着一大堆小伙儿唱的歌,意思本就是别等我变成烂梅子都掉地上了你们再用簸箕划拉,赶紧娶我的意思。
男女风气的开放,诸夏一直如此,距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时代还早的很,距离动辄害羞低头不敢言语的时代也早得很。
于是吃饭的时候,女孩大大方方地穿着最好看的衣裳,面带笑容地在众人面前展示着自己青春的躯体,算是先见见夫家人的面。
虽然对面来的不是亲戚,但那也算是男方的家里人。
见面之后,就是正式吃饭。
随着麦粉和磨坊的普及,赵地的主食也开始朝着以麦为贵,麦子从原来的贱食逐渐变为贵食,并且挤走了原本身份更为高贵的小米和大黄米。
高柳以北多种土豆、荞麦、燕麦、玉米,种小麦的不算太多,但是要招待人吃饭总归还是要上麦食的。
高柳喜欢吃酸醋,因为墨家在这里扎根后生产力提升,大量的粮食进入商品市场,最开始管理也松,很多人私自酿酒,因为可以卖到胡地换取暴利。
生产力发展了,胡人那边的牛马毛皮和碱贸易发展了,酒酿的便多了。酒酿的多了,手艺不精的醋便多了,醋多了,喝的人便多了。
十年时间麦从贱食变为贵食、高柳从不爱吃醋到喜欢吃醋,都在慢慢转变。
等到酒被搬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