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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一听这话,以手加额道:“先生,您追求的,怕就是最后的乐土。各尽所能、各展所长、所做之事俱是各人所喜……只怕便是我死时也未必能看到啊。”
众人大笑,纷纷道:“先生不是说了吗?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咱们便是看不到,可只要墨家不亡,总有墨者看得到。”
在场众人心意已齐,又被墨子刚才的话鼓舞,兴致更高,想到铁器将要大利天下,均觉得自己从成为墨者之后利天下的心思终于要实现一些,甚至可以从适所作的推论中隐隐看到了新时代的曙光。
想到自己处在这样一个变革的、前无古人的年代,一个个心中满满的都是利天下的浩然之气,气息间便连说话都带着喜悦,丝毫不去想自己看得到与看不到。
墨子见众人如此,朗声道:“既这样,明日便开始做这件事。我已与七悟害商量完,禽滑厘、公造冶、适,你们三人负责此事。乡校的事,暂且缓缓,或做复习,或由别人教导,或操练队列行进。”
“来年春日之前,此事必须有个结果。商丘传来消息,那里已经不稳,我只怕祸起萧墙之乱,伤及商丘无辜百姓。”
“春日分公田、改私亩、量荒地、变税赋之事也需要完成。最晚到五月麦收,必须赶回商丘。”
“墨者既在,楚人攻不下商丘,那些不管百姓只谋权势的贵族,也不准他们做成事。”
他自说的威风凛凛,众墨者齐声领命。
…………
啮桑乡,那日适曾来访过的老人家中,在家的大儿子正在收拾行囊。
二儿子在沛郭做义师的头排矛手、小儿子在沛郭乡校学习,家中自认和墨者已经割舍不断,这种一伍之内先出一人的事,家中自然积极。
除了这种割舍不断的关系外,一旦铁器出现,对于这种人口劳动力尚多的家庭来说,很容易依靠勤劳步入到富裕自耕农的行列。
墨者此时的主张是利于手工业者和富裕自耕农的,奴隶什么的与墨者关系不大,墨者不代表奴隶阶层和僮仆的利益,但是却希望他们变为自由的手工业者和自耕农。
幺妹在忙着给长兄收拾行囊,用火烤过的干干的饼装了半麻布口袋,里面还装着一把盐、一大块豆饼。
老人在屋外把墨车翻转过来,转着轮子,听着吱吱嘎嘎的声音,用麻籽油小心翼翼地浇淋在上面,侧着耳朵听着墨车车轮的动静。
回身看到小女儿在那收拾那些食物,老人嘿了一声道:“多装一些,墨者找人做事虽管饭也给钱,但只怕吃的粗粝,磨坊忙不过来。若是夜饿了,就啃些饼,用水泡泡吃。”
“那豆饼晚上若是生火,在旁边烤一烤,烤的焦香,最是好吃。”
大儿子笑道:“爹,人家墨者说以后豆饼都是喂牲口的。”
老人瞪眼道:“以后,那是以后。如今咱们伍的牛,还是借用墨者的,钱还差一些没还上。”
说到牛,老人眼中露出了比之看儿子更暖和的神采,畅想道:“今年收了两季,明年就算改了税赋,一样比以前过得好。明年墨者的那些上好的种子,便可以发给一些家中做的好事的人家。”
“咱们也不缺力气,家里人也多,许是两三年就能偿还同伍之牛马的钱。我那日去乡里,见牧牛马的场地又多了不少马驹、牛犊,待三五年后便买个自己的。我已经看好了一头,是大黄那头大公牛配下的,啧……小小牛犊就……”
说的正起劲,不由眉飞色舞,小女儿掩嘴偷笑,在那纺麻的老伴儿忍不住嘟囔一句,心说若是旁人不知,还以为那牛犊是你配下的呢!
大儿子倒听得起劲,心道这样极好。
二弟四弟都在外面,二弟每个月还能送回些钱,算起来真要是有了铁、有了自家的牛,那日子可就好了。
啮桑还有许多荒地呢,到时候只要有力气、有牛、有铁,哪里怕没有地呢?倒是墨者一直没有发地契以证开田这件事,叫人忧心,也不知道君上能否同意。真要是不同意……哎,不同意那就问问墨者怎么办吧。
眼看幺妹给自己的包裹收拾完,正在那费力地打结,却怎么也勒不紧,嘟着嘴道:“哥,你自己来。”
大儿子笑笑,用粗糙的手结果口袋,用了一顿,立刻空出来一段空间,看似粗糙却灵活的手指熟练地打了一个活结,将口袋背在身上,走到墨车的旁边。
老人翻过来墨者,递过去一小葫芦麻籽油道:“时常撒一些,木头容易干。磨坏了,虽说墨者给赔,只是都忙着做别的,谁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赔上?给钱的话,也无处弄去。”
儿子伸手接过,揶到系带上,将包裹放上墨车,推了几步试试轮子的声音,很是满意。
出门的时候,一家人一直跟到门外,他回头道:“回去吧,我去乡亭和其余人一起走。”
“下个月轮到咱家喂牛,爹,你可别舍不得那点豆饼,真要是饿瘦了,且不说亭长要来质问,在亭里面上也不好看。”
“我三个月就回来,那时候还不是收麦的时候,但是我那日看好了那边池泽旁的一大片地,正好开垦,你多去看看,莫要让人先占了。不行你就先拿着石锄围一圈,我那日在乡亭和人摔角力,听说墨者可能明年就要丈量田亩了。”
“家里的柴放心用就是,三个月我就回来,到时候再去推几车。粪肥的事,一定要听亭长的,不要自己胡乱来……”
“墨者若要堆硝,那就暂先不要偷藏着自己堆肥。明年要发新种,不要这时候做出些事轮不到我们,又要被伍内的怨恨……”
他又唠叨了许多,若是平日非要挨骂,今日却无人骂他,只说让他小心一些,但也别偷懒叫墨者笑话。
回过头,总觉得心里还有什么没嘱咐清楚的,始终放心不下,可又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但大多都是些美好或是万一抢不到的美好。
正思量时,同村之人吆喝一声,便不多想,推着墨车吱呀上路。
第一五三章 炉铁奇技啮桑沸(三)
聚集到啮桑乡的人越来越多,用木头或是茅草搭建的简易住处到处挤满了人。全本小说网;HTTPS://。.COm;
外面生着篝火,有沛县义师在巡查以防出现火灾,各个乡亭的人按照熟悉的程度聚集在一起。
正式开工要再等几天,从商丘来到了啮桑的苇也到了这里,手中拿着一张麦饼正在那啃。
推着墨者来到这里的那个临走前有些唠叨的某家人家的大儿子也在这个火堆旁,拿出了一块豆饼放在木炭上烤着,发出豆类特有的让人难以拒绝的香味。
都是一个乡的,很快就熟络起来,听到苇的名字后,那个正在烤豆饼的男子也听过名字。
在家中他并不腼腆,如今看到许多人终于腼腆了许多,不知道怎么表达善意,便将烤的香喷喷的豆饼掰下来一块递到苇的手中,说道:“我叫蒲,也曾在乡亭听过你的名号。”
苇从商丘迁徙到这里已经许久,沛地的口音带着浓浓的徐夷古味,但和宋地方言还是有几分相似。
接过示好的豆饼,返还了一小捏盐,笑道:“我在商丘村社的时候,那些听过名号的人,可都是乡里能打不怕死的少年。”
蒲也笑道:“如今沛县哪有这样的恶少年,凡有的要么在义师当中,要么就被墨者打了一顿后老实了许多。如今能在乡亭间有些名声的,要么便是开田广阔、要么就是在义师勇猛。以往那种与人私斗而成名的事,怕纵然有,也难成名了。”
他的话引来一阵笑声,围坐篝火旁的一人笑道:“私斗怎地不能成名?被摹成子抓到,且不说要罚没许多、做役,还要带到各乡亭巡游……”
蒲与苇等人一起大笑,这算是一两年来沛县的新风气,与之前不同,而这些都曾经历过之前与现在的人便有些许多的共同语言。
苇因为开田卖力、又因为在商丘就跟适许多开田稼穑的本事,因而这两年在乡亭之间常被提及。
如今是做事勤勉的人成了闻名人物,那些乡间的恶少年则成了笑柄:论打,被墨者中集九州锐士的剑士暴打,又要依着沛县的万民通约拉着巡游,早已不再是年轻人觉得此人英豪的时候了。
风气的扭转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完成的,但矫枉必须过正,靠着墨者掌握的暴力,用暴力强制扭转了沛县的风气,并扶植了墨者所认为正确的“价值观”取向。
至于是不是绝对正确的,那无所谓,这东西没有绝对正确的。
蒲既听闻过苇的名声,又知道曾深入到村社、穿着墨觋女巫服、偶尔路过村社帮着治疗一些疾病的芦花是他的妹妹,便觉得更为亲近,稍微谈谈几人便就熟络了。
抓着机会问了问一些开田稼穑的事,苇便用当年从适那里听到的一些道理做回答。
如今很多深入村社的乡亭间的墨者,稼穑事都是从适那里学来的,而适在商丘村社的时间又最长,苇也算是得其传授。
篝火旁的人听的兴起,这都是他们关心的问题,全都围了过来,不多时连旁边篝火堆旁的人也吸引了过来。
一群人谈的火热,适慢悠悠地走过来,顿时几个熟悉的人起身打了声招呼。
两名跟随适的剑士手从剑柄上松开,这里是沛县,来到这里的人都拿着纸制的户籍什伍证明才能聚拢到这里,并无危险。
适在村社许久,虽说今年一直忙着和见不到的那几位“子”打嘴仗,可毕竟早已习惯了和这些人交谈,极为自然。
“朝那边挤挤,这天有些凉,我离火近一点,比不了你们厚实壮大,我可怕冷。”
火堆旁的人笑着给让出来一个地方,上次在楚使来的时候,适在吃饭的时候已经见过蒲,他记忆力尚好,这些人的名字见过就会记下来,有时候记不下来也会记录在随身携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