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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可能真是因为身体不好,万历虚胖多年,不良于行,高层的文武官员都知道皇帝已经跛足很久,在宫中几乎很少行走,更不必提到南苑一类的地方散心,皇帝从万历二十年以后这二十多年几乎没有出宫过一次,胖而不良于行,身体的状况之差自是不消多说。
皇帝对普通的国政早就不加理会,近年来连各部的堂官出缺都不怎么去管,甚至内阁在很长时间只有方从哲一个大学士,多次奏请增补万历也是不理,在万历心中,只要在外朝找一个合格的管家他就可以放心,万历十年后万历用申时行,十分称意,后来的首辅也是精心挑选,方从哲是他近十年来挑选的最称心的一个,方从哲的努力使万历更加怠政,但只有一条,涉及到军国大政时,比如兴兵之事,万历一定亲力亲为,在辽事上他就是谕旨连发,包括筹饷,调兵,集将,命帅,这些事均是万历一手操持,只是对杨镐的挑选其实并不是完全由万历自己决定,而是方从哲等朝官的建议,最终万历首肯而已。
在宣读谕帖时,杨镐的神色十分严峻,在读完之后,他先令各人起身,接着才又态度严厉的道:“本督师受皇上信重,畀以重任,誓灭丑虏,诸君都是深受国恩,今当戮力同心,杀灭丑虏,以报陛下,建奴不过跳梁小丑,只要我天兵一至,必败无疑,只要汝等申明军纪,功必赏,过必罚,令行禁止,击鼓而进,鸣金而退,以大将军炮于前,火铳弓箭于后,挫敌锐气,而后追迫之,再焚其寨,毁其田,断其根本,则东事必平,未来数十年太平可期!”
杨镐的话,也是对建州部,所谓建奴或东虏的根本性的讨伐主张。
四路合进,主要重火器的运用,这也是明末时明军做战的一个特点。
白刃战是骑兵和家丁的特长,对营兵疏于管理和训练,朝廷经常欠饷,军需也远不足用,对此情形上下均是清楚,营兵的作用就是排列战阵,打放火器,挫敌锋芒,最好能将建奴的冲锋挡住,然后将领们集中家丁骑兵追击砍杀,用这种办法获得胜利。
大将军炮或二将军炮,盏口炮,虎蹲炮,佛郎机,此次出征,以北路军和西路军火器为最多,南路军是辽镇兵为主,骑兵稍多,火器数量也并不少,火器最少,路途最艰险最远的便是东路军,自宽甸一路北上均是深山密林,女真人道路更熟,地形更加有利,大型火器搬运也很困难,数量也会很少。
只要正面以营兵挡住,然后精锐家丁骑兵冲杀,然后焚毁沿途村寨城池,荡平女真统治的核心区域,击败其主力,不一定要歼灭,这个战略目标的核心不是歼敌,而是攻克赫图阿拉,毁灭女真全族的元气。
这也是成化三年时明军征伐女真的打法,靠着有名的“成化大征伐”,女真人的元气过了百年之久才渐渐恢复,这一次当然也是打算与成化年间一样的做法。
这也是一定要四路出击的理由所在,只有这样可以防止女真人率主力远避,把仗拖成烂仗,最终使明军在深山老林里找不到敌手,徒劳无功,糜师费饷。
刘铤的身量不高,但身体壮实的惊人,他年纪也不小了,早在几十年前他就随父亲四处出征,早年以征讨西南夷为主,后来万历二十年时的壬辰倭乱时刘铤也曾入朝参战,到此时他已经是个老将,但仍然腰背挺直,精神健旺,在听到杨镐的话时,他坐实了此前的流言和猜测,紫铜色的脸上满是无奈,他知道东路军这个苦差和险差必定是自己的了。
杨镐做了大体的训示后,一个幕僚迈步向前,开始讲解详细。
如事先放的风一样,大军出动主力战兵九万余人,另外还有三万到四万人的民夫,总兵力十三万人左右,分为四路出击。
除了明军之外,叶赫兵预计出兵两千,这个数字叫不少人为之不满,叶赫部与建州部已经是死仇,此次用兵,叶赫部还是不肯出尽全力,首鼠两端,导致北路军实力并不很强,如果叶赫肯出尽全力的话,北路军也可以独当一面。
东路军方面已经知会朝、鲜国王,朝、鲜方面答应由都元帅姜弘立,副元帅金景瑞率兵一万三千人出战,朝、鲜兵如果肯打的话,这一路的实力倒是不差,可在场的人都知道,朝、鲜方面对这场战事没有太大的兴趣,出兵也是协助为主,指望他们披坚执锐,几无可能。
明军的四路以西路军为主,主帅不出意料的是杜松。
接令时,杜松一脸自负,狂傲之色尽显无余。
西路军出兵三万,保定总兵王宣和原任总兵赵梦璘也在这一路,听从杜松调遣,各总兵分领其标下将领出征,有都司管游击事刘遇节,参将龚念遂,参将柴国栋,游击王浩,张大、纪,杨钦,汪海龙,管抚顺游击事备御杨汝达等,监军为兵备副使张铨。
北路,也就是开原路,总兵马林,管副总兵事游击麻岩,管铁岭游击事都司郑国良,管海州参将事楔碧,管新兵中营原任参将李应选,游击葛世凤,赵启祯,守备江万春等,兵备佥事潘宗颜为监军。
南路,也就是清河路,总兵李如柏为主将,副总兵参将贺世贤为副,游击张庆昌,李怀忠,总镇坐营游击戴光裕,游击冯应魁,游击尤世功,备御徐成名,都司李克泰等为部属,分守兵备参议阎鸣泰为监军。
东路,总兵刘铤为主将,都司祖天定,姚国辅,周文,守备徐九思,备御周翼明等人为部属,监军为海盖兵备副使康应乾,同知黄宗周为赞理,本路还有朝、鲜都元帅姜弘立,副元帅金景瑞为友军配合。
从名单上来看,东路明军实力也确实为最弱,一则多是南兵,二来多是都司,守备,备御级别的武官,比起别路副总兵参将游击一大把的情形完全不同,这就意味着家丁很少,字面上的数字只代表营兵数字,东路军的战斗力毫无疑问是最弱的一支。
在宣读谕令时,被点到姓名的武将唱诺躬身,表示凛遵军令,待名录读完后,杨镐用威重的眼神扫了大家一圈,接着就准备退往后堂,他会在那里单独召见各路军的主帅,面授机宜,说一些更加机密的事情,比如预计具体的出征日期,详细的路线,各路军的会师日期等等。
这时西路监军,兵备副使张铨上前抱拳躬身,沉声道:“督师大人,下官有话要说。”
张铨为官以清廉闻名,不仅操守好,能力在辽东的文官中也很出众,不过杨镐素不喜此人,觉得张铨好为大言,经常自行其事的上疏言事,不把他这个督师放在眼里。只是张铨是进士文官,不比武将好搓、弄,心中不满也只得忍下来,这时张铨又出来多事,杨镐心中不悦,板着脸道:“张副使有何话?”
张铨一脸沉静的道:“下官认为此时进兵不妥?”
杨镐沉着脸道:“何以见得?”
“奴有山川地理之险,我军新至不久,各将对地理尚不熟悉,此弊一,突骑野战,奴之所长而我之所短,此弊二,我军乃客军,奴以逸待劳,我军以客当主,地理不熟,野战不精,此弊三,各镇远道而来,兵器,铠甲,马匹,均不如人意,当厚集粮草,精练士伍,充实军械,提振士气,然后方可言进兵,下官浅见若此,请督师深察。”
第一百六十章 首辅
杨镐心头火气难耐,只是这一次是商议军机,并不是誓师进兵,若那般可以用动摇军心来喝斥张铨,此时却无可奈何,只得冷然道:“本官知道,张副使且退下。”
张铨道:“若督师不同意下官所言,下官当上疏皇上,详细奏明。”
杨镐冷笑一声,说道:“悉听尊便。”
回到后堂之后,杨镐心中怒气未消,几个幕僚上前劝解,张铨上奏也是自讨没趣,皇帝和内阁还有本兵均不会理会,只是自暴其丑,杨镐摇头道:“本官倒不是为这个生气……”
他顿了一下,没有说明自己的想法,其实他气的不是张铨不给自己面子或是多事,真正生气的只是怕被张铨说中,此番进兵,凶多吉少。
然而这种可怕的念头杨镐想也不愿多想,他已经叫幕僚写好奏折拜发,并且写了书子给方从哲,言明即将进兵之事,他知道在辽阳和沈阳准备的粮饷已经不多,如果耽搁下去,给中枢的财政压力就越来越大,从皇帝到首辅都不会对自己有好的观感,最可怕的就是御史言官的群起交攻,杨镐的后、台便是方从哲,进兵就是方从哲的主张,当年在朝、鲜兵败,杨镐因为主持大军约束明军不得骚扰地方,虽然是败军主帅,但赢得了朝、鲜君臣的尊重,另外杨镐向来有做事精细的称誉,小事从不糊涂,起复后兢兢业业做了不少事情,得到了方从哲的欣赏,他在书子里也说了一些困难,但对方从哲改变主张的指望并不大,想到这里,他叹口气,对自己的书启幕僚道:“给首辅大人的信,今晚赶紧就发吧,我亦不再修改了!”
……
杨镐的私信和奏折一起发出,中午之前由行辕派了一个把总军官带着两个护兵,三匹马一起出了沈阳城,从大路沿着驿站急驰,那个把总身负重任,知道军机要紧,他一路不敢耽搁,只在驿站拿着火牌换马,从沈阳中卫到京师一共是十五个驿站,中间的距离大体都差不多,道路情形也是很好,每个驿站按规定有八十匹马和充足的豆料粮食,虽然与规定的略有不足,但沿途换马倒也不成问题,每到一处驿站,这个把总就叫馆舍中的人赶紧准备新马,自己和部下只在驿站喝点热水,在换马的功夫啃一下干粮,驿丞知道是督师派的人也不敢误事,这样一路不停飞驰向京师,入夜之后还要打着火把赶一阵路,天明之前就起身,就算这样,待这个把总赶到京师时也整整用了两天半的时间。
看到巍峨绵延的灰色城墙时,这个把总松了口气,接着便是穿过东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