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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四年-第7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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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人好像昨天在县城里见过这货郎卖东西,有些眼熟。”

    “是啊,今天他还在村子里卖个我家婆娘一把梳子,是今年的新样式,可漂亮了。”

    货郎所言有了证明,朱维宁便转而看向顾枢,眉头一皱,直接对其喝问道:“顾举人,你刚刚说是百姓请了你等过来做主,可现在看来,却是你在造谣生事。尔等如此蒙蔽本官,其中居心如何,又有何情弊,说!”

    “这,这……”

    无论是顾枢,还是同来的士绅,平日里抵制政令,文官与他们同为士人阶级,怎么也要留下几分情面,流官如此,几乎是本地人士世袭的小吏们更不敢开罪他们,身后也没有这等“叛徒”,一向是顺风顺水惯了,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一个四品文官满脸不悦的逼问着,顾枢咽了口唾沫,饶是他本是才智之士,也是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直接就将黑锅甩在了此前的那个佃户身上。

    民告官,现在是又不用再去打那个杀威棍了,告得赢的话自然也无需担心什么充军两千里,但是常平仓的事情本就是顾家编出来激起民愤的,诬告官员可在什么时候都是不轻的罪责。

    此时此刻,顾枢也只得一个劲儿的使眼色,要那个佃户把事情扛下来。然而,面对着朱维宁的疾言厉色,面对着顾枢的苦苦相逼,那个佃户早已急得是满头的大汗,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数息过后,竟径直的昏倒在了地上。

    眼见于此,顾枢登时便舒了口气,继而向朱维宁行了一礼,缓缓说道:“朱道台,此人是学生家的佃户,一家子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此间被道台的官威吓昏过去了,可见其人胆小怕事。学生对此人是有几分了解的,相信他不敢说谎,常平仓必有问题。不如道台先行回城查验一番,若是确定了无事,学生情愿亲自解送其人到提刑司衙门候审,亦愿意为官府向百姓解释一二。”

    按照顾枢的盘算,现在事情回到了原点,工作队不得寸进,朱维宁回城,今天的清丈就是首战不利,而今天连屯田道都被迫回城了,对于清丈田亩工作的士气打击也是极为巨大的。届时,设法与官府达成妥协,将那些隐匿的田产彻底屯下来,了不得吐出一点儿,给齐王个面子,这事情也就算是了了。

    而造谣生事的罪名,等到调查常平仓结果出来,他也早已完成了对那佃户的威逼利诱,到时候就说是佃户听了那个行脚商人的蛊惑,向他报告了此事,才有了此番的事件。

    说实在的,这么处理,虽是万无一失,但却还是让顾枢感动无比的憋屈。奈何现在官府与士绅有勾连的官吏已经被拿下,新来的都是些要拿他们的家产作为日后升迁资本的疯子,全然不顾读书人的体面。再加上那位齐王殿下,那可是在浙江、在江南都曾对士绅动过刀子的,况且还有吴兆骞提及过的那件事情作祟,使得顾家在抵制方面也会有些束手束脚,不似明季承平时那般的肆无忌惮。

    顾枢盘算的很好,奈何朱维宁却并没有按照他的剧本演出的打算,甚至可以说,这个屯田道从出现在此的第一瞬间就根本没有按常理出牌的打算。

    “顾举人此番要替本官做这个主,可本官却只是个屯田道,并非提刑司的官员,阁下这主做了也是没用的。”

    说到这里,朱维宁转过头,问向身旁的一个文官,而旁边的文官给他的回答只有一个,那就是连带着佃户以及顾枢等人都要一起回提刑司,因为此事不是按照造谣生事论处,就是依着百姓举报贪腐弊案,被告还是原告,身份无所谓,任由顾家和佃户串供是必不可能的。

    一个佃户而已,顾枢并没有出头的打算,但若是被抓到了把柄,陈文就有理由惩治他们,这却是顾家所不愿意看到的。

    放在从前,让佃户跟着回去,届时派人知会县衙里的小吏、衙役,还有不透风的墙吗?可是现在,县衙里与他们有关联的官吏都被拿下,只待那佃户一醒,被官府恐吓一二,甚至连动刑都是不必的,便可以拿到不利于他们的人证,到时候恐怕就不再是单单的清丈田亩那么简单的了。

    “朱道台,学生等都是读过圣贤书的,难道还能撒谎不成?此人确是老实本分,或许是被那个别有用心的外乡人蛊惑了也说不定。此等无辜良善,断不可就此带走,否则这世上还有什么天理公道可言?”

    说到这里,顾枢的音量也是陡然增大,尽可能的让更多人听到,以便于激起本乡百姓的同仇敌忾。奈何,此番来的人实在不少,千余人,又不似军队列阵那般整齐,乌央乌央的蔓延在官道和官道两侧的田埂、小道之上。顾枢嗓门再大,也不过是让左近的百姓听清楚而已,至于更远的地方,尤其是人群的后方,此时此刻却还沉浸在对顾家造谣生事的怀疑之中。

    “左也是他们顾家,右也是他们顾家,他们顾家在官府面前是好人,在乡民面前也是好人,坏人都是咱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到时候官府责难,他们干干净净的,还不是咱们这些百姓受苦?”

    “就是,就是,好话都让他们说了去,官府还不得认为咱们都是刁民,以后有事了肯定落不得好。”

    “要说这读书人心眼就是多,可是不想着造福百姓,总把心眼用在咱们身上,那就算是读了再多的书,也不是好人。”

    “这话有道理,当初鞑子南下,南京城里的象牙笏板堆得跟小山一样,老天爷看不下去了,那叫一个大雨磅礴,可是朝中的老爷们却一同到城门口跪迎鞑子,真是把读书人的脸面都丢光了。指望他们,咱们就得跟着剃发易服,死后也见不得祖宗喽。”

    “外面的事情咱们乡下人知道得不多,可是某可听说了,顾家的小辈儿前几年都在用功读书,准备考鞑子的科举,要不是齐王殿下光复了南京,只怕他们就要替鞑子来残虐百姓了。”

    “……”

    人群的后侧,最初还只是几个外乡凑热闹的闲汉的窃窃私语,但是声音发出,就总会有人听到。渐渐的,听到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的人也越来越多,对顾家的怀疑态度也渐渐的蔓延开来,反倒是顾枢依旧仗着家奴、佃户们就在身侧,大言不惭的与工作队讨论他的那些关于“关于他们是读书人,读书人都是正人君子,正人君子不会说谎,所以作为正人君子的他们就是道理,任何与他们的看法不同的就都是奸邪之人”的东林党传统理论。

    “今天只要有我顾枢在这里,就断不容许尔等冤枉了此等良善!”

    顾枢义正言辞,凛凛正气只怕就算是孔老夫子降世也要羞煞得无地自容。眼见于此,同来的那些士绅也纷纷上前,与顾枢并排而立,而顾家的佃户们也被家奴驱使着向前,以壮士绅们的声势。

    顾枢等士绅一如他们的前辈们那般,在官府的政令面前昂首挺立,肩并肩,无所畏惧的直视着工作队的目光。相比之下,工作队这边见人潮汹涌,衙役们纷纷提着水火棍护卫在前,一个个战战兢兢的反倒是如受了惊的母鸡一般。

    公理正义即将得到伸张,剧情似乎已经开始如顾枢他们此前见识过的那些次抗税、抗令般发展下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顾家的一个家生子没命一般的跑了过来,见到顾枢,连气还没喘匀就告诉了他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老爷,不好了,官府的另一支工作队已经快到泾里了,他们这是在声东击西啊。”

    听到这话,顾枢登时便是一愣,泾里是顾家老宅所在,顾家在顾枢的四世祖,顾贞观的五世祖顾学那辈,只是乡里的亭长,经营着一些豆腐粮米的小作坊营生,完全是靠着顾宪成、顾允成兄弟考中进士,而后创立东林党才发迹的。

    泾里那边,既是老宅所在,更有大片的田土,若是让工作队把老宅那边的田土清丈了,他们死守在这边,就算堵住了朱维宁一行的去路,也是得不偿失,甚至是本末倒置的。

    想到这里,顾枢便有了分出部分人回援老宅的打算。然而,没等他想清楚这其中的利弊,工作队那边突然动了起来,细看去,原来是此前一直在路旁修整的那队驻军突然站了起来,开始在官道上整队列阵。

    江浙明军,战斗力冠绝天下,这是公认的事实,无论是鞑子的八旗军,还是那些西贼,对上江浙明军都没有占到过便宜的时候。眼见着江浙明军的驻军列阵,人群登时就是一阵波动和惊呼,就连顾枢他们这些士绅也在极力的向后退去,意在退到家奴、佃户的人群之中。

    趋利避害,此乃人之常情,但是就在这一瞬间的动摇的同时,人群的后方,一阵阵的惊呼传来,这上千人的“示威”队伍登时就乱作了一团。

    “顾家私通鞑子,罪证确凿,王师此来就是抓他们的!”

    “齐王殿下说了,有敢包庇顾家的,与顾家同罪,格杀勿论!”

    “顾家这群王八蛋是要拉咱们给鞑子当狗,咱们都是良善百姓,汉家儿郎,断不可与顾家这群汉奸同流合污啊。”

    “官兵要动手了,咱们别在此为顾家陪葬,快跑啊!”

    “……”

    尖叫在人群的后方响起,以着比之此前的窃窃私语还要迅速百倍的效率向着整个人群传播开来。随着一个汉子迈出了逃跑的第一步,处于对抗拒王师的畏惧之心,百姓们也纷纷的向四下逃离。没过多一会儿,上千的百姓就在这些士绅的众目睽睽之下跑了个干净,他们不光是没能劝阻一二,甚至就连他们带来的家奴、佃户们也跑了不少。

    “这,怎么会这样?”

    驻军仅仅是站了起来,整了队,便再没有向前哪怕半步,上千手持着农具的百姓就在一阵谣言之中化作鸟兽散。顾枢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抵制政令就是抗拒王师,就是为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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