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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宋君偃微微颔首。
孟子又道:“还有,君上,其实宋国升为王的国格,君上有王的尊号是一件好事。现在连比宋国弱的韩国、燕国与中山国都称王,五千乘之国都敢于称王,何以宋国不王?臣民们的心里很不服气,君与王,同样是一国之君,但是其尊贵程度截然不同!”
“君者,如玉,有良好的修养,可以善待自己的臣民,治理好自己的国家。这是一个国君所必须具备的能力,不然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国君!”
宋君偃闻言,又好奇地问道:“那么王者呢?王者如何?”
孟子浅笑道:“上古仓颉造字,王者,三横一竖是为王。三横代表着天、地、人,而那一竖就是参悟了天、地、人者,故为王者。能够参悟了天、地、人三者的人,才能为王!君上现在已经具备一切王者所应该具备的条件,宋国也已经具备了称王的国力,放眼天下,宋国不王,舍我其谁?”
听到这话,宋君偃不由得大笑了起来,拍手叫好道:“哈哈哈哈,好!善!照太师你这么说,寡人的确应为王者。”
孟轲又作揖道:“君上,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臣没有告诉你。”
“请说。”
“我们宋国承袭前朝之殷商,厚德载运,源远流长,商为前朝,商人是宋人的祖先,宋人与商人一样都是天命玄鸟的子孙!但是宋国现在名义上受制于周朝,宋国还是周天子册封的公爵的话,这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宋人也会感到低人一等,而毫无民族自豪感。”
孟子高声道:“难道君上不想光复祖先之伟业,威服四方,将自己的光辉散播到华夏的每一个角落吗?昔日之商朝,远比今日之周朝要强大得多。即便是周朝取而代之,对于当时天下的各个封国,亦没有商朝那么强大的掌控力!”
“君上,现在正是你恢复先祖成汤、武丁之伟业的大好时机啊,称王便是第一步,亦是最为重要的一步!”
宋君偃点头称善。
孟子说的没错,王,是周人对国君的称呼。
这里面昭示着这样一个事实:周人从未达到商人那样的强力统治。
周人灭商,是纠集所谓的“八百诸侯”的共同行为。
而这些诸侯,按清人许宗彦的说法,“乃二代所建,至于纣时,其地之广狭,固未必仍其初封,文武抚而有之,要与之相安而已,岂得尽易其疆界哉?(许宗彦:《周礼记》。”
说穿了,这些夏、商两代所封的诸侯只是同盟军,而非蕃属,对于周王室的认同和忠心是有限的,周王室对其的控制力和约束力也是有限的,文王、武王只是和他们相安无事,根本指挥不动。
因此,终西周一朝,与这些诸侯的战争贯穿始终,并最终灭于诸侯。而周人本身,虽是诸侯中武力强盛的,却与煌煌大商相差甚远。
所以,在未灭商之前,称之为“天邑商”、“天裔商”、“大邑商”,而灭商之后,亦称之为“大邦殷”、“大国”,而自称“小邦”。
周武王灭商后,因殷人众多,其“登名民三百六十夫,不显亦不宾灭。”而彻夜难眠(《尚书》)。周武王英年早逝,除战争创伤外,恐怕这忧心忡忡、苦闷烦躁亦是重要原因吧。
因此,周人不可能、也没能力把自己的祖先捧为天下共尊的上帝。
再者,商王朝神权、王权的激烈的党争,亦使人对商王朝的祖宗一元神宗教的“神道设教”作用和效能不无怀疑。周人既不能、亦不肯重创此类宗教,故而只能居诸侯之王的位置,而不能称帝。
周王称为天子,是后世的事,至少在西周尚无此类证据。周王朝自大王亶父、王季历、文王昌、武王发所延续下来的称王的习惯,被其不自觉地用到了帝辛的身上,因而才出现商纣王、帝纣这些滑稽的称谓。
帝辛和商纣王,是同一个人,都是商王朝末代君主的称号。一个人有两种称号,在中国历史上唯此一例。
这两个称号之间差别是巨大的,对不同的人群来说具有不同的含义。
帝辛,是商族人,或者说是商帝国的人称呼自己的国君的叫法。因为国王的名字就叫辛。按照现已发现的甲骨和史书的资料来看,商王朝的帝王的名字,一直是以天干命名的。
而商帝国的人在称呼君主时,便是在名字前加一个帝字,如帝祖甲、帝文丁、帝太丁、帝武丁等等。
商人之所以将自己的君主称为帝,而不是像夏王朝一样称为后,这是和商王朝的祖宗一元神教有关。
在商汤灭夏,建立商帝国之后,集王权、神权于一身,既是君主,又是祭司,在灭夏之时,按《尚书》的说法,是打着天命的大旗的。
天命为什么在商汤一边,解释起来有些费力。
因而自商汤起,经不懈努力,终将原始的多神教改造成祖宗一元神宗教。
商人尊自己的祖先帝俊——据现代人考证,即帝喾,即儒家所称道的虞舜。
由于祖先是上帝,主管一切神灵,因而护佑商人便顺理成章。而且,历代商王死后,都要回到祖先身旁,“在帝左右”,成为沟通人间和上帝的桥梁和纽带。
因此,后代会象尊敬祖先一样,将逝去的先王亦称为帝。既然死后为神为帝,因此在人间的称为便是帝xx。(胡厚宣、胡振宇:《殷商史·殷王称号》)
商纣王,或殷纣王,则是周人侮辱、蔑视性的称呼。
商,是国名,是提醒人们,这是前朝的,被我们灭掉的。
殷,则是地名,与日本鬼子称东北为满州一样,中国人称日本为倭一样。
如果说这还只是冠以蔑视性指代的话,那么,纣则是侮辱性称呼。
第301章 暴君
如果仅仅只是两个称号,还不至于如此郑重其事。(全本小说网,https://。)因为拥有这个称号的那个人,代表着一段历史,一段影响中国数千年文化走向的历史。同样是这段历史,由不同的人来写,就有不同的模样和结果。两个不同的称号,代表着两个不同的族群对历史截然相反的认知。
在中国历史上,历史可分为两种:
一种是以官方出面修的正史,代表着官方主流的意识形态和价值判断;
一种是野史,代表着民间的历史认同和评判。
但同一段历史出现两种正史,则是商周之际的独特存在,是周王朝以小博大带来的后遗症,是官方意识形态和民间意识形态势力相当的结果:
周王朝作为战胜者的虚弱,和商人作为战败者的不可小觑而盘杯错节的庞大势力。虽然周王朝官方意识形态在长期成为主流,成为正史,但商人记录的历史,却并没有在周王朝的封杀和围剿下消失,而是顽强地在各种史料中“留下自己的烙印”。
通过这些雪泥鸿迹零星记载,人们依稀仍然能够窥测到商人记载的那段历史,与广为流布的周人的记载完全不同的模样的那段历史。虽然这和周人的历史一样,不可避免地带着自己的偏见,但作为另一种历史,必然有助于人们探索历史的真实面貌,而这本身就是历史的一部分,是研究历史的目的所在。
对于这一点,现代人对历史有一个极精致的比喻,将历史分为两部分,其交界处是皮肤。
一面是皮上的历史,另一面是皮下的历史。
皮上的历史是给人们看的。
但真正主导历史走向和进程的,却是皮下的历史。
火爆一时《货币战争》一书,就是人们探询皮下历史的一个尝试,揭露存在于历史教科书之外的历史存在。
宋君偃是宋国的国君,根正苗红的商人后裔,光复祖宗之伟业的事情对他来说当然是责无旁贷的,但是子偃认为宋国还很弱小,称王可以,但是绝不能冒险称帝,更不能冒着被天下列国群起而攻之的风险,恢复商的国号。
那些事情都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除非宋国有了足够强大的实力,便如同秦昭襄王后期那般,可以以一敌六,能以一国独自抗衡天下诸国!
子偃颔首道:“太师,寡人明白了!自寡人上位以来,便一直在不遗余力地鼓吹殷商前朝的光辉事迹,自称寡人是天命所归,在整个天下的范围内寡人都派出了人手,不惜一切代价去搜集关于商朝的典籍、孤本,为的,就是恢复我天命玄鸟的旌旗的那一刻!”
“王者,参悟天、地、人也,寡人自问参悟了,故而为王!”
孟子松了口气了,如释重负一般笑道:“孺子可教也。君上,现在你称王乃是众望所归,水到渠成的事情!天子的诏书和胙肉已至商丘,派出去的使者也纷纷带来好消息,列国的君王都是赞成君上你称王的,邺城相王,可以成为一件空前绝后的盛事!这既有天下归心,宋国又有足够强盛的国力,现在万事俱备,只欠君上点头这么一个东风了!”
“善!”
见到宋君偃亦是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意,孟轲微微颔首,命人将一堆竹简送了进来。
“这是?”
“君上,这是臣的一点治国的心得,希望你好好地参透一下。儒家之仁政,不说已经完善,却已经改进了不少,经过这些日子的招贤馆的辩论,臣与诸子百家的人围着治国之法展开了辩论,受益匪浅!”
孟轲抑扬顿挫地道:“新王,便有新的气象。君上之新政,不说可以强国,却足以富民,藏富于民,难道这不是君上想看到的吗?”
“大善!”
……
又过了两日,商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