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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力量足够,阴谋诡计就没什么用!”罗士信悻悻地回了一句。他是个信奉实力至上的人,素来不信兵行奇诡这一套。所谓铁锥砸鸡蛋,如果不幸站在鸡蛋那一方,纵使诸葛亮重生,也是满地洒蛋黄子蛋清儿的份。如果双方都是铁锤,则干脆碰个痛快。先撑不住那方先趴下,后趴下的大获全胜。
“如果我们让开大路,瓦岗军八成会留下断后。到时候大伙全军压上前,也未必能留下他们!”李旭点点头,同意秦叔宝的分析。在座众人中,只有他一个对敌军主帅的脾气秉性最了解。可他偏偏不能将彼此之间的过往交情说出来,只能顺着众人的意思,把自己想到的战术一点一点向外倒。
秦叔宝不愿与瓦岗军硬磕,旭子非常高兴能看到他这么想。若单纯论武力,自己这一方几个人加起来未必输给瓦岗军的程知节、单雄信、谢映登和徐茂功。特别是秦叔宝,恐怕真正实力比程知节还要高一筹。但论谋略,自己这一方却未必及对手高明。罗士信和独孤林都不是喜欢诡道,秦叔宝用兵谨慎,厚重,但也主要是以正兵为主。而徐茂功从来不喜欢跟别人正面一决胜负,今天来的那名使者谢映登,恐怕也是个喜欢弄诡计的家伙。
“总不能这样放了他们!”独孤林耸耸肩膀,插了一句。
“重木,听仲坚把话说完!”秦叔宝低声吩咐。李旭说的话甚和他的意思,其中的谋划,秦叔宝也隐约猜到了些。毫无疑问,那应该是个好主意。
“但如果大伙不压上,瓦岗军定然会想到我们可能去截杀齐国远。万一他舍命回护,我等还是一无所得!”李旭想了想,继续替大伙绸缪。他没有把握能战败徐茂功,所以他干脆不做击败徐茂功的打算。瓦岗军没在齐郡附近犯什么罪,郡兵们也犯不着再去和他们拼一次命。
“所以,我以为,咱们让开大路,放敌军出山。然后一支兵马由士信带领,从后边追上去,无论谁断后,都跟他拼上一场!”
“这活合我的脾气,仲坚兄,我支持你!”罗士信听李旭第一步动作就用上了自己,立刻高兴得眉飞色舞。
“不过,你不能带咱们齐郡的兵,而是和吴麟兄一道,领着北海郡的一万大军追杀。不能上敌人的当,能打就打,输赢无所谓!”李旭看了看罗士信,笑着把话补充完整。
“那还打个什么劲儿!”罗士信一听让自己带着万余新丁去和瓦岗军纠缠,立刻如霜打了茄子般,蔫了。站在他身边的吴麒吴玉麟的头耷拉得比他还低,心中暗自数落李旭不仗义。“哦,你舍不得齐郡子弟去拼命,我北海子弟就是白拣来的。”但这话他敢想不敢说,李旭是朝廷的二等伯,武牙郎将,虽然级别比他这个郡丞低,但说话的分量却远比他这个新上任的郡丞来得重。况且此番出兵是齐郡为北海郡帮忙,所以心中纵然有一万个不愿意,他也没有退缩的道理。
“吴大人放心,只要你们能缠住瓦岗军两个时辰,无论采用什么办法,这仗咱们就赢定了!”秦叔宝看出了一些端倪,走上前,拍了拍吴麒的肩膀,笑着安慰道。不需要李旭再多解释了,他已经完全了解了此计的精要,并且打心眼里赞成旭子的安排。
瓦岗军主将不傻,他不会将一支精兵打散后和齐国远麾下那群惊弓之鸟混在一起找死。为了完成救援齐国远等人的任务,只要离开岱山范围,他肯定会亲领精锐断后,并且说不定会安排下什么陷阱让追兵去跳。罗士信领北海郡兵追上去,战败的可能在十之八九。
但这是以我之下驷敌彼之上驷之策。通常情况下,两条腿的人无论如何跑不过四条腿的战马。在瓦岗军与北海郡兵纠缠的同时,齐郡兵马快速绕过战场,去截杀齐国远带领的牛山群盗。那帮家伙本来就已经被打残了,全凭一口气在山上支撑着,一旦脱离险地,肯定没人再肯力战。对付这种惊弓之鸟,七百骑兵绰绰有余。
当然,如果齐国远麾下兵马突然变成了一支能日行百里的精锐之师,这条计策肯定会失败。但如果齐国远麾下的牛山群盗有一点精锐之师的潜质,他们也不会被大伙从北海一路赶到鲁郡来。
“就按仲坚说得办,我把具装甲骑的铠甲和具装都扒下来,留给士信和玉麟,既然下了本钱,咱们索性一次把本钱下足。”秦叔宝大手互拍,毅然做出决定,“咱们再核计核计,把细节落实好,别让人看出破绽来。我一会再给山上送一封信,说我答应瓦岗军的建议,让开鲁郡这边的下山之路。但他们得保证,齐国远等人日后别再踏入齐郡和北海半步!”
转过头,他把目光看向满脸不情愿的罗士信,“你要有本事直接击溃瓦岗军,我也不拦着。但具装和铁甲一幅也不能丢,北海郡的损失也不能太大!”
“叔宝兄,你这不是欺负人么,你!”罗士信大声抗议。
“欺负的就是你这不爱动心思的。为将者,怎能天天只想着一个人痛快?”秦叔宝笑着捶了罗士信肩膀一拳,罗士信顺势后退几步,捂着膀子蹲在了地上。“我的膀子,哎呀,我得膀子被你捶伤了,这几天提不起槊来!”他大声哀鸣,没有博来大伙半点同情,却只惹起一片善意的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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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故人(2)
众人笑闹够了,秦叔宝提笔给瓦岗军写了一封信,表明了准备放山上群寇离开的意愿。他在信中声称,这样做不是屈服于瓦岗军的兵威,而是感念瓦岗军将被俘齐郡子弟送回来的恩德。但瓦岗军必须保证,齐国远等人此生不再踏入齐、北海两郡半步,否则,人神共弃,天打雷劈。
然后,秦叔宝命令全军拔营,让开岱山通往鲁郡的大路口。至于岱山另一侧的齐郡,大伙不需要为它担心。眼下春忙已经结束,郡兵陆续归营。有张须陀大人坐镇,贼寇轻易没胆子去捋虎须。
“你这番鬼话连我都骗不过,瓦岗军会相信?”罗士信不甘心,继续置疑对秦叔宝的做法。
“无论我说什么,瓦岗军都不会信。但他必须尽快离开岱山。你没发现么,这支军队也是匆匆赶来,几乎没带什么辎重?”秦叔宝摇头,笑着解释。
当夜,具装甲骑除去笨重的铠甲和铁具装,与轻骑兵一道悄悄离开了军营,去博城北侧十五里的岱宁村埋伏。那里是秦汉时期皇帝登山封禅的馆驿,也是进出岱山的重要补给点,人丁曾经非常兴旺。但近几年朝廷征敛不休,再加上地方土匪横行,附近的百姓们活不下去,纷纷逃难他乡,整个村子也就败落下来。
郡兵们迅速控制住整个村子,将仅剩的二十几口老弱病残赶进村东头的祠堂里。“奉皇上之命在此剿匪,请父老乡亲们暂切委屈一下。等仗打完了,我们立刻放大伙出来!”李旭一边命人围住祠堂,一边向惊惶失措的百姓们解释。这些人个个面带菜色,看上去十分可怜。如果不是腿脚已经不利落了,恐怕他们也不会留在此兵火连绵之地。
“军,军爷,能给口吃的么?您老为俺们好,俺们心里头都清楚。但俺们这些日子吃得都是野菜,不扛饿啊!”早已习惯了被人驱来赶去的百姓们不做任何抱怨,唯一的要求是军爷们能分点粮食让他们填饱肚子,免得大伙在祠堂里蹲时间过长,一不留神就饿没了气。
李旭挥了挥手,命人抬来了一袋子米,两大块干肉。四周恐慌的眼神立刻变成了狂喜。军爷们还没发话,他们不敢上前碰那些食物。但一个个脖子都直了起来,喉咙节上下直动。
“哪位是族长?麻烦把这些吃食给大伙分了吧。慢慢吃,等打完了仗,我们还会给大伙留些米粮。”旭子叹了口气,低声命令。
“大善人啊,您老是大善人啊!你老请留下名字,我等一定会给您老立长生牌位,初一十五,香火不断。”百姓们在一位老者的带领下跪地,举手齐眉。旭子不敢受年长者的大礼,侧着身子快步走开。走得老远了,还能听见祠堂里的歌功颂德声。
“大善人啊,诸位都是大善人啊……”一句句发自内心的称颂声听起来令人心酸。“我是善人么?”旭子苦笑着看自己的手,那双被刀柄磨粗了的手不知道已经杀过多少人,几根掌纹在火光中看上去都呈暗红色。“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他常常这样自我安慰。但谢映登当日说得话却如晴天霹雳,“朝廷照这样玩下去,四野的流寇只会越来越多!”
一个“玩”字,用得贴切无比。站在民间角度看,朝廷的的确确是在玩这片土地啊。一条条政令犹如儿戏,一种种捐税花样不断。百官们做事时只想着自己的家族,对民间的疾苦充耳不闻。包括后两次东征,虽然旭子一心想在军中立功,但如果换一个角度看,这两次倾尽举国之力的东征的确不合时宜,甚至可以用“胡闹”二字来形容。
“我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大逆不道了!”李旭偷偷地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迫使自己收起那些胡思乱想。自从昨天起,他心里就乱哄哄的,所有思绪就像麻绳一样交织缠绕。一会儿想的是拜将封侯,另一会想的就是脚下的累累白骨。甚至连从不离身的黑刀,旭子隐隐地都觉得自己鼻孔里能闻到其上的血腥气。
他想过击败徐大眼后,如果保住朋友一条性命。又想过被徐大眼击败,然后壮烈地以身殉国。还想过两个人在万马军中相遇,一个提起长槊,一个举起刀。想着,想着,就浑身乏力,整个人提不起半点精神。
旭子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也没有人能够分享他的心事。如果此时他还有一个刘弘基那样的朋友在身边指点,或者武士彟那样的得力帮手在旁边提醒,后者肯定会告诉他,这一切困惑都是因为他再次遇到了徐大眼。
徐大眼做了流寇,并且是所有流寇中战斗力最强的瓦岗军军师